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警察架著趙磊上了警車,開車的警察搖下車窗。
“這幾位同學,車裡坐不下那麼多人,請你們步行去隔壁街派出所一趟,做個筆錄。”
呼啦一陣風,警車揚長而去。
蘇暖摘下後腦勺的髮圈,捋了捋散亂的頭髮,走上前,“這位同學,謝謝你,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不重要,走吧,先去派出所。”
語落,李光陽帶著鄭銘先行一步。
“蘇蘇,還疼不疼?”
陳晨小心翼翼,摸了摸蘇暖被打的臉。
蘇暖有點失神,冇有出聲,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真的要告你繼父嗎?”
陳晨與她肩並肩走著,心中也是一團亂,不好給她出主意。
蘇暖沉默,她慢慢走著。
去派出所的這條路,她感覺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蘇暖本有一個富裕的家庭,母親是父親養的金絲雀,從未過過辛苦的日子。
她八歲時,父親失蹤,丟下一堆債務。
家裡住的彆墅,都一併拿來抵債,可還是不夠。
母親何曼隻好帶著她東躲西藏,認識了繼父趙磊。
何曼以為遇到了良人,可趙磊好賭,把家產都輸光了,連她剩餘不多的一些家當都搭了進去。
接二連三的打擊,母何曼被氣出病來,神智也漸漸變得不清晰,常說胡話。
趙磊輸光家產後,整日酗酒,偶爾到工地去打零工,有時開一輛破三輪車載客。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家中經常吃飯有上頓冇下頓,更不可能有多閒錢給母親治病。
結束了九年義務教育,蘇暖已經做好了輟學打工的準備。
不曾想,她因成績優異,被廣南市第一中學破例免學費錄取。
聽聞外公外婆,給母親在銀行留了一筆錢,到期後便可取出。
取款憑證是有的,可這筆錢到期時,母親已精神錯亂,不管趙磊怎麼問,密碼都問不出來。
趙磊時常不分青紅皂白,毆打母親和蘇暖,母女兩身上常紫一塊青一塊。
甚至有時候,他會來學校找蘇暖麻煩,不讓她上學。
這九年,趙磊就像從天而降的一張巨大漆黑的網。
蘇暖想要逃,可怎麼逃也逃不掉。
若趙磊消失,她和母親就脫離了魔爪,可她們的生活也成了問題。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她會想儘一切辦法,養活自己和母親。
如果不是發生今天的事,也許她永遠都冇想過,在這個時候靠自己。
老天爺眷顧,給了她救贖自己和母親機會。
心頭壓著的石頭被敲碎,蘇暖的步伐變得輕快起來。
“蘇蘇,咱們到了。”
陳晨喚了聲出神的蘇暖。
“嗯,咱們進去吧。”
蘇暖冇有猶豫,大步跨了進去。
警察根據蘇暖的指控,在趙磊的上衣袋口裡,翻出了何曼的那張銀行取款憑證,交回給蘇暖。
筆錄是分開做的,蘇暖做完筆錄時,李光陽和鄭銘早已離開了,隻有陳晨在等她。
確定趙磊冇個幾年,都不會放出來,蘇暖徹底安心了。
“蘇蘇,回去吧。”
“嗯。”
天色已暗,溫度驟降。
可蘇暖的內心卻湧動著一股暖流,驅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蘇暖帶著那個黃紙信封和取款憑證,回到狹窄的筒子樓。
她手裡拎著路上買的魚和菜,平日裡都是蘿蔔乾拌飯,今日要吃得豐盛一些,母親很久冇有喝過魚湯了。
“媽,我回來了。”
生鏽的鐵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陣**的黴味,撲麵而來。
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筒子樓,廳相對寬敞些,隔出了一個小廚房。
平日裡,母親何曼和趙磊睡外頭的廳,蘇暖睡裡頭的房間。
屋內的窗戶緊閉,長年黑漆漆,不見光線。
蘇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手裡的東西,迫不及待跑去開了窗。
“嗖嗖嗖”,窗戶上的積塵揚落,蘇暖笑了。
何曼蓬頭垢麵,半躺在床,也跟著傻笑。
往常蘇暖想要打水給何曼洗澡洗臉,每回被趙磊發現,都是一頓打,說她浪費水。
蘇暖心頭一酸,差點要落淚,她吸了吸鼻子,“媽,今天我們吃魚。”
何曼咧嘴一笑,嘴裡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什麼。
“媽媽,你也知道要開始過新生活了對嗎?”
蘇暖寵溺地握著何曼的手。
晚飯後,蘇暖給何曼從頭到腳徹底洗了個乾淨,又把屋內收拾了一番。
“媽,咱們以後就靠自己了。”
蘇暖摟著床上的何曼,輕輕說著話,心底也有了主意。
等到何曼發出鼾聲,蘇暖躡手躡腳下床。
她回到自己的房內,對著靠裡頭的一根床腳,使了下勁,一塊磚頭挪了出來。
她使勁一掰,磚頭上表麵的泥色碎了一地,露出一個寶藍色的方塊盒子來。
微弱的瓦斯燈下,一條鑲滿了鑽石的項鍊,隨盒子打開,光華閃爍,映入眼簾。
這條項鍊,是蘇暖五歲時,她父親在一個拍賣會拍下給她的。
無論這些年多麼辛苦,她都捨不得拿去抵錢,這是父親留給她唯一的念想。
害怕趙磊發現,她用泥巴塗了盒子表層,將它偽裝成泥磚,一直拿來墊床腳,多虧盒子堅硬,纔沒被壓壞。
蘇暖擦了擦眼淚,緩緩合上盒子,扯了一個蛇皮袋,出了門。
今夜,她要開始去撿廢品,在她高考之前,大概隻能靠這個維持生活了。
“隻要不怕辛苦,一切會好起來的,蘇暖,加油!”
蘇暖來到一個垃圾桶旁邊,給鼻子塞了兩個紙團,擼起袖子,默默給自己打氣。
往後的一週,蘇暖照常上學,每日放學忙完家務,就到外麵撿廢品,一直撿到淩晨纔回去睡覺。
這一週的摸索,她已經摸清了家附近的廢品分據點。
她的手腳還算麻利,運氣也不錯,每日撿到的廢品還不少。
她漸漸適應了垃圾堆裡的各種惡臭和臟汙。
與貧困的生活相比,這些都不算什麼。
攢夠一週的廢品,到週末時,她借了鄰居阿姨的自行車,把廢品拖到附近的回收站去賣。
廢品站的老闆一開口,蘇暖聽口音,就知道他是個南方人。
“喂,你甘靚女,做乜唔好,偏要收廢品?”
老闆歎息道,他脖頸戴粗粗的金項鍊,腳踢一對人字拖,嘴裡叼著一根菸,夾煙的手虎口處紋著一隻鷹翅膀,一臉玩世不恭。
蘇暖不答,反問道:“老闆,你有十幾套房收租,為什麼還要來這開廢品回收站?”
香菸燃儘,老闆口吐雲霧,他鬆開兩指,菸頭掉落在地,下一瞬踮起腳踩滅,“邊個會嫌錢多,你話係唔係?”
蘇暖從單車上卸下廢品,“嗯,所以我再靚女,也不耽誤我收廢品。”
老闆豎起了大拇指,“你講得對,行行出狀元,冇有誰就一定要做什麼纔是對。”
清點、稱重、算價,最後一結算,蘇暖共賣了384塊。
蘇暖數著鈔票,心情彆提有多激動,比拿獎學金還要激動,這可是第一次她靠自己的勞動賺的錢。
節約一些,這錢也勉強夠她和母親一週的飯錢了。
而且寒假馬上來了,她要趁放假的時間,多賺些錢,到下學期她就稍微輕鬆一些。
有了這麼一個“生計”,她和母親暫時不用擔心吃飯的問題,蘇暖鬆了一口氣。
她得慢慢計劃,除了攢生活費,還要準備幫母親起訴趙磊離婚的官司費用。
這筒子樓不能長住下去,等她上大學,她要把媽媽一起帶走,在大學附近租房子住。
生活有了盼頭,她不覺得是壓力,反而是動力。
騎著自行車回程,麵前的公路直直的,似乎離她的目的地更近了一些。
“蘇蘇!”
蘇暖聽到背後一聲喚,立馬刹住了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