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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晚驀青山 第5章

作者:初沫顧驀年 分類:都市現言 更新時間:2022-11-25 18:08:51

“少奶奶,今日若冇彆的事情,我們就在外好好逛逛吧!”

店鋪林立的商業街角,看到雲菱一臉期待的模樣,初沫笑道:“那今日便遂了你心願。”

臨近冬日時,她與顧驀年兩人在飛霞路的鴻翔服裝,定製了些厚實的呢大衣和皮襖;本來約定一同去取,無奈香港那邊出了些事情,顧驀年的歸期一拖再拖;眼看天氣愈加寒涼,初沫便挑了日頭正暖的日子,帶著雲菱和顧安出了門。

“雲菱你這丫頭怎麼回事,逛遊了半天,你不累,少奶奶還累呢!”

跟在兩人身後、左右手挎著十多個禮盒的顧安,聽到這句話再也忍不住,直接衝到雲菱麵前去。

“我說,顧安,你不去香港照顧少爺,整日跟著少奶奶,算怎麼回事?”

雲菱這丫頭素來機靈,懟起顧安自然不在話下。

“少爺特意交代,讓我留下來好好照顧少奶奶;我依著少爺的安排做事,關你個小丫頭什麼事!”說罷得意洋洋看了雲菱一眼,一副你能拿我怎麼樣的神氣表情。

聽著兩人一路吵吵鬨鬨,初沫隻覺得頭疼。

等走到百彙商業街角,初沫忽然想起什麼,又掉頭進了街角處的一家老字號鐘錶店。

看著初沫認真挑選櫃檯的懷錶,雲菱歡快打趣:“原來少奶奶是給少爺挑禮物呢!”

“要不然呢!”顧安白了身旁丫頭一眼:“就許少奶奶給咱們梧苑的傭人買禮物,不許給少爺買?”

說完,又笑嘻嘻望向初沫:“要不然少爺回來挑理,我說的對吧,少奶奶!”

“就你話多!”被初沫瞥了一眼,顧安才老老實實閉上了嘴。

因為要搭配的細銀鏈,有許多細節上的工藝需要處理;初沫便安排了雲菱和顧安去飛霞路取衣服,順便把買下的禮盒拉回家;自己則在這家百年老店中,閒坐打發時間。

店鋪因坐落街角,整體空間並不大;好在整體裝潢複古,牆上掛有不同年代和樣式的表芯,顯得狹窄的店麵,充滿珍貴的歲月痕跡。

正在初沫細細打量時,卻見後邊傳來溫軟又慵懶的聲音:“他向來不喜歡這些小物件…”

聞聲回頭間,又見那明媚動人的麵孔緩緩開口:“若是你送的,那自然不同!”

那盈盈笑意,好似春風十裡,驚動池中漣漪!

店裡的小學徒使勁揉了揉眼睛,才又睜大了眼望去,這一眼,整個人又不禁愣住:

不知前世積攢了多少福分,今日竟有幸親眼看到這位風姿慵懶、萬人追捧的當紅女星。

“愣什麼,還不好好乾活!”

聽到老掌櫃的嗬斥,年輕的小徒弟才慌忙低下頭,連忙修理起客人昨日送來的舊懷錶來。

.

“顧太太怎不問問,今日為何約你?”

彙中飯店的咖啡廳內,小提琴的聲音悄悄流淌;待年輕的侍者端上咖啡後,對麵的蘇雅曼悠然開口。

漫不經心攪拌著杯中咖啡的初沫,抬頭莞爾一笑:“若是蘇小姐想講,今日初沫不問,怕蘇小姐也會開口的。”

話一出口,倒惹得蘇雅曼笑了起來:

“看顧太太年紀輕輕,說話倒也犀利,不愧是顧家老爺親自挑選的兒媳婦。”

初沫聞言隻是笑笑,算是默認。

與蘇雅曼的相遇,是初沫從來冇想過的事情;想必對方是碰到顧安和雲菱兩人,狀若不經意問了番,纔去了那家老店;既是對方開口相約喝個下午茶,初沫也不好拒絕;可真正坐下來後,又覺得彼此無話可說了!

“所幸今日有緣碰到,那就趁這個機會,把話說明瞭吧!”

看著蘇雅曼認真的模樣,她輕柔緩慢,一字一頓道:

“蘇小姐有話,請講便是!”

眼前的女子,依舊是最得體的妝容;一絲不苟的燙髮,宛如月牙的秀眉,襯得本就小巧的臉型更加精緻;可細瞧那桃花眉目間,卻不似往日的言笑晏晏,彷彿不經意間蒙上了一層朦朧水霧,讓人看了不由自主軟了心,生出無可奈何的憐惜感。

對於蘇雅曼,初沫始終有著說不清的愧疚感。

畢竟是自己橫在顧驀年與蘇雅曼中間,進退不得,讓有情人難成眷屬,三人的困局中,自己纔是最礙眼的存在;可偏偏在無法選擇的婚事中,她偏偏要端著顧家二少奶奶、江南藥王千金的身份,言談舉止不能失了風度和氣場,真是頭疼難辦。

“那日晚宴的事情,是我做得太過了,還請初小姐見諒…”

一番猝不及防的坦誠,讓初沫愣住了!

最近是怎麼了!先是那華英影視的黎先生,前些日子在靜安寺為那日的事情道歉;如今又是蘇雅曼,俯下身段開了口…這三番兩次的歉意,倒顯得她初沫是個愛計較的了。

這樣的開場,讓她有些哭笑不得:“蘇小姐不必掛懷,今日若是不提,初沫早就不記得了!”

從街角老字號到這安靜的咖啡館,她想了無數遍兩人談話的內容,也料定了對方會提及顧驀年,可又想著以蘇雅曼的高傲氣性,不過是些笑裡藏刀的挑釁罷了。

但蘇雅曼的開場白以及接下來的話,卻打翻了初沫的所有判斷。

“我與顧哥哥之間,本就是我的一廂情願,還希望顧太太不要誤會。”

不等初沫回答,蘇雅曼再開了口:

“想必關於我的事情,你也聽說了不少:像我這樣出身貧苦的人家,哪能攀上顧家這種世家名門,隻因年幼時阿孃曾在顧家幫傭,便有福氣認識了顧二少爺。我知曉外界那些人都如何編排我,大抵就是他們口中:飛上枝頭的麻雀,想變鳳凰罷了。”

聽著這些話,初沫也想到了永盛百貨公司開業那日,幾個官太太的閒言碎語,便心生不忍開口安慰:“何必理會外界如何講,日子終究是自己要過。”

見初沫語氣真切,蘇雅曼微微怔住了。

說這些話之前,她猜想過初沫的態度:或不屑,或沉默,或敷衍…卻冇想到,這些話真得入了她的耳,也真正得到了她發自內心的迴應。

待氣氛緩和,她才笑著打趣:“顧哥哥真是好福氣,你倆如此般配,是旁人羨慕不來的姻緣。”

.

回去的路上,初沫心緒難寧,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剛纔的場景。

想了片刻,她纔開口:“劉福,聽聞咱們顧公館裡,之前有個叫蘇三孃的人!”

“少奶奶,小的還真不知;要不回去問問我娘,她在顧家時間長,必然是知道的!”

司機劉福望向後視鏡,等待後排初沫的回答。

“這倒不必了,我隻是突然想到,不是什麼大事,好好開車吧!”

劉福是梧苑劉媽的兒子,這些年也隻是負責接送顧驀年,想來並不清楚這些事。

紛亂思緒中,初沫隻覺得心被填滿了沉重的石塊,無法抗衡的緩緩下墜:

他總是這樣!素日裡體貼和善、商業上殺伐果斷,可唯獨遇到事情,總要自己擔著;經年累月裡,繞成自己的心結!

如果不是蘇雅曼將往事說出來,她或許永遠無法知道兩人的真實關係。

蘇雅曼的母親蘇三娘,來到顧府因做事仔細,便被安排照顧素來淘氣的少爺們。

有一年,臨近年節,街巷張燈結綵,熱鬨非凡,年僅12歲的顧驀年,央著蘇三娘帶自己和弟弟去門口玩,兩人在街角新搭的戲台前你追我趕、玩得不亦樂乎時,卻不想上方牌匾鬆動,突然掉了下來,正好砸到走過去想為少爺擦汗的蘇三娘身上。

顧家門口值班的,連忙喊了人來,將蘇三娘送進醫院,隻可惜傷勢過重,年僅三十的蘇三娘,就這樣匆匆合了眼。

這個裹著小腳、半生勞累的樸素農婦,從頭到尾從未求過什麼,隻在彌留之際、寬慰因滿心悔恨、哭成淚人的小少爺顧驀年:“好好照顧小曼!”

這本不是誰的錯,可因為那年執意出門玩耍的是自己,無法挽救的悔恨和突如其來的意外,就這樣經年長在顧驀年的心裡,盤根錯節,成了再也抹不開的心結。

蘇母去世後,顧驀年傾儘所能照顧著十歲的蘇雅曼,可多年的朝夕相處,讓蘇雅曼的感情,早已不是簡單的兄妹之情;但這麼多年,顧驀年寵著她,順著她,縱容著她,卻從來無關男女之情,隻因為那心裡的虧欠太深…

.

往事褪去,初沫腦海中又浮現出另外一句話:

“初沫,顧哥哥心裡有你!不然,你當上輩人定下來的包辦婚姻,真能困住他?”

一句話,再掀心池漣漪,漫天橫飛!

從15歲那年由父親做主、定下與顧家的婚事,到18歲獨自南下、風風光光嫁入滬上第一豪門…這其中的權衡利弊、萬千考量,早已超出了尋常婚姻的重量;愛情這件事,她從來不曾奢望過,即便這段往事被攤開,也不敢去奢望。

隻是她介意:介意擔著顧家二少奶奶的身份,卻什麼事情都瞞在鼓裡;與英商的衝突也好,對蘇雅曼的愧疚也罷,甚至前不久香港坪洲碼頭的事端…她若不仔細打聽去,他就那麼瞞著,獨自承受著!

或許每個人都有一段隻能自己麵對的生活,蘇雅曼如此,顧驀年如此,她初沫亦如此。

可既困在有名無實的婚姻裡,便該相互取暖,相互依靠著。

倒不求什麼舉案齊眉、伉儷情深,隻是想在風雨琳琅的亂世裡,陪他欺山趕海踏雪徑,走上那麼一程,如此纔不負上輩人的期盼,更不負這顧家二少奶奶的身份。

隻是這樣的心思,他顧驀年什麼時候才能懂得!

天邊暮雲低沉,就這樣壓在了女孩心上,蔓延出細碎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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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來臨時,顧驀年從香港如期而歸。

早前,顧家航運與英商太古輪船起了衝突,本以為事情解決,卻不想暗地被使了絆子;負責運輸大宗貨物的興華號貨輪,不知怎地多出些被禁藥品,連人帶貨被扣押在了香港的坪洲碼頭。

出事那天,顧驀年剛進家門;接了電話後,來不及收拾衣物,又連夜出發前往香港。

想是諸事棘手,歸期才拖了一日又一日!

相彆一月再見麵,初沫隻覺得眼前人消瘦太多。

豪門貴子,本可錦衣玉食,揮土如金,可他心裡始終裝著一幅錦繡河山,獨自勾勒著蒼茫大地的星火微光,這番力求振興中國新興實業的責任,拖得他步履艱難,卻一往無前。

想到這,初沫不禁有些心酸,便吩咐雲菱收拾了小廚房,親自燉了盅藥膳。

推開書房門,那張俊朗容顏,竟有著掩飾不住的驚訝和欣喜:“冇想到,你還會做這些!”

一句發自內心的誇讚,倒惹得初沫笑開了,揶揄道:

“顧二少整日忙得昏天暗地,怕是忘了我自幼生在瑞祥堂,早就學得些藥理之術!疑難雜症尚無實力應對,可這調理身體的藥膳,還是十分擅長的!”

“哦?是我大意了!”

聞言間,顧驀年身子微怔,像是想起來什麼舊事;待緩和神情,他輕輕開口:

“自回國以後,顧家大部分生意就接了過來,冇有時間在家,委屈你了!”

見他語氣鄭重,初沫不禁暗歎:這見識眾多,學貫中西的顧二少,竟連玩笑話都聽不出來!

正埋頭吃藥膳的顧驀年,冇瞧見她的失神,待放下空碗,才若有所思開口:

“過年後,我們該回趟杭州城了!畢竟剛結婚,拖得久了,倒讓那邊挑理了!”

“你怕挑理,我可不怕!那群豺狼虎豹,慣會惺惺作態的很!”

她這話像是打趣,卻也透露著難以掩蓋的厭惡。

自初孟希突然病逝後,素來算計的三叔和四叔,就迫不及待請了初家眾多族老來,說是求個說法;稱初沫雖為長房所生,但身為外嫁女不能掌管初家的瑞祥堂,否則初家的產業便成了顧家的。

言裡言外,說是為初家這百年藥房考慮,實則算盤打的響亮,是想將本屬於大房的瑞祥堂要了去。

好在初家眾族老忌憚顧家勢力,當日也隻是緩和道:

初丫頭這些年跟隨你大哥曆練不少,我看倒是能獨當一麵;待初沫出嫁南下時,再由你們二房代為經營;至於後續歸屬,如今商議過早,且看看初丫頭的經營能力!

雖有眾多族老的調和,但初沫知道:

她與這群豺狼虎豹,終將有一場惡戰!

對於此事,初沫倒不擔心,自15歲那年父親去世,自己獨自撐起瑞祥堂起,什麼大風大浪冇見過,什麼明槍暗箭接不住;若不是遵循父命與顧家聯姻,她斷不會棄了父親苦心經營的瑞祥堂,進了顧家的門。

但也是那個時候,她明白了父親與顧家聯姻的由衷:

人心叵測,世道難測,這瑞祥堂她守得一時,卻守不住一世;舉目四望,也唯有上海的顧家,能當得起生死之交的沉重托付。

“最近可有訊息傳來?”身邊男子溫柔開口,眼眸卻深如海淵。

“暫無風吹草動,怕是我那三叔四叔的、快按捺不住了!”初沫打趣著,隨手將空了的碗放在托盤上,端了出去。

待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坐在書桌旁的男子,才緩緩拿起旁邊的電話,熟練劃過幾圈後,電話被接通:

“父親,江南瑞祥堂那邊,我們顧家也是時候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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