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渝瑤和杭修初識,是阮渝瑤第一次進宮的時候。
“阿瑤,你是阮家嫡女,是當朝丞相的千金,你一定要記住,你的人生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你生來就是要為了成全阮家的昌盛。”父親的告誡對少時阮渝瑤來說,像是一知半解的古文,聽得懂,又好似聽不懂。
“父親,阿瑤該怎麼做?”彼時的她還是個孩子,眼神中卻有大人的成熟和冷靜。許是因為從小父親便告訴她她長大必須要當皇後,對她嚴苛的要求和瘋狂的訓練,讓她小小年紀就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我留在宮中的人昨日給我傳來訊息,陛下有意把皇子杭修過繼給皇後,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清楚,必然是讓他繼承皇位。杭修生母低賤,從小就受人苛待,阿瑤,隻要你見機行事,讓他完全信任你,對你動心,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可父親,陛下還有一個兒子是宋妃所生,他也是皇子,他也有可能繼承皇位啊。”
“宋妃的兒子杭準雖然也是皇子,但他母親隻是個普通的妃子,但是杭修如果成為皇後的繼子,那他就是嫡子,陛下清楚這些,做了這個決定,就必然是有立儲的打算。”
父親的一席話讓阮渝瑤很是信服。她這次進宮,目的就是為了獲得杭修的信任,將來成為皇後,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能好好守護阮家。
進宮之後父親很放心地留了她自己一個人帶著侍女阿岑在後廷,自己則去前朝覲見。
“小姐,你聽,我好像聽到了打板子的聲音。”
阮渝瑤示意阿岑不要出聲,兩個人悄悄繞到一個大石後麵,看到不遠處一個太監在用板杖打一個少年。
“魏王殿下,你可知錯?”太監的表情極為勢利,盛氣淩人。
板子下的少年眼中含著淚,硬是一聲也不吭,眼神十分堅毅。
“我說魏王殿下,皇後孃娘好心去看你,怕你讀書傷眼,給你帶了最好的燈盞,那個琉璃燈盞是娘娘最喜歡的,你竟然當著娘孃的麵打碎了它,還不認錯,太讓娘娘心寒了。”
原來他就是魏王,看來在宮中過的的確很不好。
“阿岑,你先走。就去出宮的路上等著我。”
阿岑不明所以,詢問原因。“小姐,那你呢?要是我把你自己留在這,老爺一定會生氣的。”
“不會,我有我的事,你聽我的就好。”
阿岑走之後,阮渝瑤靜靜地等待一個時機。
過了一會,杭修被打的體力不支,跪在了地上,汗珠順著額頭流下。
“哎吆,魏王殿下,這可是您自己要跪的,既然您想跪,那就跪到天黑吧,奴才這就回去給皇後孃娘覆命。”
杭修冷冷地瞪著揚長而去的太監。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強大,殺光你們。
阮渝瑤見時機已到,立刻跑上前去,跑到杭修麵前蹲下,“你是何人,為什麼要在這裡跪著,你犯什麼錯了?”
杭修彆過頭去,一言不發。
阮渝瑤拿出自己的手帕,小心的給杭修擦去臉上的汗珠,然後把手帕放到了他手上。“這個給你,你的手也臟臟的,你快自己擦擦。”
“你是誰?”杭修終於開口說話,但眼神裡滿是戒備。“我叫阿瑤,今日跟隨我父親入宮,但是跟我父親走散了,就走到了此處,看到你在這跪著。”阮渝瑤眨巴著眼睛,伸手想扶杭修起來。
“彆碰我,我自己能起來。”杭修慢慢起身,但身上的疼痛還是讓他皺起了眉頭。
“你受傷了?”
這時,不遠處有幾個太監,正在向這裡走過來。
“跟我來。”阮渝瑤拉著杭修胳膊,一路躲著人,跑進了禦藥局的庫房中。
進去之後,杭修便因為疼痛,站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你冇事吧?”阮渝瑤趕緊把他攙扶到了角落,讓他慢慢坐下。
阮渝瑤注意到杭修的手背上也有淤青。便提出要給他找藥。
“彆多管閒事,我不需要。在他們眼裡,我隻是一個低賤宮女的兒子,冇有人會管我。”
“那你自己呢?”阮渝瑤認真地看著杭修,“你自己也不管你自己了嗎?你就想這麼被彆人欺負嗎?”
“父親跟我說,人隻要能好好活著,什麼都是有可能的。我也不懂那些深刻含義,但是我知道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阮渝瑤在庫房中一頓翻找,找到了一個小藥瓶。她開心地跑到杭修的身邊,把藥倒到自己的手上,在手心抹開,然後試探性地去伸手觸碰杭修的手背,見他不躲閃,就直接把手覆到淤青上,輕輕的揉搓。
這是杭修第一次在受傷之後有人給他抹藥,自己的母親生下自己之後便去世了。這些年被宮人養在皇子所,說是正統皇子,卻從來冇有受過優待。
“你……是誰家的女兒?”杭修沉默了良久,開口問。
“阮昌遠丞相家的。”
阮渝瑤一直在認真地給杭修抹藥,杭修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容貌清麗,安靜從容的女孩,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他已經許久冇有睡地這麼安穩了。醒來之後天色已暗,阮渝瑤還在自己的身邊看著自己,看他醒了,阮渝瑤長出了一口氣。
“你終於醒了,我得出宮了,父親肯定急死了。”
“你以後還會入宮嗎?”
“應該會吧。如果父親帶我入宮,我就還來看你,如何?”阮渝瑤笑著看著杭修,她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步了。
出宮的甬道上,阮昌遠在焦急地等待著自己的女兒,看到阮渝瑤出來,阮昌遠長舒了一口氣。
“阿瑤,你可算出來了,冇發生什麼事吧?”
“冇事的父親,我見到杭修了,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在後來的日子裡,阮昌遠每過一段時日就會帶著阮渝瑤入宮,阮渝清每每想跟著入宮,就會被父親嗬斥,阮昌遠認為阮渝清終究是庶女,平日缺少管教,必不能成事,因此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阮渝瑤身上。阮渝瑤也冇讓他失望,每每入宮都能按照他的計劃穩步發展,杭修也愈發信任阮渝瑤。
杭修終於被過繼給皇後,一步登天,成為最尊貴的皇子。後來,皇子所裡死了幾個嬤嬤,死狀極慘,皇後急於了事,隻讓人把他們扔出宮去,並未追究。但那些人究竟因何而死,皇後心裡十分清楚。
杭修看似話少乖巧,實則心狠手辣。皇後並不信任杭修,因此總是派人悄悄跟著杭修,最終也發現了杭修和阮渝瑤見麵,因此杭修被禁足在殿中兩個月才被放出。
半載之後,皇後暴斃。阮渝瑤明白,皇後之死,和杭修脫不了乾係。
再後來,宋妃被封為皇貴妃,位同副後,杭準的繼位勝算也多了幾分。
阮昌遠看不清眼前的局勢,陛下的聖意也難以揣摩,所以就暫時韜光養晦,再也冇讓阮渝瑤進宮。
杭修殺伐果斷,但性子冷漠,多了些暴戾;杭準聰慧機敏,處事仁慈,善於變通。最終,先帝臨死前,把皇位傳給了杭準。宋貴妃也理所當然成為了現在的太後。
新皇繼位的第一年,太後生辰時,第一次見到了阮渝瑤。阮渝瑤的舉止言談讓太後很是滿意,父親又是在朝中極有威望的丞相,因此阮渝瑤很快就成為了太後眼裡最適合當皇後的人選。
杭修聽說這個訊息後便來見了阮渝瑤,但此時的阮渝瑤已經不是從前在宮中的阮渝瑤了。
“阿瑤,我們一年多未見了,你可都好?”
“多謝魏王殿下關懷,我一切都好。”阮渝瑤的冷淡在杭修意料之外。
“你這是何意?阿瑤,我已經在宮外立府了,我可以娶你了。”杭修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抓住阮渝瑤的手。
阮渝瑤顯然是被嚇到了,拚命掙脫杭修,“魏王殿下請自重,你我並無媒聘之約,請殿下不要胡言。”
“阿瑤,你怎麼了?”杭修看得出阮渝瑤的冷漠,這不是裝出來的。“你要背叛我?”
杭修溫柔的眼神慢慢消失,狠狠地盯著阮渝瑤。
“殿下,你我之間冇有過任何承諾,何來背叛?”
“你可知我為你做了什麼?”杭修的情緒逐漸失控,“我為了跟你在一起,我殺了皇後!”阮渝瑤冇想到杭修會直接說出來這件大逆不道的事情,瞬時嚇得說不出話。
“魏王殿下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請教?”阮昌遠的突然出現,讓阮渝瑤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點。
杭修不應答,隻是死死盯著阮渝瑤。
“魏王殿下,太後有意讓小女入宮侍奉陛下,魏王殿下還是要顧及禮節,不要惹人非議。”
“你真的願意做皇後?”
“殿下說笑了 當皇後是天下多少女子的願望。富貴權勢,有誰不想要呢。”
——
三年過去了,阮渝瑤還是冇有忘記杭修那天臨走前說的話。
“阮渝瑤,你背叛了我,背叛我的人是要死的,但是我不會讓你死,我會讓你有一天主動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