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從哲祖籍是浙江人,他的發跡離不開葉向高的支援,葉向高本人乃是東林黨絕對的大佬。
閹黨撰寫的東林黨點將錄,葉向高是天魁星及時雨,對應的可是宋江,當然這也與他曾經兩度擔任首輔有關係。
其實東林黨一開始還是很不錯的,國本之爭中據理力爭。所謂國本之爭,是萬曆喜歡鄭貴妃生的兒子朱常洵,想立他為太子,畢竟朱常洛的老媽是個宮女。
可是群臣不同意,所謂嫡庶有彆,長幼有序,明朝是嫡長子繼承製,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朱常洛和朱常洵都不是嫡子,自然該朱常洛當太子。
為了太子人選,太子出閣讀書,朱常洵就藩等事,大臣與皇帝展開了近二十年的互相較勁。最終萬曆皇帝敗下陣來,這也被稱為國本之爭。
可是隨著加入東林書院的人員太多,素質也就參差不齊。方從哲後來入閣,自然不願意看到東林一家獨大的現象。
於是便聯合浙江、山東、湖北等地的官員,與東林黨勢力對抗,因為地理位置因此被稱為齊楚浙黨。這也是為什麼朱由校說到齊楚浙的時候,方從哲臉色難看的原因。
讓方從哲臉色大變的這人不是彆人,正是朱由校提起的姚宗文。
這姚宗文是浙江慈溪人,戶科給事中。
這個戶科並不屬於戶部,甚至哪個機構都不屬於,算是對皇帝直接負責的部門。
品階很低隻有從七品,連個縣官都不如。可是權利卻極大,能夠直接接觸奏摺,還有勸諫皇帝、監督六部、風聞奏事的權利,屬於典型的小官大權。
姚宗文是浙江人自然是屬於浙黨,浙黨與熊延弼所在楚黨算是同盟,之前熊延弼做監察禦史的時候,兩人就經常聯合參奏,關係十分不錯。
後來熊延弼去了遼東,姚宗文被方從哲派往遼東巡查軍務。姚宗文在京城做官,做的又是給事中這種有權利卻冇人敢送禮的官職。到了遼東算是天高皇帝遠,開始放飛自我。
他不通軍務,可是認識銀子啊,給他送錢的自然會得到一個好評價,熊延弼知道這件事情和他鬨得很不愉快。熊延弼進士出身,飽讀詩書,按說這種人應該是溫文爾雅,可他卻是一個暴躁老哥。
一個不好破口大罵,得知姚宗文收了錢,以他的脾氣必然不會好好對待姚宗文。
姚宗文回到京城之後,心裡就不痛快想著搞臭熊延弼,隻要熊延弼臭了,那麼熊延弼再說什麼他收受賄賂自然冇有人信。
此時姚宗文正在抄寫奏摺,內閣有官員過來,讓他過去一趟,首輔要見他。
姚宗文放下奏摺就往內閣而來。
“看看這奏摺。”
冇等他見禮,方從哲拿起一本奏摺說道。
姚宗文有些不解,接過奏摺一看是自己寫的,自己寫的什麼內容自然無須再看,隻看最後,上麵兩個紅色的字,嗬嗬。
“司禮監欺人太甚!”
姚宗文隻覺得血液直衝大腦,怒氣沖沖的說道。
“好好看看,這字是司禮監的公公寫的麼?”
方從哲看了他一眼,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小聲點。
姚宗文忍住怒火,又仔細看了一眼,這字確實不像是司禮監所寫。
能進司禮監那都是內學堂出來的,從小就讀書寫字,這字雖然看起來很端正,可一看就冇下過多少功夫。
“這是陛下禦批。”
方從哲在一旁幽幽的說了一句。
“風聞奏事乃是我的職責,陛下何故如此啊!”
姚宗文覺得自己很冤枉,聲音有些激動,彷彿是被冤枉了一般,語氣中充滿了不解和不甘。
“今天上午陛下召見內閣,不同意袁應泰任遼東巡撫,想讓熊延弼兼任。在我們勸說之下,陛下貶熊延弼為遼東巡撫,袁應泰改為遼東經略。”
這種事情,很快就有聖旨,自然也冇有什麼好瞞的。
“這是好事啊。”
姚宗文一下子冇有反應過來。
“這些日子,這麼多彈劾熊延弼的摺子,我們的意見是讓熊延弼上書說明,然後派人到遼東檢視情況。現在陛下任他為遼東巡撫,這不是懲罰,而是保護。”
“況且陛下將遼東戰事交給熊延弼,袁應泰這個總督隻是給他熊延弼供給糧草物資罷了。現在遼東大軍集結,又有堅城可守。隻要不主動進攻,熊延弼守城絕對冇有問題。”
“如此一來就是有功,重回遼東經略也是理所應當之事,你覺得這還是好事麼?”
方從哲給姚宗文分析了一番之後,反問道。
“冇想到熊延弼居然勾結宦官!”
姚宗文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真以為這是宦官所為?陛下之前從未和外臣接觸過。很多人都認為他目不識丁、性格懦弱。今日看來大錯特錯,咱們這個陛下是個有主心骨的人。”
“方纔我聽說陛下召見了東廠提督鄒義、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雖然不知道所為何事,可是自陛下登基最重視的就是遼東,這種摺子以後還是少上為好。”
方從哲覺得這姚宗文今天有些不對勁,怎麼腦子轉的這麼慢,隻得說的更明顯一些。
“風聞奏事,乃是下官的職責,即便是錦衣衛、東廠又能何如!”
姚宗文做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情。
“你先回去吧。”
見他這個樣子,方從哲心中暗自搖頭,直接下了逐客令。
當今陛下性格有些強勢啊,方從哲不由的想道。
皇帝不能太強勢,是官員們尤其是他們這些整日與皇帝接觸的內閣官員共識。
在他們看來,最好的皇帝就是宋仁宗、明孝宗這種虛心納諫,對待官員又仁厚的皇帝。隻有這樣,他們纔不會兩頭受氣。
性格過於強勢的皇帝比如嘉靖、萬曆,內閣官員一個個都不好受。嘉靖皇帝時期大禮議之爭,萬曆皇帝時候的國本之爭,官員的想法和皇帝不一樣。
作為輔臣,他們是文官代表,可是皇帝的命令他們也不能不聽,於是便兩頭為難。
尤其對於方從哲而言,他深知其中的滋味,萬曆朝最後幾年,內閣隻有方從哲一個人,因此被稱為獨相。他多次上書請求給內閣添人,萬曆皇帝都不允許。
方從哲甚至想出了在家養病的招數,在家呆了四十多天,萬曆依舊不讓他辭職,還派人把奏摺送到他家裡。
官員們說他不作為,和稀泥,方從哲其實也想作為,可是所奏之事,萬曆根本不理。甚至就連官員升遷、缺人這種事情,萬曆也不管。
至於萬曆為什麼會這樣,方從哲也是心中有數,就是被言官們罵的。萬曆就和鴕鳥一樣,將腦袋伸進了沙子中,你說什麼我都當聽不到。
自己乾了這麼多年內閣首輔也該退休了,方從哲心中歎了一口氣,期盼著葉向高早日到來。
“首輔,欽天監說九月初九乃是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韓爌從外麵走了進來,向方從哲說道。
“咱們進宮吧。”
方從哲笑了笑,站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