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小象拚命地往前跑,遠遠地,看見平常睡覺的那片空地。象妖諦聽正坐在高台的蒲團上吃著香蕉。
俗話說,禽有禽言獸有獸語,小象跑到跟前,對諦聽老妖說:“阿爺,有個人間的帥哥把我爸、我媽、我二叔、我三姨、我四娘……統統都殺了!”
諦聽暴跳如雷,一把扔掉香蕉,大怒道:“是誰?”小象結結巴巴地道:“是…是一個帥哥,很帥很帥的那種。噢!他有一把藍色的劍,劍柄上刻了兩個字。”
諦聽忙問:“是什麼字?”小象想了想,道:“不認識。”
“你……”諦聽聽了為之氣結。“算了,諒他也走不遠,我這就去追他。”諦聽抖擻精神,從口裡吐出兩顆金牙,搖一搖,變作一對碗口粗的尖角,分彆拿在手中。
小象疑惑道:“阿爺,您也是追星族?”
諦聽搖搖頭,道:“追星族?什麼東西?從來冇聽說過。你在這兒多吃兩根香蕉,爺爺去去就回。”諦聽雙手一招,半空中飄下來一朵潔白的祥雲,穩穩停在他的麵前。祥雲表麵一層煙霧般的物質來迴流動,使雲朵呈現一種難以言喻的鮮活感,不仔細看的話,宛如一件活物。
諦聽跳上祥雲,吩咐了孫子幾句,喝聲:“起!”祥雲盤旋一個圈,忽地往上急速攀升,幾個呼吸間,已到達了幾千米高的天空。
祥雲還在不斷攀升。從祥雲上向下俯瞰,樹木房屋儘收眼底,偶爾能見到幾個移動的小黑點,不知是人是狗,這樣的高度,也隻有諦聽認得清了。
諦聽停住祥雲,運足目力,犀利的眼光穿過雲層,四下一掃,把方圓三百裡內的事物看得清清楚楚。隻見東南方一塊包穀地前,橫七豎八擺著十幾具大象屍體,大半的被利器砍做兩段,死相慘不忍睹。
“哇啦啦……是誰如此歹毒?殺了也就算了,怎的不給象留個全屍?”諦聽狂叫,兩隻水桶粗的象腿上下亂蹦,把祥雲踩下去幾十米,險些失去控製。諦聽此時怒火中燒,圓瞪著雙眼,把頭擺來擺去,急切想要找出殺象之人。
諦聽找了許久,纔看見西北方林間小道上,走著一位衣裳飄飄的年輕人。諦聽深吸一口氣,鼓大了眼睛,好半天,纔看清了年輕人背上揹著一把藍色長劍,劍柄上刻著“斬情”二字。
“哪裡走!”聲若驚雷,震得劉玄耳內嗡嗡作響。回首看向天空,一朵潔白如玉的祥雲急速降下,看勢頭,竟是對準了他的腦袋。劉玄算了算雲朵的覆蓋範圍,麵帶笑意,向後連退五步,反手抽出長劍,冷喝道:“你是誰?”劉玄知道冇有人的控製,雲朵不會平白無故來襲擊他,所以立刻拔出寶劍,先問一句‘你是誰’探明虛實。
‘你是誰’這句話果然管用。諦聽自豪地叫道:“我是你諦聽爺爺!”劉玄哼了一聲,道:“胡說八道,我爺爺早死啦,你要冒充我爺爺,整個容再來!”
“整容?”諦聽呆了片刻,陷入迷茫之中,忽然想明白了什麼,眉頭一動,怒道:“彆以為你長得帥就可以胡亂殺人!”
劉玄疑惑道:“我是長得帥,可冇有殺人啊,我殺誰了?”
諦聽咬牙切齒:“我的子孫!”
“胡說!我是易讀門的弟子,修心持道之人,怎麼會殺你的子孫?你說我殺你子孫,屍體呢?”
“什麼?哇啦啦,你,你……”諦聽指著劉玄的鼻子,全身發抖,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來:“那田野上十幾隻象不是你殺的?”
劉玄呆了呆,隨即放聲大笑:“哈哈哈,笑死人。我殺了象,你竟然說我殺了人,不知羞,哈哈哈……”
“嗄!敢笑你諦聽爺爺,簡直找死!”諦聽張口狂吼一聲,麵容猙獰。它微一屈身,猛地跳起,舞動兩根大金牙,襲向劉玄。
“哼,不成章法!”劉玄提劍相迎,先虛刺兩劍,守住門戶。口中雖有傲慢之意,但絕不敢掉以輕心,對方的兩根金牙雖然舞得很難看,又破綻百出,但妙就妙在兵器精奇,世上少見,有誰知道這笨拙的牙法會不會是拙中藏巧呢?
諦聽見劉玄左右招架,慢慢地倒退,毫無還手之力,心中大喜,立刻加大了力氣,兩隻手臂像風車一樣,掄起金牙,繞圈翻騰,勢要將劉玄砍成兩半。
劉玄眉頭緊皺,這是什麼打法?從來冇聽說過江湖上有劃圓圈這招。轉念一想,多半這隻笨象根本不會一絲刀法劍法,自己初次下山,以為天下之人,用兵器者皆有招數。現在看來,它隻是一隻深山象妖罷了,懂什麼劍道牙道?虧自己還傻乎乎地去試它的門道,真是浪費時間!
劉玄腳下一點,身子微微傾斜,向後急退了三丈。在如此大敵麵前,他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有意無意地抬起右臂,平舉著斬情劍,讓自己置身於某種意境之中。
“咦?”諦聽一牙砍空,不見了劉玄的身影,心中奇怪。忽抬頭,見劉玄站在三丈之外,閉著眼,橫著劍,沉浸在幻想中,顯出一副很陶醉的樣子。
“藐視我?”諦聽恨得鐵牙咯咯作響,大叫:“去!”拋出左手中的金牙,踏進一步,豎起左掌,直直地拍上金牙,金牙猛地加速,帶著破空之聲,急速飛向處於半睡眠狀態的劉玄。
劉玄輕輕開眼,嘴唇上挑,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笑意。
劍舞。
刹那間,斬情劍幻化出萬道劍氣,劍氣凝而不散,旋轉開來,在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諦聽捲進其中。
“哦嗚~”諦聽厲聲慘叫,身上瞬時多了幾千道口子,鮮血,迸射而出,被劍氣一卷,飄飄灑灑,碎成細末。
“吼!”淡白色的劍氣忽然炸開,飛向四麵八方,消散的漩渦中間,赫然站著一個龐然大物,此物生有四足,體長六丈,耳大如扇。長鼻子兩旁,倒豎著兩根彎彎的獠牙,獠牙中透出奪目的金色光芒,彷彿用金子做的一般。
“大……大象?”劉玄吃驚地看著麵前的怪物。人對於自然界的動物,最怕的就是體形很大的和體積很小的。體積很大如象、鯨之類,你的力氣對它們造不成傷害,相反,它們舉手便可至你於死地,實力上相差太大,體積小的如蜈蚣、蠍子,冷不丁咬你一口,你縱有萬般力氣,也施展不了。當然了,人還怕猛的,比如狗,咬人不講道理。
劉玄害怕了,這種害怕是出於生命的本能,是對他認為不可征服力量的自然反應。當一個非常自信的人第一次產生害怕的感覺時,他的內心是十分矛盾的,兩種屬於心靈的力量在他心裡糾纏不休。
“嗷唔……”諦聽揚起粗壯的象鼻子,衝向劉玄,它儘情地叫著,興奮中帶著一絲驕傲。是的,目前為止,劉玄是第一個使它不得不現出真身的人類。以前它為了救同類,跟易讀門的弟子交過手,勝了幾次,也敗了幾回,儘管敗得很慘,但是它一忍再忍,就是不肯現出真身。無他,真身威力太大,動一動就死人,人死的多了,業障太深,今後想成正果可就難了。
怪隻怪劉玄的劍圈割破了它的厚皮,損失多少精血啊!更令人氣憤的是,自己雖然說不上帥吧,也是箇中等偏上啊,你來上這麼一招天旋地轉,毀了我的容,得讓多少母象傷心啊!
見大象狂奔而至,劉玄微微詫異,下頜輕輕的抖動著,臉上的表情由吃驚轉為恐懼,由恐懼轉為冷靜,哈哈道:“就算你現了本相,未必就是我的對手!”
劉玄在諦聽變出本相之前,於瞬間悟出了“水之道”。水之道是劍法的至高境界,除了無劍勝有劍,手中無劍而心中有劍,這種傳說中的境界外,劍道中就隻有“水之道”稱得上是最高的層次。
古往今來,無數英雄好漢,為求達到“水之道”,不惜冒險在瀑佈下、怒濤中苦苦支撐,功力不夠的,一命嗚呼;水性不好的,嗆個半死;還有水性好的,大家都知道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所以水性好也冇什麼暖用。
往往十個好漢裡麵,有一個成功就不錯了。這是練武者層麵,到了修煉者層麵,每天呆在水邊領悟十幾個小時,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劉玄在諦聽怒海狂濤般的攻擊下,領悟了水之道,這算得上是一個奇蹟。在這之前,劉玄離“水之道”隻差一步之遙,然而這一步,他無論如何也跨不出去。就在剛纔,劉玄嘲笑諦聽隻會畫圓圈,忽然心中一動,想到自己的劍術又穩又快,幾乎已到極致,但總是突破不了,很可能是因為平常練劍,太注重“快”字,劍法中缺少圓潤。
圓,乃是萬物的道。地球是圓的,太陽是圓的,太極之道也在於圓。打太極並不容易,可是你隻要記住,你不是在練什麼高深的武功,你隻是在畫圓圈。那麼,當你左手一個圓,右手一個圓,輕輕巧巧地畫出來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非常簡單?
圓,它幾乎貫穿任何事物,水也不例外。可以說水最能體現圓的意義,比如轉彎處的水流,是不是特彆急?如果河底有一個大洞,水源源不斷的流進洞裡麵,就會形成一個漩渦。漩渦也是圓的,它由無數的圓組成,如果它越來越大,越來越寬,可以想象,它能夠吞噬一切,於是,它就成了一個黑洞。黑洞,也是圓的。
修煉者對於物理世界的理解比常人要深刻的多,因為很多門派典籍裡,記載著大成者的元神,穿越宇宙空間時所看到的景象。劉玄想了很多,他腦子裡一會兒出現太陽,一會兒又變成月亮,很快月亮變成了黑洞,吞噬掉他的腦細胞。直到諦聽打出一顆金牙,他才反應過來。金牙急若閃電,射到他身前不足一米處。劉玄知道,以他目前的功力和速度,根本避不了金牙,除非,時間能夠停頓。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中閃過,下一刻,劉玄發現,時間停住了。隨著時間的停止,飄揚的樹葉定在了空中,風停止了流動,聲音不再響起,整個世界靜悄悄的。
諦聽一動不動,顯然也給定住了,最讓劉玄高興的,身前那顆光芒四射的要命金牙懸浮不動,難進分毫,雖然感覺空間明顯滯了一滯,有些不暢,但小命總算保住了。
趁此良機宰了諦聽可謂輕而易舉,劉玄立刻想到了這點,但是,他驚奇地發現,他不能夠動!能動的是他的思維。他必須在這個空隙裡,在這個隨時回覆正常的時間缺口中,突破自身的極限,悟出水之道!
這談何容易。首先,天賦要高出常人,心態要超級鎮定,其次,要有善於捕捉微小細節的能力,對於現實和想象裡的事物,一眼看出本質。最後,要有一定的壓力,適當的壓力可以激發人的潛力,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劉玄的壓力足夠大了,因為一旦思維重新被時間約束,等待他的隻能是死亡,冇有人想死,尤其是像他這樣的帥哥。
要麼死亡,要麼超越!想到這兒,劉玄心裡反倒是異常的寧靜,他閉上眼,模模糊糊的看見一道瀑布。彷彿來自九天,瀑布飛流直下,撞擊在黑色土地上,轟轟作響,水花四濺。待響聲平穩後,霧氣散去,原來的黑土地成了一個水潭,潭中央立著一塊巨石。
劉玄癡癡地看著。水潭呈圓形,就連石頭,在劉玄看來,似乎也是圓的。一連串莫名的符號浮出瀑布,太陽照在上麵,甚是美麗。
劉玄注視著符號。良久,睜開眼睛,萬道比太陽更耀眼的光芒奪目射出。他的口中,歎氣一般地念道:“圓,圓,我追尋七年,原來結果竟如此簡單!”
隨手挽個劍花,打掉激射而來金牙,劉玄冷笑一聲,手腕緩緩轉動,無匹的劍氣射出劍身,層層疊疊,組成一個密不透風的漩渦,將諦聽捲進其中……
眼見諦聽就要被捲成一團麻花,異變突起,漩渦中白光一閃,劍氣被神秘的力量震散開去,有幾道劍氣竟然反射向劉玄。劉玄大吃一驚,急忙揮劍打掉劍氣,心中頗為震驚。
等他看清諦聽的本體後,雖然吃驚,但心中的恐懼稍減,至少,對付看得見的對手,劉玄還有幾分把握。
“就算你現了本相,未必就是我的對手!”劉玄冷冷地道。諦聽仰頭大聲吼叫,鼻子一甩,莫大的力道擊中路旁一顆半人粗的大樹,隻聽“卡擦”一聲,大樹從中折斷。上半截倒向諦聽,諦聽揚起鼻子捲住樹乾,在空中繞一圈就鬆開,樹乾筆直朝劉玄飛去,氣勢如山。
劉玄的臉上笑容依舊,斬情劍淩空懸浮在他麵前,滴溜溜轉。見大樹飛近,劉玄身體向後一仰,雙臂自然張開,身子貼近地麵,輕輕鬆鬆避過這致命一擊。
樹乾氣勢十足,撞上一棵同樣粗的大樹,“卡擦哢嚓”,被撞的大樹應聲折斷,上麵三分之二的部分轟然倒在地下,沉悶作響。
轉眼諦聽已衝至麵前。劉玄霍地彈起,順手抄劍,斜斜一劃,劍氣激射而出,化作弧形的光圈,擊向諦聽,諦聽避無可避,由於奔跑的慣性大,收不住腳,隻得仰起頭硬著頭皮迎上去。
“嗤,斯……”劍氣撞上諦聽的粗脖子,阻住了諦聽奔跑的勢頭。然後,以接觸點為中心,一層似有似無的氣勁擴散開去,四五米外的樹木無風自動,麵向碰撞點的樹皮嘩嘩掉落,有些甚至碎成粉末,隨風飄散。
諦聽的皮雖厚,但也禁不住如此強勁的劍氣,相抗幾秒鐘後,鮮血汩汩而出。諦聽低吼一聲,側轉脖子,蒲扇大的耳朵拍上劍氣,“啪”的一聲巨響,劍氣四分五裂。這響聲清脆之極,威力之大,聳人聽聞。
劉玄愣了一愣,他冇想到大象會用耳朵打散劍氣,這下劉玄不敢大意了,巨象的耳朵看似柔軟,實則柔中有剛,蘊藏的內勁極大,連耳朵都這麼厲害,那麼鼻子、象腿就更了不得了。
諦聽打散劍氣,不容劉玄搶占先機,騰空而起,前足猛踏,勢若雷霆,劉玄就地一滾,翻到象肚子下麵,舉劍便刺。諦聽身軀龐大,難以騰挪,急忙將後腿收起,踢在斬情劍的劍身上。它的前腳早已著地,便將腰部一擺,掉轉身子,怒視著劉玄。
劉玄在地上拍了一掌,借力躍起,手腕一抖,挽出幾個劍花,上下左右不離諦聽的右眼,那是諦聽最脆弱的部位。諦聽不敢硬接,後退兩步,正當劉玄以為它黔驢技窮,想加緊進攻的時候,諦聽忽然抬起頭來,嘴巴動了動,兩顆金牙急速變長,往上一迫,穿進劉玄的右腳腳底板,再往地上一貫,把劉玄摔了出去。
劉玄爬起來,用劍支撐著身體,冷笑道:“冇什麼意思,如果我想殺你,你早死了,哼!”說是這樣說,可劉玄並冇有動手的意思,他將劍放下,臉上冷笑,顯得高深莫測。諦聽試探著衝上去,肥壯的身軀撞倒幾棵樹後,在劉玄身前一丈堪堪停住,疑惑道:“口氣挺大的,怎麼又不打了?”
“哼!”劉玄麵露鄙夷,“還打什麼打?根本就不公平!”諦聽來了興趣,哈哈一笑,道:“你倒說說哪兒不公平了?”
“第一,”劉玄豎起右手食指,“你有兩顆牙齒,而我隻有一把劍,以二對一,這公平嗎?”
諦聽想了想,隻得點頭:“是不太公平,可是我含一顆牙,感覺有點……不倫不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