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餘生有佳音 第9章

操場，籃球，陽光，黃昏，逃課，汗水，馬尾，遲到，打架，單車，背影，對視…在這些簡單的詞彙中隨便挑選兩到三個，就可以寫一本關於學生時代發生的青春。

季佳音的青春不是從那灘眾人鬨笑的“經血”中開始的，也不是從孟時年的單車後座上開始的，而是從一個叫初禾的女孩子出現開始的。

“人生而平等”，所以季佳音以高出其他人很多分的成績入榜了火箭班，因為“人生而平等”，所以隻要孟時年想要和季佳音在同一個班，也就一定能一起入榜，在顧春瀾的魔力下，學校那明文規定的，拔的高高的分數線，也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看著榜上緊挨著季佳音的孟時年這個名字，季佳音想，這“人生而平等”真是一句優美的話。也許從學校開始把學生區分為“火箭班”和“普通班”開始，這句人生而平等就已經不存在了。

高中伊始，籌辦迎新會，每個班要選出一個節目在全校師生麵前進行表演。班裡決定選出五個女生排練一支舞蹈。類似這種事情，往往都是與躲在角落裡的季佳音無關的。季佳音從來冇有幻想過也不敢幻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站在台上，因為這想法奢侈，也不現實。

要選出五人，還差一人，正在統計人員的班長一籌莫展，這時候有一個從教室的某個角落傳出來的聲音。清脆，響亮，悅耳。

“我推薦季佳音！”人群中有一個女孩子，乾脆利落的站了出來，霎時全班的同學都看向了角落裡的季佳音。

除了集體嘲笑，季佳音還從來冇有這樣被關注到過。瞬間感到不知所措的她隻能看向和她一樣“懵圈”的孟時年。

“為什麼是季佳音啊？”人群中有人問女孩。

“因為在我們班隻有季佳音最漂亮，你們誰敢說不是？”女孩說完全班鴉雀無聲。是啊，無論怎樣，季佳音是最漂亮的，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也不容置疑。

“不…不不…”自卑敏感的季佳音就連拒絕都不敢說的太大聲以至於彆人根本就聽不到她在拒絕。

這時候孟時年也小聲地鼓勵著她“佳音，彆怕。”

“那就這麼定了，再加一個季佳音。”班長說完轉身就拿著名單去了辦公室。

課後女孩走到季佳音麵前，笑著向她伸出手“你好佳音，你還記得我名字嗎，我叫初禾。”

初禾，這個名字季佳音隻在前兩天入學，全班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聽過，佳音還記得她站在講台上用最洪亮的聲音大聲講著“大家好，我叫初禾，我出自一個軍人家庭，從小長在軍隊大院，我爺爺奶奶都是老革命，參加過抗美援朝，我爸爸在邊防部隊工作我媽媽…”她聲音洪亮，表情驕傲，隻是光聽著都能感受到她的幸福。佳音當然記得她，因為她越是幸福洋溢，越是能對映角落裡那個自己的卑微渺小。

“我記得…可…可是我不會跳舞。”

“沒關係，我教你！”

初禾笑起來，大方，明媚，光彩照人，像一輪初升的太陽。就連笑著講話的樣子都透著靈氣。一頭烏黑直直的短髮，齊刷刷的垂在耳側，愈發顯得她眉眼間更加神采奕奕。

初禾，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新的像呼倫貝爾草原上新生的禾草，新的像滿洲裡蓬勃發展的經濟，那樣春意盎然那樣生機勃勃。而對於佳音來說，她伸出的那隻手，就叫春天。彷彿有一粒種子，在季佳音的心裡居中播撒，垂直髮芽。

一個星期的排練後，在初禾耐心的指導下，在孟時年一如既往的鼓勵中，季佳音跟初禾連同另外幾個女孩一起，站上了舞台，並且站在最前麵的位置，表演新疆舞《吐魯番姑娘》。

這是季佳音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站上舞台在眾人麵前表現自己，站在那裡看著台下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怯懦的心臟開始越跳越快，腿也開始不停無意識的抖動，季佳音產生了幻覺。她好像看到了指指點點，聽到了嘲笑咒罵，她瞬間感到窒息，此刻她隻想逃離。這種窒息感使她幾乎就要蹲下身去。音樂已經響起來了，在台下看出她狀態的孟時年衝到前麵，在離舞台最近的位置，大聲喊了一句“佳音！看我！”，聽到聲音的季佳音吃力的抬起頭站直身子，看著台下人向她搖旗呐喊的孟時年，她重新有了力量，漸漸找回了思緒，投入了音樂中。

看著眼前伴隨著音樂開始翩翩起舞的季佳音，孟時年心裡的石頭也重重的落了地。他默默在心裡讚美著，欣賞著，彷彿她真的就是那個吐魯番的姑娘。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翩如蘭苕翠，宛如遊龍舉，他滿心滿眼的那個支離破碎的瓷娃娃，在此時此刻美的讓他心碎。數學裡有一個最無力的詞-假設存在，假設季佳音冇有生長在這樣的地方，假設冇有生長在這樣的家庭，假設冇有江蓉蓉那樣的媽媽，她又會是怎樣的季佳音呢。或許她可以無所顧忌的綻放自己，或許她不必為嘈雜的聲音困擾，或許她也可以像彆人一樣，無憂無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或許她不必擔心明早的太陽是否會依舊升起，然而這一切假設，都冇有存在。但是他真的很想衝上台去大聲的說“佳音，你真美！”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個場景，像極了十幾年前除夕夜的周吉平對著江蓉蓉說的那句“蓉蓉，你真好看。”

那天表演的舞蹈，她全程隻想著一個人，那天的舞蹈，她也隻是跳給一個人看的，就是孟時年。隻要有孟時年在的地方，就有堅強的季佳音。那天的舞蹈，孟時年也隻看了季佳音一個人。那是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一次表演。她是她唯一的精靈仙子，而他是她唯一的忠實觀眾。

“美”，是藏不住的。所以那天迎新晚會之後“季佳音”這個名字，也就隨之遍佈了校園的各個角落。被男孩們追捧的同時，也會伴隨著女孩們的詆譭。

“你們知不知道季佳音她媽是乾嘛的？”

“不知道啊！快說說！乾嘛的？”

“就是…………哈哈哈哈…”

女孩子們偶爾會當著季佳音的麵大聲的“竊竊私語”，用全世界都聽得見的聲音竊竊私語，季佳音聽到後臉也不會似從前那般滾燙了，隻是像冇聽見那樣，繼續掃地，擦黑板，收拾桌子…臉皮的厚度也許真的可以跟心臟的麻木程度行成正比。想到這裡她似乎有一分鐘理解了江蓉蓉的“不知恥”。但是有一個人，聽到後會為她路見不平，會擋在她的前麵——初禾。如果說孟時年是那個在她受傷之後為她舔舐傷口的人，那麼初禾就是那個站在前麵幫她抵擋千軍萬馬的人，佳音想。

隻見初禾掄起椅子朝著竊竊私語的方向砸去，“你們以後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我就一個一個的，撕爛你們的嘴。”

幾個女孩子在受驚後灰溜溜的四散開來了。

初禾個子小小的，隻到佳音耳朵的位置，佳音驚訝於她那瘦小的身子如何能輕而易舉的掄起那把木頭椅子，自己又何德何能讓她為自己打抱不平。隻是感覺有一股暖暖的氣流從心裡拂過，足以讓心裡那個小小的種子茁壯成長。

“佳音，以後我就是你的朋友，她們再敢欺負你，你跟我說！”初禾像個男孩子一樣說完還輕輕拍了拍胸脯，表情調皮，滑稽。佳音忍不住被她逗笑，那股熱流從心裡上升到了眼底，潤濕了眼眶。

天知道，季佳音有多渴望這樣的話，有多渴望這樣女孩子，有多渴望這樣的友情，“初禾，謝謝你走向我”。從此季佳音心裡那個柔軟而隱秘的角落，又擠進來了一個人。孟時年也覺得，像初禾那樣明媚的女孩子，一定能感染她，融化她，剝掉她心上層層的繭，為她插上羽翼，助她羽化，助她飛翔。

在那個指尖碰到指尖，手肘碰到手肘就會臉紅的年紀，季佳音收到了很多夾在漫畫書裡的粉紅色紙張，而大多數信件都是初禾遞給她的。男孩子們都為那個有著黃色波浪捲髮，喜歡穿棉布鏤空半身長裙的季佳音而癡迷。男孩子們形容她捧著課外書認真看書的樣子文藝的像仙女。與“野種”不同，仙女是褒義詞。所以季佳音坐在操場看書一個小時，就會有六個男孩子上來搭訕。可是他們不會懂，要如何讓一個心臟也鏤空如裙子那樣的季佳音開口說愛或者接受愛。

“季佳音同學，你收到我寫給你的信了嗎？你為什麼冇有給我回信…”放學路上有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男生叫住佳音，並且看上去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跑到季佳音跟前。

“嗯？信…什麼信？我不知道…”季佳音困惑。

這時旁邊推著單車的孟時年站出來說“我知道”，然後拍著男生的肩膀假意安慰，說“我幫你交到政教處主任那裡了，估計現在已經在你父母手裡了。”

男孩聽後又羞又氣的走開了。

季佳音知道，孟時年會偷偷攔下彆人遞給她的信，這也許不是第一次了，可她並不會生氣。她要做的就是隻需輕輕一跳，跳上孟時年單車的後座，順勢慢慢的摟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溫柔的後背上。不論孟時年帶她去哪，她都會安全抵達。

“以後我也要攔下彆人給你的信”佳音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好啊！”孟時年說的雲淡風輕，後座的佳音笑的含蓄會心…

“儘情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季佳音！”孟時年提高了音量幾乎用喊的形式說出來然後加快了腳上騎車的速度，他們迎著風，頭頂星星，向未來奔去，消失在夜色裡，消失在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