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 第8章

離開軍械庫後,沈淮瑾拿回了劍,並冇有立刻經溫致的手,說是要將其修整修整。翌日,溫致自臥房內走出,見沈淮瑾坐在庭院內的石椅上,左臂手肘抵在桌子上,看樣子是早早便到此了,目光再一轉,隻見桌子上擺著昨日那把劍,溫致瞬間明白了沈淮瑾在此的目的,心中覺得略有不妥,忙近前道：“殿下。”

“致兒來了。”沈淮瑾整了整儀態,“來試試劍趁不趁手。”

溫致把目光從沈淮瑾身上轉移到那把劍上,“殿下,可是一直在此等我？”

“呃……晨光正好,出來感受感受。”沈淮瑾彆過她的目光,“順便把劍給你帶過來。”

溫致輕輕挑眉,低頭偷笑。感受感受？名聲在外的大將軍會少見晨光,哪怕是每日練兵也需早起吧,亦或是閒暇時的晨光有所不同？溫致心裡是不大相信這話。

這些年的戰事格外的多,平陽王常年領兵在外,在王府的日子掐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更是很少和溫致相見,可他卻始終記得府中有位未過門的娘子,打從霜喜口中得知溫致的喜好,每到一處便尋些小物件命人送回王府,甚至會特意尋一些姑孃家打扮玩樂的東西,脂粉一類他不懂,就會讓南風替他采買,搞得那風餐露宿的女將軍都更精緻了幾分。南風曾質疑過“自己到底是來打仗的還是替師父買東西的。”沈淮瑾隻是應付道,“世家人注重禮節,人家來到王府咱不能怠慢了,該儘的地主之誼還得儘。”地主之誼？南風卻暗暗感覺不太對。

沈淮瑾每年都會給溫致送回或多或少的東西,士兵名義上說是“捎回來”的,溫致每每接受這些“捎回來”的東西時,也都會有禮有節的道謝。就這來來往往間也悄無聲息的將二人的距離拉近了些。

溫致一手握住劍,拿起端詳一番,並未發現與昨日有何不同,從劍鞘中拔出三分之一後,隻見劍根部篆有一個“溫”字,那字雖刻在玄鐵上,卻依舊娟秀有力。溫致抬頭看向沈淮瑾,“這是殿下刻的？”

“習武之人一般會在佩劍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可這……不曾先王妃的佩劍嗎？”

“母妃說,技藝習的精了,任何兵器都可得心應手,不必非要執著於一個,所以冇有在劍上刻字。”沈淮瑾淡淡道,“況且,我既然答應給你,那它就是你的了,安心用就好,不必有顧慮。”

溫致點點頭,此話說得很正當,但是溫致聽著卻像哄小孩一般。溫致一把將劍拔出,速度很快,毫不猶豫,劍橫在胸前卻怔怔地看著它,不知所措起來。

“來,我教你。”沈淮瑾看出了她的茫然,略帶笑意的上前接過劍來,“看好。”

平陽王劍術一流,那在整個大寧可是家喻戶曉,三年前的皇帝壽宴上,喝醉了酒,非要拉著三皇子為自己的皇兄獻上一舞,正值皇帝龍心大悅,允了他這荒唐的行為。三皇子也不好拒絕自己皇叔這般拉扯,隻好硬著頭皮陪他上前獻舞,誰知這廝竟覺得雙人舞不儘興,不動聲色的將三皇子送出了場外,雙人舞變成了獨舞後,沈淮瑾才真真放縱了自我。他手握從一旁侍衛身側奪出的佩劍,繞指一揮,旋身一轉,劍影飄忽,翩躚衣袂隨之而起,步下生風,如龍遊走,時而輕盈如燕,劍指一方,時而如鷹翱翔,劍氣淩人,正當時風也湊個熱鬨,掠過桃樹間,桃花落英,紛然而下,他腳下一點,亂入飛花之間,揮劍挑起一旁的酒壺,高高揚起,一飲而下,竟又在其中隨意的雕起了花來,點點花瓣落在肩頭,配上他那張世間少有的俊俏容貌,真真比那紅樓裡的美人還要美。周遭侍女望著他出了神,失了心,滿座文武紛紛驚歎叫好。

自那之後便流傳出“世間苦,萬千愁,不如平陽一舞懾心魂。千秋美人無絕色,遺世容顏醉折腰。”這一舞也被作為平陽王的風流韻事口耳相傳。

沈淮瑾背向溫致,立劍向前刺出,又貼於身側,向上撩出,旋即下劈,幾番操作,示範的是最基本的劍術。

“郡王舞劍,攝魂失心。”溫致打趣道,“果然不是謠傳。”

沈淮瑾聞言怔了怔,這還是往日那個有禮有節的溫致嗎？居然還會拿我打趣了。故作嚴肅,“專心點,舞什麼舞。”邊說邊繞過溫致,坐回石凳上。溫致在沈淮瑾看不見處,笑得更肆意了些。

沈淮瑾隨手倒了一杯茶,“看明白了嗎？試試？”

溫致拿起劍,回想著沈淮瑾的樣子,模仿他的一招一式。沈淮瑾看著她比劃那幾下搖了搖頭,緩緩起身,走到溫致身後,握住她的手,“來,右手握劍,劍要握“牢”,不能握“死”,心中不要慌,若先自亂了陣腳,這劍可是練不成了。”

說罷,沈淮瑾以一股巧勁使溫致順著自己的力,將剛剛那番招式,又做了一次。沈淮瑾這一握不要緊,隻是那刻起溫致的心思便全全到了身後的人身上,連耳根都暗暗發紅。沈淮瑾剛一收式,溫致就連忙抽出自己的手,沈淮瑾卻像完全冇有察覺她的侷促,低頭問道：“學會了？”

“嗯。”溫致伸手從沈淮瑾手中拿過劍,“我自己練。”

沈淮瑾一努嘴,鬆開握劍的手,再次坐回石凳上,準備要看這自己第一次教授的嬌嬌弱弱的世家小姐能把劍練成什麼樣。

溫致轉身長籲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沉靜下來不要慌,好在沈淮瑾這一握還真有用,那一番招式竟讓她有條不紊的使出來了。

沈淮瑾看自己這“徒兒”確有進步,心道“呦,小姑娘不錯呀,倒算是有天賦,莫不是我平陽王府有什麼獨特的風水玄象,久居王府的人都要舞刀弄槍,平生打打殺殺……算了算了,世家小姐哪能真與刀劍為伍,不過一時興趣罷了。”沈淮瑾一斜身,手肘抵在桌上,放下手中的茶杯,“確有長進,有些天資在身上,可習武是件苦差事,單憑天資可不行,當真吃得了想好了嗎？”

“那日已經想好了,身在王府內也不能說自己吃不了苦吧。”

好樣的,還挺堅決。沈淮瑾彆過頭,“繼續吧……還有,要領是掌握了,可力道不足,得用力。”這平陽王習武練兵慣了,哪怕是麵對姑孃家,也不寬限半分,該要求的一點也不少。

聽沈淮瑾這麼一說,溫致再次握劍便從容了許多,可誰知,剛要增加力道,一個寸勁後,一股外力自劍尖傳來,“啊——”

“哐當”溫致手中的劍落地。沈淮瑾應聲起身,走到溫致麵前,“怎麼了……彆動。”沈淮瑾一手托住她的手掌和手腕,擁她坐下,暗暗想道“怎麼如此不經誇,剛說你有天賦就震傷了手腕。”隻是怕挫了人家誌氣,此話嚥進了肚子裡。

沈淮瑾握著溫致的手,輕輕轉了兩圈,隨即將她的手扣在桌子上,自己一隻手墊在其手腕下,另一隻手手掌覆上輕揉著。掌腕間肌膚摩擦著,溫致能感受到那雙手常年持刀劍摩出的繭,盯著他,隻覺得那人有一股帶著肅殺氣的溫瀲柔情。

沈淮瑾些許感受到了溫致的目光,隻是低著頭,注視著自己手裡那隻微微泛紅的手,“稍後我命人從醫師那裡拿些藥送過去,敷到手上,不要留下傷……而且興許會腫,不好看。”

片刻後,沈淮瑾抽出自己的手,將那隻手細心地放好,“我時常不在府中,若想從我這習得什麼精明武藝怕是不能,改日我為你尋個師父。”

“好,勞殿下費心了。”

沈淮瑾搖搖頭,揚起嘴角扯出個笑容。這麼些年了,什麼時候才能不如此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