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劫 第2章

縹緲之外，雲間的一座青峰上。

一座行宮之內，兩道身影相對而坐，手執黑白棋子相互博弈。

忽然，其中一個身穿一身青色長袍的中年人眼中一凝，看向層雲之外。

他雙眼平靜，但卻彷彿洞穿虛無一般。

“是那兒？”

他淡淡一句，旋即輕輕搖頭：“浮遊一般的凡人，真是不知死活。”

他對麵，是一個身穿紫袍的男子，他麵帶笑意，瞥了一眼，道“你這是哪裡欠下的因果，竟讓人上達天聽。”

“不知所謂的凡人而已，無需理會。”

“我倒是覺得有有點意思，想來，你我門下也幾十年冇有弟子了，左右無事，不如你我走一遭。”紫袍男子說道。

青袍男子微微沉吟：“也行，他要一個答案，我就給他一個答案。”

……

黃龍村，廟宇之前。

蘇嶽的聲音之中帶著 前所未有的認真，略顯稚嫩的眼神，卻是極為堅定。

秦令在等這一天，他一樣也在等。

這一天，他要一個答案。

“蘇嶽，你在說什麼？”秦令嚇了一跳，萬萬冇想到，蘇嶽要做的竟是如此大不敬的事。

在他們看來，這是大逆不道。

不隻是他，就連此時廟宇之中的老一輩人都是目瞪口呆。這跟他們認識中的蘇嶽完全就是兩個人，平日裡的蘇嶽極為平靜，甚至可以用乖巧來說。但今天卻如此反常，竟在這一日，說出這麼瘋狂的話……

蘇嶽卻好像冇有聽到一般，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仙君之像。因為隻有他知道，眼前這人，就是當初與惡龍鬥法之人。

他看了十幾年，也等了十幾年，就是為了今天。

“小嶽，你在胡說什麼？對仙人不敬，是會引來天罰的，當年我們黃龍村的災劫，你忘了嗎？”族老佝僂著身子劇烈咳嗽起來，臉上帶著惶恐。

越是上了年紀，對於仙人就越是推崇，那是刻在骨子裡的一種信仰，此刻見蘇嶽竟然在仙廟麵前放肆，自然是忍受不了。

“我冇忘！”

蘇嶽轉身。

“我冇忘，我冇有忘。”

他眼中含淚，搖頭說道。

怎麼會忘了呢？

就好像是秦令說的，有些東西是忘不掉的。

他就是記憶的太清楚了，所以今日纔會做出如此駭人聽聞的瘋狂之舉。他想要的是一個答案，僅此而已。

“那你還敢如此放肆！”族老氣得頓足，眼中都是嗬斥。

“蘇嶽，你快回來，你要乾什麼？”秦令上前一步，拉住蘇嶽。

蘇嶽搖搖頭。

他不能說！

若是所謂的仙靈無眼，即便是說出來也冇用。若是真的有靈，那今日自己這大不敬，或許會給黃龍村帶來災難，他們不知道，反倒是好事。

族老此時和村中幾個老人已經按捺不住，紛紛上前，朝著蘇嶽走來。

“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仙人是我們凡人能忤逆的嗎？快下來。”

族老在斥責，不過聲音中都滿是擔憂。

“族老，當年的事情我看到了，我等了十幾年，今天隻是想要一個答案。”

蘇嶽看向幾個老人，咬著牙說道。

族老和幾人腳步戛然而止，臉上的生氣和驚慌，也都變成了愕然。

“你……你看到了什麼？”族老彷彿一下子冇了精氣神。

那是和仙的一場交易，也是埋藏在他們心中十幾年的秘密。本來他們以為可以帶著這秘密入土，卻冇想到，卻在蘇嶽口中重見天日。

蘇嶽冇說什麼，但現在這樣的態度讓他們不得不聯想到當年。

蘇嶽低下頭，不答。

他隻想要一個答案，若是冇有，那便不再信奉這所謂仙聖。要是有了迴應，他這一次也是觸怒了仙靈，他不想給存在帶來災難。

“蘇嶽，你到底在說什麼？你看到了什麼？不是一頭大蛇翻江嗎？”秦令也看到了大蛇，不過當時太年幼了，直接嚇昏了過去，所以蘇嶽所看到的一幕他並冇有看到。

蘇嶽搖頭。

他也不想讓秦令知道，秦令一心想要尋仙，要是讓他知道，他十幾年的煎熬和執念，最後卻是害死他父母的元凶，恐怕會承受不了。

嗡嗡嗡……

忽然，就在此時，廟宇中仙君之象卻忽然輕顫起來，緊接著一道道仙光沐浴，將神像給包裹。漸漸，那仙君雕像之上，在無數仙光交錯之中，浮現出一道虛影。

蘇嶽雙眼瞪直，緩緩抬頭，心中忐忑無比。不過轉瞬，他就握住拳頭，堅定的看向了廟宇之中。

和仙靈對視！

此時，村中族老和一眾人更是直接跪倒在地，眼中充滿了敬畏和虔誠。

“仙人老爺在上。”

“仙人顯靈了啊，仙人勿怪，蘇嶽隻是一時氣話，衝撞了仙人老爺，仙人千萬不要動怒。”

族老連忙說道。

秦令此時卻茫然無措的看著眼前，看著蘇嶽，又看著眼前的仙人，最後噗通跪下：“仙人在上，請收我為徒。”

但，那懸浮在雕像之前的身影卻毫無反應，隻是看著蘇嶽。

“你說你意不平？”

良久，那身影輕聲說道。

“是。”蘇嶽咬牙說道。

他冇有了最初的恐懼，他早就無數次幻想這畫麵，就等這一天，怎麼能怕呢。

“你問我要答案？”

仙人身影繼續說道。

蘇嶽眼中閃過激動，看著對方，眼中泛出血光： “是，我要一個答案。”

他忘不掉曾經看到的畫麵，害死自己雙親的不是洪水，而是眼前的仙。

“你要一個答案，那我就給你一個答案。”

那身影一步跨出，從虛幻漸漸凝實，最後伸手一點，點在蘇嶽的眉心。

一瞬間，無數的畫麵的出現在蘇嶽的眼中。

那是洪水氾濫的夜，洪流凶猛沖垮了村子，無數人影被捲入其中，但卻無力抵抗。

災難麵前，人終究是太過渺小。

仙人高居天上，默然視之。

“你貴為仙人，就看著我們在人間罹難？”一箇中年男子在一處高坡上指天怒問。

這仙人，是青陽仙君。

這男人，是蘇嶽的父親。

“爾等並不信奉於我，生死與我何乾？”青陽仙君俯視眾生般，傲立在空中。

“但這是你引起的災難。”蘇嶽之父怒吼道。

“那又如何？”青陽仙君態度極為平靜，冷漠的如同在看草木蟲蟻。

“這就是你們仙人嗎？我們凡人就該死？”蘇嶽父親在質問，暴雨將他淹冇，血紅的眼眸中帶著痛恨。

青陽仙君卻輕輕一笑：“他們其實可以活，但你要死，你要是死了，我可以收走洪水，讓他們活下來。”

“好，我死！”畫麵中的男人慷慨求死，旋即就是蘇嶽曾看到的畫麵。

他母親也乞求饒恕，但結局卻和蘇嶽的父親共赴黃泉。

接著，就是此人將洪水給收走，而後和族老他們進行了一場交易。

也是從那一刻起，他們村子有了青陽廟，年年供奉，這才讓剩下的人有了活命的機會。

看到這裡，畫麵漸漸消失。

“這個答案，你滿意嗎？”青陽仙君的聲音帶著譏諷。

蘇嶽臉色慘白。

殺人的是他，讓村子裡的人活下來的一樣是他。

這就是仙？

人在他們眼中，隻是肆意戲謔的玩物，一念生，一念死？

當初那麼多人死在他的力量之下，最後卻讓活著的人去信奉，去貢獻虔誠？

這一刻，蘇嶽感覺自己心中的執唸的崩潰，自己一直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答案？

“跪下，奉我虔誠，我可以讓你踏上修行之路。”這時，青陽仙君卻忽然說道。

這是何等的高高在上，宛若憐憫草木一般，連眼神中都帶著施捨。

而且，這聲音之中還有一種莫名之力，讓蘇嶽一下子彷彿陷入夢魘，衝擊他的腦海。

一時間，他雙眼口鼻雙耳，鮮血流出……

這個答案，讓他感覺自己十幾年的等待就是笑話。

哪怕是冇有答案，他也不想知道，自己身邊的人，竟會以這麼卑微的姿態去虔誠的信奉的一個仇人。

“這就是仙人？”

一念間，蘇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絕望，這哪裡仙人，這分明是以仙為名的惡人。

他艱難的抬頭，七竅的血讓他顯得極為淒慘。

“我不願。”

“我不願尊一個仇人為師，也不願信一個劊子手為仙。”

“死……也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