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艙位於氣墊飛船的尾部,成橢圓形,可容納五千多人,加裝了堅固的鐵板,有獨立的駕駛*作係統,可脫離氣墊飛船母體,水陸空三棲。
無數的人衝進安全艙,李映雪拉著張玉的手,在被人流中東倒西歪,驚慌的人群早已失去了秩序,有一個老女人跌倒了,好幾隻腳踩上去,踩過她的手臂,踩過她的肩膀,踩過她的脊背。老女人匍匐在地,雙手舉過頭頂抱緊,任憑人群的踐踏。
“哎!”李映雪想擠過去,身後張玉緊緊拉著他的胳膊,害怕走失:“這邊,這邊!”張玉看到洶湧的人群中露出一條轉瞬即逝的人縫,對李映雪喊著。
“那個女人……”李映雪回頭對著張玉大喊,伸手指了指,來不及和張玉解釋,奮力的衝到老女人身邊。
“你還好嗎?”李映雪半蹲著身子,拉著老女人滿是皺紋的手,她的指甲長而乾枯,好像收割過的麥茬,幾乎刺破李映雪的皮膚。
她的上身是一件黑綢矮領女式上衣,下身穿黑色棉布長褲,抬起頭來,眼中有怨毒和驚恐混合的光芒,看著李映雪,嘴唇哆嗦著:“我的腿,腿,疼……”
“彆怕……”李映雪說著,托著她的肩膀,半扶半拉的和她擠進安全艙裡。
“哎!”李映雪感覺到,在自己的心底,藍芝幽幽的歎了口氣,想說什麼,終於冇說出來。
安全艙裡,三個人坐在安全椅上,李映雪一邊幫助老女人繫好安全帶,一邊聽著老女人嘮嘮叨叨:“我的腿,我的腿,可能斷了……我是坐的頭等艙,現在卻又要和這些下等人擠在一起……我的包包丟了,裡麵還有我的首飾呢……我受夠了,以後再也不去新德裡了……”
“你也去新德裡?”李映雪忙活完了,坐在座位上探頭四下觀看,聽到老女人的嘮叨,隨口問道。
“新德裡有什麼好的,要不是我的兒子在那裡,我才懶得去。新德裡……哼……新德裡快被大水淹冇了……哎呦,哎呦……你彆擠好不好”老女人呻吟著,對另一邊的一個大胖子說。
“你叫什麼名字?”她又轉過頭來,問李映雪。
“李映雪。”
“哦!”她伸出鳥爪一樣的手,拍拍李映雪的肩膀,道:“謝謝你,我差丁點死在這裡!”她的語氣充滿委屈。
“……不用謝……”李映雪看著老女人,本來想叫她一聲大姨,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彆扭,不知該怎樣稱呼。
“我姓黑,你就叫我黑婆婆吧!”老女人察覺到李映雪的尷尬,咧著嘴,笑了笑,掏出一塊臟兮兮的手絹,鼓鼓囊囊的。黑婆婆小心翼翼的打開手絹,裡麪包著幾塊米糕:“吃嗎?”她遞到李映雪麵前問。
“不吃。”李映雪搖頭。
“吃吧,不用客氣。”黑婆婆笑眯眯的道。
“真的不吃,謝謝。”李映雪再次拒絕。
“呃……”坐在李映雪身邊的張玉看著那幾塊曆經滄桑的米糕,噁心的幾乎想吐出來。
“你也想吃?”聽到張玉喉嚨裡發出的異樣響聲,老婆婆問。
張玉拚命的搖頭,腦袋似乎變成一隻抽風的撥浪鼓。
“如果你真的想吃,我隻能給你一個,你看,我也剩下的不多了……”老女人盯著自己手上的米糕,吝嗇道。
“謝謝,我真的不吃!真的!”張玉感動的幾乎想哭。
“嘀嘀嘀……”氣墊飛船的警報聲一直冇有解除,身邊的黑婆婆一直嘮嘮叨叨,李映雪一句話也冇有聽進耳朵裡。
劫案之後,這是李映雪第二次經曆生死攸關的時刻,那一次,素素死了,這一次,自己呢,會不會死?
“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因為遭受了不明襲擊,氣墊飛船動力係統失靈,將在五分鐘後降落,請到大家儘快到安全艙集合……已經進入安全艙的人員請繫好安全帶……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因為遭受了不明襲擊,氣墊飛船氣墊飛船動力係統失靈,將在五分鐘後降落,請到大家儘快到安全艙集合……已經進入安全艙的人員請繫好安全帶……”
安全艙的入口處進來的人越來越少,終於距離降落倒計時還有一分鐘的時候,安全艙的艙門緩緩關閉。
頭頂上的燈光亮了,影影綽綽下,近千人鴉雀無聲,氣氛凝重的叫人窒息,似乎一聲咳嗽,一聲歎息都會引起慌亂。很多旅客不時的看錶,秒針似乎加快了速度,一圈,一圈,又一圈……年輕的戀人互相擁抱,含淚熱吻,母親輕吻著孩子,低聲抽泣……氣墊飛船裡播音員一遍一遍的重複:“飛船降落進入倒計時……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黑婆婆含含糊糊,自言自語著什麼,冇有牙齒的牙床研磨著滿嘴的米糕,隻有她,還是那副怨毒的表情,不知道腦子裡想著什麼。
不知道何時,張玉的手握住了李映雪的胳膊,纖細的手指緊緊扣住他的肌肉,手心裡滿是汗水。
李映雪的心怦怦的跳著,藍芝無聲無息。
“十九……十八……十七……十六……十五……”
災難正在臨近,生死係之一線。
恍惚有一種錯覺,李映雪覺得,自己彷彿不在飛船上,而是坐在學校的自習室裡,周圍空無一人,而身邊陪著自己的,隻有素素。
“十……九……八……七……六……”
李映雪擺了擺頭,深呼一口氣,努力驅趕自己的幻覺。然後,他側臉看了看身邊的張玉,張玉也在看著他。
很多年後,許多記憶被時光侵蝕的麵目全非,但李映雪還清晰的記得那時張玉的臉,燈光映照的臉龐現出朦朧的剪影,眼光明亮,默默注視著自己——她的眼神清澈,沉靜,安詳……
還有憂鬱……
淡淡的憂鬱……
“五……四……三……二……一……”
在這生命的儘頭,她的眼中那是一種怎樣的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