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戒門 第6章

離了大譜了，這白毛老猴居然會說人話！

看著白毛老猴手中的匕首，水中的石頭，以及石頭上所畫的符文。歲其隻道不好！

糟了糟了，要被獻祭了。歲其心想，太可怕了，就不能簡簡單單地吃了自己嗎？

歲其本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一動不動地看著白毛老猴。鼻子突然癢，都忍著不伸手去抓。他在心裡盤算著，自己能乾過這隻老猴子的機率有多大。

老猴手中拿有武器，這對歲其來說，是劣勢。但歲其想，自己畢竟年輕力壯的，對方隻是一個瘦弱佝背，拄著柺杖的猴太太。

但是，猴子的反應要比人靈敏？不過，歲其跳得高，跑得遠……可這老猴神出鬼冇的，似乎有點東西。

歲其正想著，白毛老猴竟又開口說話了。

“我就是壁刻中，最先出現的那隻食人猴。”老猴的聲音很慈緩，穩穩的，娓娓的：“是我把大家變成食人猴的。”

聽到此，歲其驚訝不已。如此算來，這老猴，至少活了幾千年了吧！

歲其拍了拍腦門，要驚訝的不該是把彆的猴子變成食人猴這件事嗎？一如既往地抓不住重點。

不過，一隻猴子活了幾千年，這事該驚訝的。

“你活了有幾千歲了吧？”歲其不知道為啥，總是很在意這件事。

白毛老猴長長地歎了口氣：“活得太久了，自己都不記得活了多少個年月了。我隻記得，我出生那會，人還是不穿衣服的。”

果然從原始時代活到現在。對一隻猴子來說，壽命是真的長啊！

“所以，你是世界上第一隻食人猴？”歲其有太多的問題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見到了食人猴的始祖。

“可以這麼說。”猴老太不急不躁，很有耐心地回答道。

“被你咬之後的猴子，會變成食人猴？”歲其拋出了又一個問題。

“是的。”猴老太說話總是很緩很穩：“就像一種可感染的毒素一樣。”

“普通的猴子被咬變成食人猴後，也能感染其它的猴子？”歲其繼續問著。

猴老太點頭。

“食人猴可以長生不死？”歲其問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至少到目前為止，冇有一隻食人猴是因為年老而死的。”猴老太拿著匕首，割破掌心，滴了三滴血在畫滿符文的石頭上。

“那食人猴應該很多很多啊。你想，一隻食人猴可以活幾千年，甚至更久。一群食人猴生一群子孫，子孫又可以生子子孫孫，子子孫孫的子子孫孫的子子孫孫……當然，被人類捕殺損失了很多，但加大生育力度，不出個幾十年，就可以統治人類，甚至整個世界了。”歲其在自顧自地碎碎念著。

猴老太淡淡笑著，搖搖頭：“變成食人猴後，就冇法再生育了。”

猴子居然也會笑，還笑得跟人一樣，這多少讓人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不能生育，確實是個問題。要壯大族群，隻能靠感染其它猴子了。

歲其還在想著如何才能快速壯大食人猴族群的問題，冇想到猴老太朝他揮手，示意他過去。

完了，小命終於要交代到這了。歲其想，枉費自己如此年輕俊俏的一副皮囊，還冇哪個姑娘能有幸擁有呢，就要腐爛在這不見天日的石洞裡了。實在是可惜，可惜了。

“你要吃了我嗎？”歲其站著冇動。

“不會。”猴老太很肯定地說道。

“那就是殺了我，用來獻祭，對嗎？”歲其要問清楚，才能決定是大膽走上前去呢，還是轉身逃跑，跟洞外的食人猴來一場關乎生死的拚殺。

不知道為啥，歲其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與洞口那群凶殘的食人猴拚死一搏，都比在猴老太手裡活下去的機率大。

“不會，隻需要你的一點血。”猴老太溫和的聲音，讓歲其很是毛骨悚然。不明緣由，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歲其往前走了一小步，又停下來了，接著又往後退了兩大步：“我怎麼知道你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太難相信了，你不覺得嗎？”

“我等了你幾千年，不是為了殺你，是為了殺我。”猴老太長歎一口氣：“我等的太久，也活的太久了。”

歲其不明白猴老太的意思。能活得久，難道不好嗎？

世人想儘辦法，皆是想要長生不死。可真正能長生不死的，卻又抱怨活得太久。

“想要死還不容易嗎？”歲其能想到致死的方法有很多種：“刀刺，火燒，水淹，高崖，石砸……”

猴老太苦笑著搖搖頭：“其它食人猴都能被殺死，唯獨我不行。孩子，你說的水啊，火啊，刀啊，我都試過。”

“為什麼是我？”歲其覺得自己除了多長兩個犄角之外，並冇有任何特彆之處：“石洞裡的壁刻是誰留下的？”

“是命運。”猴老太抬頭望著石洞頂：“我向天神祈禱了幾千年。那一日，天神終於迴應我了。”

“你是說，洞中的壁刻是天神所刻？”歲其驚訝地問道。

猴老太點點頭：“是命運神格裡雷格親手所刻。他讓我等壁刻中的少年，說隻有那少年可以拯救我，拯救整個食人猴家族。”

歲其此刻的內心，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命運神格裡雷格知道自己？還預料到自己會來布沽林，會碰到食人猴？

在此之前，歲其連命運神到底存不存在，都持懷疑態度。

“可是我能做什麼？”歲其有些懵了。

“你先過來，我想讓你看些東西。”猴老太依舊站在水中，手裡拿著那把匕首。

這次，歲其冇有再猶豫，而是堅定地走了過去，大有一副視死如歸之勢。

反正他也出不去，洞口的那群食人猴，分分鐘能把他撕成碎片。

歲其走進水潭，走到大石旁，站在猴老太對麵，伸出手。

猴老太抓著歲其的左手，割破手掌，擠了三滴血在大石上。

猴老太口中唸唸有詞，歲其聽不懂唸的是什麼。

水潭裡的清水，竟變成了血紅色，還不停地冒著水泡。有濃重的霧氣慢慢在水潭裡升起，氤氳著詭異的紅色。歲其隱隱約約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很多聲音混雜在一起。

“把手放到石頭上。”猴老太輕聲說道。

歲其見左手上有傷口，就想把右手放上去。

“不，隻能是左手。”猴老太阻止他。

歲其聽了猴老太的話，乖乖地把帶傷口的左手貼放到石頭上。

一瞬間，大量的畫麵在歲其腦海裡湧現。

歲其彷彿置身於另一個場景，另一番天地之中。

黑夜，高月，曠野之中。

水潭，水中畫滿符文的大石。

大石對麵，站著一隻小猴子，眼中滿是膽怯。

“站上去。”

有人說話了。小猴子冇有遲疑，很聽話地站了上去。

歲其感覺剛纔的聲音像是自己發出的，他感覺到自己的嘴動了。

歲其的嘴裡不停地念著咒語。他拚命地想要停下來，可那咒語聲如山洪猛水一般，他根本阻擋不了，控製不住。這一刻，他好像不屬於自己了。

小猴子在石頭上痛苦地掙紮著。

咒語聲還在繼續。

歲其看到自己的手，撿起水中的一個破碗。接著，舀了一碗水潭裡的水，強行灌小猴子喝下。

小猴子掙紮著，撕心裂肺地喊叫著，不停用爪子抓撓自己的臉。臉被抓破了，撓出一道道血印，卻還不停。

突然，小猴子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像身體裡有一隻巨猴，正掙破原來的皮囊，破體而出。喊叫聲也變得越來越粗厚，恐怖。

最終，膽怯的小猴子變成了一隻又高又壯，齜牙咧嘴，滿眼血紅的食人猴模樣。

“是我？”腦中的畫麵消失了，歲其看著麵前的猴老太：“是我把你變成食人猴的？”

猴老太點點頭，又搖搖頭。

歲其不解，到底是還是不是呢？

“時間在變，世間的一切都在變。”

猴老太用溫和的眼神看著歲其：“我也不能肯定。曆經了數百輪迴，就算是你，也早就不是你了。”

猴老太的話說了，又似乎冇說一般。到底是不是自己呢？歲其很疑惑，也很在意。

他希望不是自己，可剛纔的感覺太過真實了。

歲其並冇有感到悲傷，隻是很困惑。

然而，有一滴眼淚從歲其的左眼流出，滴入腳下的水裡。

歲其冇有注意到，這滴眼淚是血紅色的。

潭水又變得清澈透明瞭，紅色的霧氣也消失了。

“終於要解脫了。”猴老太露出欣慰的笑：“外麵的那群猴子，要不要喝這潭水，全憑它們自願。選擇呢，是它們自己做，就不會怨恨彆人。”

猴老太說完，蹲下身，捧起一捧清澈的潭水，“咕嚕咕嚕”一飲而儘。

“孩子，等我死了，把我燒了，就撒在這山林裡。”

猴老太抬起腳，一步一步走出水潭。在水潭邊上緩緩躺下，抱著自己的柺杖，安詳地閉上眼睛。

“為什麼是我？”歲其又問了一遍。

“命運”兩個字，不足以解開歲其的困惑。從小到大，除了頭上多長出來一對犄角之外，歲其並冇覺得自己跟彆的孩子有什麼不同之處。

命運之神刻在石壁上的畫，還有自己親手將一隻小猴子變成食人猴的那種真實感，都讓歲其震驚，困惑，甚至恐懼。

“孩子，找到你的母親，他會解開你所有的疑惑。”猴老太吃力地說道，氣若遊絲。

“我的母親？”歲其從未想過自己的母親還活著：“我的母親還活著？”

“她跟我一樣，擁有不死之身。”猴老太似乎用儘了最後一絲氣力。

“我母親是誰？”歲其急切地問道：“她是誰？她在哪？我怎樣纔可以找到她？”

猴老太冇有回答。令人驚訝的一幕出現，看呆了歲其。

隻見猴老太的身體快速縮小，變得乾瘦，嬌小。最終，隻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大小。

歲其明白，猴老太走了，她冇法再回答自己的問題了。

她變成了普通的猴子，不再是食人猴了。

她不用再揹著食人猴的名字離開。她討厭身為食人猴的自己，一如他討厭食人猴這三個字。

曾經，她清清白白地來到這個世上；如今，她乾乾淨淨地走了。

所有的惡念，所有的殺戮，所有不堪的過往，都是食人猴所為，與她無關。

歲其抱起她瘦小的身體，彎著腰走出石洞。

石洞外，所有的食人猴都站在地上，有數百隻。

當歲其將猴老太抱出洞的那一刻，所有的食人猴都跪了下來。

風捲起地上乾枯的樹葉，猴子的哀嚎聲響徹整個山野。

這一幕，讓歲其動容。他幾次要開口，卻幾經哽咽，說不出話來。隻是抱著猴老太的身體，呆呆地站著。

猴群的哀嚎聲，讓他很想哭。

歲其對著一眾食人猴，說了猴老太的遺言。石洞裡的水，能讓它們變成正常的猴子。願不願意喝，全憑它們自己的選擇。

猴老太想用火，將自己乾乾淨淨地燒了。然後將骨灰，撒在這山林中。

不多會，猴群就撿來了一堆乾柴。歲其將猴老太輕輕地放到上麵。

一個食人猴舉著火把，慢慢遞到歲其麵前。

歲其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當火把點燃柴堆的那一刻，歲其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噴湧而出。

許是被這悲傷的氛圍所感染。歲其不能明白，明明第一次見麵，為什麼她的離開，會讓自己如此悲傷。

最終，歲其依照猴老太所願，托清風，把她的骨灰送到山林各處。

願安息！歲其在心裡默默地說了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