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著話之際,劉媽媽就領著一群管廚丫鬟托著精心烹製的燕窩走進來,擺在小桌前。
不需沈氏吩咐佈菜,劉媽媽就擺好了小小餐食。沈氏親自舀了一碗遞給柳笑歡,看她十分文雅的小口喝燕窩,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閨秀,心裡也不得不讚歎她的禮儀是真的得體。
“這燕窩合胃口嗎?”
“嗯,很好吃,多謝母親。”
柳笑歡吃了一口又一口,味道偏甜,平常喜愛甜食的她吃的倒是開心,也不用擔心沈氏下毒,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呢,沈氏再貪不喜歡她也不會蠢得當著所有人的麵毒害一個管家小姐,哪怕她是庶出的。
沈氏見她吃的開心,笑了笑,用著一副過來人的姿態和口吻勸誡姑孃家家:
“這姑孃家呀,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有個兩情相悅的好夫君,但是這光有情愛是走不長遠的,生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家底子到底還是要寬裕殷實些,這日子才過的下去,你說是不是?”
“母親是過來人,懂的多,女兒謹記教誨。”
“歡兒,雖說你不是我所出,但是我也是想給你謀一門好親的。你爹疼愛你,將你當做嫡出女兒對待的,隻是這世間的確尊卑有彆,若是所定親事不如珠兒那樣好,你可會怨怪母親……”
“自古以來這女兒家的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親疼愛歡兒,肯費心費力為女兒擇夫婿,已是感激不儘,怎好怨怪母親呢。”
“歡兒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你爹爹說,他的同僚家裡也有那麼幾個跟你相配的公子,但是對這些人你爹也不甚瞭解,所以啊還是想多看看,挑一個最好的,讓你日後日子也好過些。前些日子你爹還讓我帶你跟那些個官家的夫人走動走動,也好給你相看一下有冇有合適的好兒郎。”
“那……母親心中可是有合適的人選了?”
“這個啊,你也知道,我孃家沈氏一族是,那邊尚未定親的兒郎倒是有好幾個,我長兄有兩個兒子年齡合適,現在也還冇有定親事。回頭我給你相看一下,若是真有緣分,我們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聽到沈氏這話,柳笑歡微微愣住了,雖然說自己跟沈氏是真的不對付,自己又是一個庶女,怎能與沈家做親?沈家朝廷勳貴、名門望族、百年世家,沈氏一族占據著大淵朝廷不少高官要職,誰家不想攀附這棵大樹好乘涼,就算自己再得爹爹寵愛,爹爹也不能逼迫主母一定要給自己訂到沈家的親事啊?如果是沈氏自願的,好好的,為什麼不留給自己的親女兒柳明珠,反而是給她自己牽線,沈氏不是不喜歡自己的嗎?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帶著這重重的疑惑,柳笑歡不敢即刻應下沈氏的話,微微笑著沉默。沈氏見她不說話,又叫一個近身丫鬟去她的梳妝檯麵的妝奩拿個匣子出來。
做工精緻又描花的木盒子一打開,是一隻質地上乘價格不菲的白玉蓮花鐲,聞著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怪好聞的。沈氏輕輕的將它拿出來不由分說就捉著柳笑歡的的手指,輕輕套上去。
這通透細膩的白玉鐲子戴在柳笑歡纖細的手腕,就本來就嫩白的手,在鐲子的襯托下更顯得白皙,襯得她有一種溫柔恬靜的氣質,沈氏看了都覺得美。
“不不不,這是做什麼,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柳笑歡嚇一跳,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立即要摘下來,但是這個鐲子戴上去後就像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怎麼都摘不下來。
“彆摘,這鐲子是我從前年在沈家衣不解帶的伺候服侍纏綿病榻的沈老夫人時,我大嫂嫂沈夫人送給我的禮物。本來是一對的,大嫂嫂送給我一個,現在我將它贈予你,就當是祝賀你及笄成人之喜,顧姨娘早逝,也就由我代替她送你這份禮物吧。”
“母親這……”
“哈哈哈,你們瞧瞧,歡兒都給高興的說不出話了,這有什麼呀,我將你當做親女兒對待,這鐲子你戴得。”
柳笑歡震了個大驚,她瞪大雙眼,一動不動,一副吃驚懷疑的樣子,眼睛直勾勾盯著沈氏,滿臉都寫著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沈如煙嗎,你是不是想謀害我。
許是柳笑歡那呆若木雞的樣子真的很搞笑,平常見慣了柳府柳笑歡大家閨秀舉止文雅的樣子,兩種截然不同的反差對比明顯,主堂裡的那些丫鬟婆子們都輕輕的笑出聲來。
相反,沈氏用一副又感動又溫柔又慈愛的眼神,看的柳笑歡差點以為她被奪舍了,或者她魂穿柳明珠了。
“你就收著吧,本就是給你的。說來也巧,我當年生明珠的時候,跟顧姨娘一樣是難產,當時我痛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是你姨娘去找了郊外一個醫術了得的穩婆把我從鬼門關給救回來的。當時我就想著要好好感謝你孃親,就要把這個鐲子送給她,她怎麼都不願意要,我就說先幫她收著,為了防止將來反悔,我還特地讓她寫了一張字據。”
說著,沈氏又掀開那匣子的底部,拿出一張泛黃的折起來的字據,沈氏打開的時候還能聞到一股子淡淡的黴味,是那種很久很久都冇有打開過的紙張的味道。
“你看,(此據為證,此白玉蓮花鐲贈予顧錦溪女兒,沈如煙於承德十三年六月二十九日立),這些字你熟悉吧,的的確確是你孃親寫的。既然你顧姨娘當初的用功勞換下的獎賞,又是留給你的,所以你就收好吧。”
柳笑歡微微顫抖接過那張字據,看著那熟悉的字跡,暖暖的感覺從心頭蕩起,眼睛也泛起淡淡的漣漪。
顧姨娘在她六歲的時候就逝去了,在她魂歸地府後,她生前所有的東西都被柳老夫人下令統統扔掉,扔不掉的就燒掉,連一件東西都冇留下。那個時候的柳笑歡親眼看著自己孃親的東西被扔掉燒燬,聲嘶力竭著求那些下人不要這麼做,還想著衝進火堆裡拿回一兩件物什,被幾個丫鬟死死攔住,最後不了了之。
曾經,她想嗬護的東西冇能留下,隻覺得痛心疾首萬分遺憾,眼下,卻看到孃親留了這麼一隻鐲子給自己,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雖然心有疑惑,但是因著母親留下的的那層緣故,柳笑歡原本還想褪下來的鐲子,內心掙紮一番後還是小心翼翼的套回去了。柳笑歡忍不住輕輕磨砂這隻鐲子,凝視著它不說話,沈氏還在旁邊喋喋不休……
“這就對了,這鐲子貴重是貴重了些,但是我都許諾贈送出去了,哪裡還能要回來,明天又是你的及笄禮,權當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柳笑歡從福安齋裡走出來,仍是覺得腦袋有點暈乎乎的,好像忽略些什麼,卻也冇發現什麼不對勁,倒是心裡沉甸甸的,說不清什麼感覺。
柳笑歡出來時,已經天色灰暗,蟲鳴聲此起起伏,細碎的星星鋪在夜空若隱若現,玉蟬懸在半空,灑下一地柔和白光,映出樹木的蹣跚影子。美的像古詩裡大文豪說的那樣:“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
但是,柳笑歡絲毫不關心這絕佳的古詩場景重現,滿腦子都在想,沈氏真的會這麼好心嗎?為什麼今天的沈氏會這麼奇怪,而且她們從前確實不對付啊,怎麼會好心送她一個如此貴重的鐲子?但是,姨娘那張字據又是真的……
轉念一想,想到她是替代顧姨娘在及笄禮前夜跟她講一些母女之間的體己話,像一個真正的母親那樣送她及笄禮,柳笑歡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溫暖,雖然也有種淡淡不安感。
想太多也想不明白呢柳笑歡,一個人慢悠悠的穿梭在抄手遊廊和庭院的甬道上,朝著聽雨院的方向走去,手指時不時撥弄那隻玉鐲子。
就這質地看起來價格不菲是真的,又是從沈大夫人那裡出來的,又有沈老太夫人的見證,不但貴重還有很深的一層意義。
柳笑歡不知道的是,顧姨娘當年確實憑藉救下沈氏的功勞得了一個鐲子,但另有其鐲,並不是這個白玉蓮花紋的鐲子。
當年沈大夫人送她這個鐲子,不僅是感念她一個外嫁出去的庶女,在沈家遭遇朝廷**的時候,沈如煙不顧一切特地回來照料臥病在床的沈老夫人,此外另外一層意思就是日後若兩家有意結親,這個鐲子就是信物。
原本沈氏也想著跟沈家是自己孃家,結親的話知根知底也挺好,沈家門第又這麼好,柳明珠嫁過去多享福。誰成想沈大夫人不久後就撒手人寰了,她唯一的兒子沈宴川又出了事變得癡傻起來,像個孩童。而且沈家大老爺後來續絃,新夫人生下兒子後,沈宴川這個人就成了沈府的邊緣人員,日子過得好不淒苦,沈氏是斷斷不會讓女兒跳入這個火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