二人一驢走進小鎮的時候,天終於漸漸黑了下來。
段衝翻身下驢,從身上悄然摸出一個小紙包打開,用手指在裡麵拈了些黑灰,給自己塗了個花臉。
這是他臨行前,偷偷在廚房的灶底刮的鍋菸灰,連院長他不曾發現。
了因似乎並冇有注意到段衝的這些小動作,他伸手一指,道,“前方是一家客棧,我們投宿去吧。”
......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段沖和了因剛剛入住客棧,一場大雨便不期而至。
雖說秋季多雨天說變就變。隻是這雨來的突兀,讓人冇來由的心情鬱悶。
這間客棧並不很大,吃飯的客人也不多,但段沖和了因還是引起一個人的好奇。
準確說是段衝引起了他的注意,尤其是他手中的那根竹杖。
那是個看起來和段衝略大一些的少年,他盯著一臉鍋灰的段衝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翹了翹嘴角,低頭給他同伴說了句什麼。
他的同伴是個二十左右的女子,模樣也算俊俏,她隻是抬頭掃了一眼段衝便又低下了頭,隱約聽到她清冷的聲音道,“這並不好笑,還是吃飯的要緊。”
段衝自幼在濟世院長大,雖說也有下山采購,但幾乎很少和女子有過接觸,未免就多看了那女子幾眼,奈何那女子隻顧低頭吃飯,給了他一個背影。
與女子同桌的少年卻迎著段衝的目光,衝他笑了笑。段衝一愣,這少年好生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
了因和尚此時似乎才發現段衝臉上的黑灰,怔了怔道,“你這是為何?”
“舊疾,隻要迎風臉上就會麻癢難忍,用鍋灰塗抹可解。”
段衝很自然的抬手在臉上輕輕揉了揉,不知道了因是否相信,但他險些都把這個謊言當了真。
了因好像並冇有懷疑,說了句,“甚好......”便又埋頭吃飯。
他飯量不小,一會的功夫已是第二碗米飯,在悶頭吃飯的同時,還不時的端起酒杯邊喝邊吃。
這吃相哪裡像個出家人,分明是個酒色之徒.......段衝不易察覺的翹了翹嘴角。
室內一燈如豆,室外雨卻越來越大。段衝忽然眉頭一緊,隨後便放下碗筷按住了腹部,“我肚子好痛......”
他不等了因有所反應,便起身衝店小二喊了聲,“小二哥,請問茅房在哪裡?”
店小二不敢怠慢,忙給段衝指明瞭茅房位置,並好心的遞了把傘給他。
段衝接過油傘,捂著肚子走向櫃檯一側的小門。那裡是客棧的後院,據小二說茅房在後院西北角的一座假山後麵。
了因抬頭看了眼段衝急沖沖的北影,輕輕眯了眯眼,一臉儘在我掌握中的不以為然的表情。
那樣子就像在看一隻落入網中的獵物,所有的掙紮隻是徒勞。
他又給自己斟了杯酒,端起,慢慢的送到嘴邊。
這時,鄰桌的少年也突然站了起來,“我也要去茅房。”
他在經過櫃檯時還衝小二笑了笑,這引起了小二的警惕與不安,這段時間經常有碰瓷吃霸王餐的......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段衝來到後院,冇有去茅房而是走向院牆,那裡有一道通向外麵的小門,所幸冇有上鎖。
他吐了口氣,靜立了片刻,剛要伸手去抽門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喊叫。
“段衝?......”
段衝腦海中刹間變一片空白,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固,耳邊隻有雨點打在油傘上的劈啪聲響。
“你果然是段衝。”一隻手掌從背後搭在了段衝的肩頭,“你為什麼也在這裡?”
段衝鬆了一口氣,慢慢的轉身,“我們認識嗎?”
“涼亭,涼亭,你不記得了嗎?”少年並冇有在意段衝的冷淡,熱情不減。
段衝藉著牆外微弱的亮光,仔細認真地看了看眼前這個一臉興奮的少年,終於想起了雲頂山下那群在涼亭中躲雨的少年學子。
他似乎是其中的一個。
“我是陳城。”他放在段衝肩頭的手掌往往下用了用力,就像是遇到了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
段衝抖了抖肩,道:“我們很熟嗎?”
“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
陳城訕訕地收回了放在段衝肩頭的手掌,他終於感受到了段衝一副拒人千裡的冷漠。
段衝冇有理他,拉開木栓打開門,跨了出去。
“你要去哪裡?”
段衝站住,靜立了片刻之後,轉身道,“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可以啊。”陳城也跨了出去和段衝並立在油傘下。
“我想讓你幫我買些藥來。”段衝指了指對麵那間仍然亮著燈光的藥鋪。
這間藥鋪在他進客棧時就已經注意到。
陳城似乎怔了怔,隨後又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肚子出了問題......我幫你買。”
段衝拉住了他,道,“我這是老毛病了,一到晚上就會疼痛難捱不能入睡,你幫我買些止疼能幫助睡眠的藥粉,就是那種,喝了之後能,能即刻就入睡......我都不知道藥鋪有冇有。”
“當然有啊,這裡是雲州,藥鋪大夫都是六品的蠱蟲散修,他們想要晉升五品就須煉藥濟世。”
陳城歪頭看向段衝,那表情好像在說,你也是雲州人竟然不知道這些。
果然是城裡的孩子,竟然比我知道的多......段衝麵色不改,道,“我隻是擔心而已。”
“想必發病時一定很痛苦吧?”
陳城用同情的眼光看著段衝說,“你站這彆動,我去幫你買。”
“我給你拿錢......”陳城已衝進雨中。
還真是個熱心的人啊......段衝感歎著身在上一摸,頓時怔住。
裝有碎銀的荷包在並冇放在身上,而是在包袱裡,包袱卻放在客棧大堂的飯桌上。
......
雨勢不減,二人共撐一柄油傘一起穿過後院往回走。
“我竟然忘了給你拿錢。”段衝的語氣已不在冷淡。
“也就幾個銅板而已,不必在意。”陳城一臉的不在乎。
“我會還你的。”黑暗中,段衝覺得臉有些發燙。
“無兄弟,不江湖,我說了不要在意。”
段衝忽然站住。
陳城奇怪道,“為什麼不進去?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在想怎麼能把這藥粉放到酒裡。”段衝不加思索的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