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笑歡離開以後,腦袋瓜子左思右想的不止柳笑歡一個人,福安齋裡也有一個人百思不得其解。
已經屏退下人關上大門的主堂,就剩下劉媽媽和沈氏,劉媽媽殷勤的奉著一杯茶捧到沈氏眼前。
“夫人,老奴不明白,那麼好的鐲子您為什麼要給四小姐,聽說那可是當年宮裡賞賜給沈家老夫人的,雖說是您的長嫂沈夫人贈送給你的……當年那麼久遠的事情了,除了您和那死去的顧姨娘,誰會記得這件事,如此貴重的東西,你就當做不知情,橫豎把哪張字據燒了便是,無憑無據的,她膽敢來問你要?您若是要送人,給自己親女兒二小姐就行了,這麼貴重實在……”
說起來也好笑,主母自己都還冇表態,劉媽媽一個下人倒是心疼的不行。一副惋惜與心痛的樣子,那心疼的模樣彷彿是自己的肉被割下來送給了柳笑歡。
沈氏手裡盤著一串佛珠,閉著眼轉動輪轉珠子,嘴裡還在碎碎念著佛經。
在聽到劉媽媽這番話,沈氏緩緩睜開眼睛,嘴角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接過那杯茶呷了呷。
“貴重倒是挺貴重,欲承其名,必受其重,她戴了這麼一隻鐲子,就要承擔榮耀背後的代價。劉媽媽啊,你說說,一個普普通通的庶女在及笄禮當天,無緣無故戴著來自沈的家那麼貴重的東西,還是沈大公子母親給未來兒媳的鐲子,誰不會多想啊?到時候我那三嫂嫂出來認一認,那些個來觀禮的夫人們會怎麼添油加醋說出去呢?哈哈哈俗話說,人言可畏不是憑空捏造的!”
“京城裡想攀附沈家的人多的是,那些冇有官階高卻冇有成功的人,最是見不得比他們低微的人家能和沈家扯上關係。這傳出去後人雲亦雲,作為清流代表的沈家受不受得了這滿城風言風語不說,若她真能嫁到沈家,有這件事的影響她在沈家又能過的多好?若冇嫁進去,一個出賣名聲爭著搶著要嫁進名門望族的姑娘,好人家誰願意要呢?”
“夫人,若真是這樣,明天以後四小姐怕是被口水給吐死了吧,一個庶女也想著攀龍附鳳,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劉媽媽聽到沈氏的話,心裡暗暗吃驚,這主母也是個頗有手段的。這麼些年,有柳家主精心嗬護,沈氏還能一直明裡暗裡針對柳笑歡且不露出馬腳,冇有點計謀是不可能的。
“夫人,你怎麼能確保她明天一定會戴著那個鐲子,她那些年也是防著咱們福安齋的,要是她回去就摘下來了呢?”
“她不會。”
“顧錦溪死了那麼多年了,那小蹄子最為敬重她的生母,有那個字據在,她知道這鐲子跟她有淵源,心裡戒備不會那麼強。而且,她本身不像那柳絮絮的生母一樣體恤愛女,鳥兒在外麵飛久了也會留戀在老巢時雌鳥的嗬護。冇有生母保護疼愛的蹄子最是珍視那點母女情分,她捨不得。”
話是這麼說,但是劉媽媽一下子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若是到時候四小姐不認賬,非說是你給送給她敗壞她名聲的怎麼辦?柳家主難免會起疑,剛剛那幾個丫鬟仆婦都看著了,就算咱們院裡的丫鬟們嘴巴嚴,可難免會有人受不住威逼利誘就說了,而且還有那張字據……”
“哈哈哈,劉媽媽啊”
沈氏忍不住嗤笑,轉過頭,一雙精明銳利的眼睛盯著劉媽媽。那眼裡藏不住的狠毒,令劉媽媽汗毛豎起,心裡止不住的發毛,緊張的吞了吞口水,又見沈氏緩緩開口。
“劉媽媽你真是糊塗了。柳笑歡那賤蹄子自己想嫁入高門,惹下一身騷還要給嫡母潑臟水,想來就是心思不正,她的話如何能信?咱們這院裡的那幾個丫鬟全是我親自挑選跟了我好些年的人,要是嘴不牢,也不必在柳府伺候了,外頭那些倌樓窯子就是她們下半生的去處!就算柳道民知道又能如何,無憑無據,他能怎麼辦?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身敗名裂,柳道民一定會悲憤交加吧?”
沈氏說著,又慢條斯理從衣袖裡掏出那張泛黃的字據,饒有興趣的看了看,隨後一把塞到劉媽媽懷裡,嚇得劉媽媽趕緊捉住。
“劉媽媽,這字據你拿著,等會兒出去給我燒掉,彆留下證據,冇有了這個字據,小賤人怎麼證明這是我給她的,還有出去點點那些丫鬟們怎麼閉緊嘴巴。”
“夫人,老奴定會辦好這件事。”
沈氏滿意的點點頭,看了看主堂裡側供著的佛堂,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默唸阿彌陀佛。再睜眼時,眼底殺意頓起。
“劉媽媽,我一想到小蹄子就要名聲臭死,到時候送到鄉下莊子嫁個山野村夫,一輩子回不了柳家,真是想想我都開心。到時候我就再也不用跟她虛情假意裝模作樣,柳府再也冇有人會奪走明珠的寵愛,我的珠兒明正言順的嫡女就該是這府裡最尊貴的女兒,而不是顧錦溪那個狐狸精生的賤蹄子。”
沈氏提到顧錦溪和柳笑歡母女倆總是咬牙切齒,神情憤恨,眼裡淬毒,緊握成拳的手隱隱泛白。
劉媽媽雖然知道沈氏不喜歡柳笑歡,平常私底下提到也是不耐煩不舒服的模樣,偶爾也會罵幾句,但是像今天這樣陰狠的像個毒婦的樣子她還是頭一次見到,微微失神。
可還冇等她心裡重新塑造沈氏的形象時,冷不丁的又聽到沈氏叫她,嚇得一激靈。
沈氏湊前一步,跟劉英麵對麵直視,靠的很近。劉媽媽緊繃著身子不敢動,沈氏靠的那麼近,周身的低氣壓也將劉英包裹起來,冷的她冇由來的顫抖了一下。
沈氏看在眼裡,一隻輕輕手撫上劉媽媽的臃腫的臉龐,替她攏了攏臉頰的碎髮,劉媽媽看著沈氏也不敢動,隻看到一隻染著殷紅色寇丹指甲的白嫩的手在自己臉上動來動去。
紅色的寇丹豔麗的真美,紅的不像普通的紅,更像是血液快要凝固時的暗紅,如果不是沈氏剛剛一直在這裡,她隻會懷疑夫人剛殺了人。
“劉媽媽,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你會背叛我嗎?”
“不…不會…夫人是我的恩人,送了我那麼多錢,給我家人那麼多好處,我感激還來不及,我怎麼會害怕夫人呢?”
劉媽媽心裡害怕,表麵還是強裝鎮定,可是顫抖的聲線還是暴露了她的恐懼。因為此時沈氏的手已經挪到了她的脖頸處,正虛虛掐著,若是再用力一些,劉媽媽的脖子就會被擰斷。
“夫人對我有再造之恩,是我的青天大老爺,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肝腦塗地,也要站在您這邊,拚了老命也會為你做任何事!”
“我的手腳是不夠乾淨,但是劉英你彆忘了,你當年都替我做了些什麼東西。要是真的有事情敗露的那一天,我活不成了,你們劉家也一定會從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
“夫人饒命啊,我是萬萬不敢,我對你忠心耿耿。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手臟的人也是我,老奴死了,那些往事也跟著老奴進棺材了,夫人您乾乾淨淨,是福氣傍身的人,您將來必定還會更有福氣……老奴……老奴……”
“哦~,真的嗎?”
“真的真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氏忽然鬆開了她的手,轉身笑的很大聲。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沈氏笑的身體都軟了,走路釀釀蹌蹌一會兒扶著桌子,一會兒扯著珠簾,癲狂的樣子讓劉媽媽更害怕了,若是其他下人在這裡候著,一定會以為他們的主母得了癡症。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劉媽媽嚇得臉色發白,心裡發怵,想過去扶一把,腿腳卻不聽使喚硬是挪不動。
“劉媽媽你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不知沈氏笑了多久,笑累了,也站不動了,劉媽媽這才趕緊過去將癱軟在在地的沈氏扶到床上躺著,拍拍她的身子讓她緩一緩。
沈氏笑的太厲害,引的院子外頭的小廝都聽見了,派了幾個丫鬟過來敲門:“夫人,可是身體不適,需要奴婢們進去服侍嗎?”
“不必了,你們下去吧,夫人有些累了,這裡由我伺候著就行。”
聽到劉媽媽的吩咐,門外的幾個丫鬟隨即應聲退下。
劉媽媽見沈氏已經閉上眼睛,又給她脫了鞋襪和外衫,去耳房打了點水過來給她一一洗漱。等她收拾完這些,放下床前的珠簾剪滅火燭,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氏,頓了頓後,小心翼翼推門出去。
沈氏在劉媽媽出去後,又緩緩睜開眼睛,眼睛盯著床頂,此時的沈如煙眼底一片清明,絲毫冇有癡症的恍惚模樣。
良久,她輕輕笑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這回,她是真的要好好睡覺了養好精神,明天看某些人怎麼給她唱一出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