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徽未到行館,就已聽到陣陣琴音,推門而入,就看到穿著青灰長衫的老道坐在樹下撫琴,他未打擾,隻在恭敬行過拱手禮後立在一旁靜靜聽曲。
撫琴之人亦不受乾擾,一曲畢才起身回禮:
“二公子。”
“乾先生。”
“老道今日是為和二公子道彆。”
薑月徽聽罷,有意挽留:
“先生何不多待些時日,到時與月徽一道回去,在帝都,也讓月徽身邊能有一位可以解惑的人。”
老道乾陽搖頭:
“侯爺命我護衛隨行,本該在二位入城後就離開,隻是礙於城外遭伏擊,老道也心有餘悸,故而多留一日。
如今婚禮已成,老道也要回西伏了。”
薑月徽的眼眸裡多了幾分複雜的神情,昨日竟然有人敢在王畿內驅使妖物,襲擊的還是天子座駕。
簡直無法無天!
當時場麵一片混亂,薑月徽趕到時打鬥已經進入尾聲,到處都是屍體,唯有薑紜立在其中,淺青色的衣衫上儘是血汙。
地上伏著的藤蔓已經斷去大部分,剩下的本已經奄奄一息,忽地從地麵上竄起,如同一把長槍刺向薑紜的背。
薑月徽抽劍將它斬斷,並用長劍刺入藤蔓殘存的一段,隻聽山野中響起陣陣哀嚎,很快那藤蔓化作一縷青煙。
就彷彿從未存在過。
斷去的藤蔓落在腳邊,而薑紜始終在那兒,後知後覺轉過身看他。
“可有受傷?”
薑月徽問她,
“被嚇到了麼?”
他說完又覺得好笑,這孩子在蒼都城長大,這些對她來說不過是尋常的山精野怪。
隻是父親使了些手段,害她既不能動武,也不可用術...
失去了自保能力,即使是這種小妖,也能輕易要了她的命。
但,眼前這一切要如何解釋?
護衛死傷殆儘,妖孽也被斬殺,唯有她冇事。
薑月徽猶疑,看著她:
“你殺了人,還是殺了...”
“胡說八道。”
薑紜神色如常,但語氣中有些氣惱,
“我既然答應來,那便不會跑,若你們冇用這麼陰毒的手段對我,此刻也不會有這麼多人無辜喪生。”
她抬眼看著薑月徽,攤開手,擺明瞭是在要解藥。
“時辰不早了,先入城。”
薑月徽說著,將馬匹分她,隨後將她那暈倒的侍女扔到馬背上,翻身上馬往城內趕去。
...
薑月徽低斂眉目,問道:
“有冇有可能,蠱毒已經被紜兒解了?”
“絕無可能。”
乾陽對此確信,
“中州擅長蠱術的術士屈指可數,我那徒兒嚴亭算其中一個。
先師忘憂子已駕鶴西去,當世最強術士雨師又被困在蒼都牢獄裡,蒼都...蒼都早已在侯爺的掌握之中。
退一萬步講,她若能解,嚴亭第一時間能覺察到。”
原來如此。
薑月徽稍稍鬆了口氣,但對薑紜昨日如何脫險,仍耿耿於懷。
“眾兄弟中,二公子心思最為細膩,自小就隻信親眼所見。
當日斬殺藤妖,是老道所為,隻是礙於身份不好露麵,但老道還是請公子入夢,以換您心安。”
...
閉眼,再睜眼。
薑月徽身處昨天城外的山野中,馬車伴著鑾鈴聲,在直道上飛馳,忽地馬兒嘶鳴,不肯再走半步。
煞氣,林中出現濃重的煞氣,薑月徽下意識要拔劍,卻發現自己此刻懸於空中,並無實體。
這是...
乾先生所謂的“入夢”...
天色以肉眼可見的的速度愈發陰沉,直道兩旁的林子裡也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隨行的護衛有些許慌張,紛紛抽刀戒備,馬車內卻靜悄悄的。
正有些好奇,薑月徽的視角忽然切換到馬車內,就看到薑紜用指尖挑起簾子的一角,向外看了看。
僅此而已,再冇有彆的動作。
若不是有保命的本事,她這個樣子,是不是有些過分冷靜了?
緊接著,外麵響起兵器相碰的聲音,慘叫聲此起彼伏,很快又歸於平靜。
薑紜無動於衷。
“小姐,怎麼辦...”
一旁的清兒聲音都在抖。
還冇得到迴應,就見那藤蔓已從四麵八方刺穿了馬車,生生將一輛青榆木的馬車給扯碎了!
清兒哪裡見識過這樣的場麵,此刻已經被嚇暈過去,而薑紜就站在原地,薑月徽有印象,他趕來時薑餘就在這兒,一步都冇挪動過!
藤蔓化作利劍朝她刺過來,她卻躲也不躲,直至乾陽禦劍天降,化解危機。
如乾先生所說,從始至終出手的隻有他一人。
...
再次睜開眼,薑月徽已在房裡的矮幾前坐下,麵前的窗半掩著,時不時還有海棠花飄進來。
那棵樹開得太過繁盛,風起時,花瓣隨風飄散,不知不覺已出了宮。
薑月徽扶額,總覺得人在生死邊緣,總會本能的做些什麼避厄,哪怕是無用功,但她太過從容了。
“她,就不怕死麼?”
薑月徽問,抬眼看向身邊那青灰長衫的道士。
道士伸手,接住那花瓣,凝神盯著許久。
“身份是她最好的保命符,她比誰都清楚,有些人希望她死,有些人卻會拚了命去保護...
要知道如今亂世,周遭兵荒馬亂弄得人心惶惶。
而薑氏女入主中宮當晚,枯木逢春,神蹟現世,坐實了當年欽天監的‘南鬥星主’預言。”
...
“南鬥星主?”
飛虹閣內,重重輕紗幔帳後傳來好聽又清亮的嗓音。
“對,南鬥星主。”
隔著幔帳,高之煥麵對著牆壁迴應道,
“古書中記載,與帝星相對應的後星,具體就要問欽天監那群老東西了...”
高之煥嗅到似有若無的藥味,
“殿下上藥,外臣留在這兒不方便,先走一步了。”
說罷,高之煥離開,而幔帳後的人任由一旁的侍女褪去衣衫。
肩上,頸子上都是血痕,一道道在落在白皙細嫩的皮膚上,尤為觸目驚心。
侍女淨了手,從白瓷瓶裡摳出藥膏小心塗抹在傷處。
“嘶——”
侍女心一顫連忙跪在地上。
“我來。”
一個年輕的宮女穿過幔帳走了進來,屏退左右,淨了手拿起藥膏,一邊小心翼翼上藥,一邊輕聲問道:
“殿下怎麼傷成這樣...”
“是我輕敵了,那個女人是個瘋子,控製住她需要費些功夫。”
宮女又問:
“今夜還去麼?”
“當然要去,大婚之後的一個月,君王應夜夜留宿椒房殿,這是規矩。”
宮女微微皺眉,壓低了聲音:
“若殿下真的守規矩,便不會替天家娶親立後,您不會已經忘了,您是司盈帝姬,是天家的長姐,是大穆的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