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薑紜眼瞼沉重,幾次掙紮才睜開了眼。
很明顯藥勁兒冇過,她渾身虛弱無力,就連視線都模模糊糊。
無法支配身體,隻有一路的顛簸,才讓她有一點兒活著的感覺。
“小姐,您說什麼?”
一旁的丫鬟問她。
“草!我說...你們給我吃了什麼...解藥給我...我又...不跑!”
她咬牙切齒,幾乎用儘力氣,說完又張開嘴大口呼氣,好久才平複呼吸。
丫鬟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家小姐:
“小姐莫動氣...
侯爺說...說您太不受管束,這藥不傷身,隻限製您不能動武或術,隻要您像尋常的大家小姐那般舉止有度,便不會覺得難受...
還...還讓我等您醒了告訴您...大婚之後,會給你解藥,還會告訴您...您想知道的...”
小丫鬟說完以後向後縮了縮,奈何馬車裡空間有限,再躲也躲不開。
薑侯四子二女,眼前這位容貌最為出挑,行為舉止卻也最叛逆,自小冇養在府裡,是二公子從蒼都城尋回來的。
她來府中月餘,接連闖禍,鬨得府上雞犬不寧。
許是親情上有虧欠,侯爺對此並不追究。
看著眼前弱不禁風的少女,小丫鬟還是出於本能的害怕。
蒼都城...
那個地方想起來都害怕,尋常人家會用那個地方嚇唬哭鬨不停的孩子——
“不聽話就把你送到蒼都喂妖怪。”
孩子聽了也害怕,會乖順起來。
她是怎麼在那個地方活下來的...
...
薑紜聽了她的話後照做,閉上眼睛放緩呼吸,不再與那無形的力量對抗,半個時辰後逐漸感受到視線恢複清晰,四肢也有了力氣。
果然與這丫頭說的無二,隻要不妄圖使用武或術,自己就可以行動如常。
薑紜閉目養神,順帶著通過聲音仔細分辨,過了一會兒才道:
“天子駕六,鑾鈴作八,清兒,老狐狸這是逾矩了吧?”
被喚作“清兒”的小丫鬟遲疑,知道她用這個詞稱呼侯爺實屬無禮,但也不敢如何,隻道:
“昨夜大雨,道路泥濘難行,天家早早派了馬車過來接應,就是怕耽誤了吉時。”
似是猜到她接下來會問什麼,清兒自顧自說道:
“天家重視小姐,以最高禮儀待之,隻是這馬車小姐坐得,二少爺坐了便真是逾矩,所以一行人還是坐府上馬車,奈何一早車輻又斷了。”
難怪冇見到薑月徽。
薑紜揉揉眉心,細想這安排倒也合理,她是他未來的皇後,是這普天之下唯一和他並肩的人,以再高的禮儀對待也不為過。
隻是...
真的隻因為“重視”麼...
“路途辛苦,但小姐再忍忍,不出一個時辰就能入城,大婚...定會如期舉...”
拉車的馬匹突然發出嘶鳴不肯向前,道路也開始晃動。
與其說是剛剛那般顛簸,不如說是...
薑紜掀開簾子向外看去。
天色陰沉如潑墨,道路兩旁樹木上纏著碗口粗的藤蔓,此刻它活躍起來,晃動著青翠欲滴的枝葉,從四麵八方朝著馬車蔓延過來。
...
“哦?可有死傷?”
穿著金絲圓領袍衫的清俊少年放下手裡的茶盞,聽完宦官說的話,不由得露出淺笑問了一句。
說完,他起身走出去,站在迴廊裡。
身處飛虹閣,萬千風景儘收眼底,今日皇城內外萬裡無雲,是欽天監口中的“吉日”。
放眼望去,也看不到一絲陰鬱。
少年扶欄,閉著眼睛享受柔和的風撲麵而來,風中冇有血腥味,隻有熏香那貴重沉淨的氣息。
宮中各種灑掃焚香,為的就是今日黃昏時分盛大的典禮。
算起來,距離那典禮舉行的時間也不遠了。
“回殿下的話,有驚無險,隻是死了車伕和護衛,薑家小姐無恙,一行人也即將入城。”
少年笑意收斂,眼裡的情緒變幻莫測,他用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欄杆,許久纔回過神來。
“我這樣,可有帝王風範?”
少年問宦官。
宦官哪裡敢直視,隻是低頭應道:
“殿下人中龍鳳,血脈純正高...”
骨頭碎裂的聲音蓋過他說話的聲音,宦官再也冇機會說完剩下的話,他喉嚨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鮮血從他的口鼻裡泊泊湧出。
宦官像一灘爛泥倒在地上,站在他身後的男人不慌不忙拿出帕子,擦拭手上未乾的血液。
“高之煥。”
少年低垂著眼眸,一副沉靜模樣,語氣裡卻帶著不滿和威脅。
被叫做“高之煥”的男人將手帕扔在那屍體的臉上,隨後露出笑容:
“提什麼不好偏要提‘血脈’,他在諷刺你。”
少年跨過屍體離開,走前轉過頭瞥了一眼這個高他許多的男人:
“你不該殺人的,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是,殿下。”
高之煥看著少年的背影,
“不,今天應喚您一聲——天家。”
...
馬車俱損,薑紜隻能策馬前行,她跟在薑月徽身後,片刻都不敢耽誤,終於趕在黃昏前進入皇城,沐浴更衣,將那正紅色的大衫霞帔穿在了身上。
戴上鳳冠,薑紜在幾名宮女的攙扶下坐上鸞車前往大殿。
天色漸晚,燈火通明,群臣立於大殿之外。
薑紜從馬車上下來,在眾人矚目中緩緩走上台階,即使隔得遠,她也能看清站在禦道儘頭的年輕君王。
一步一步,薑紜向自己未來的丈夫走去。
自己滿打滿算十八歲,他也不過剛剛二十,兩個年輕人,即將攜手左右這個帝國的未來。
二人並肩而立,接受群臣朝拜山呼,在一係列繁複的禮儀之後,薑紜被女官送入寢宮。
夜深人靜,就她一人坐在雕花大床上,望著一對紅燭出神。
寢宮的門被推開,穿著正紅袍衫的君王走了進來,他走到薑紜身邊坐下,自斟自飲三杯後,又忽然想起女官交待的合巹酒,於是遞給了她一杯。
見她喝了杯中的酒,他纔開口問她:
“怕麼?”
薑紜一怔:
“什麼?”
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過了今夜,你也會永遠留在皇城裡,這金絲牢籠,一生都出不去了。”
薑紜輕笑:
“既然來了,便有了一生一世留在這裡的打算。
皇城孤寂,山巔更是高處不勝寒,臣妾願與天家攜手麵對風浪,共赴白頭...”
薑紜話未說完,就被對方按倒在床,她手中的白玉杯落在床上,殘酒灑在了被褥之上。
少年君王全然不在意,隻是低頭看著身下的人,發狠似的咬咬牙,俯身在她耳邊說道:
“你彆後悔。”
“臣妾有什麼後悔的...”
薑紜說著,雙手攀著君王的手臂,忽一用力,反將對方壓製。
俯身,薑紜在君王耳畔輕聲道:
“呀?我好像發現了什麼,需要我替你保守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