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心 第9章

楊柳笑著向楊平笙示禮：“楊柳拜謝救命恩人。”

楊平笙這纔回憶起那日在太極湖中，救下的女子竟是麵前的絕色佳人，剛一見麵隻覺的眼熟，聽聲音才辨認出竟同是一人，“我竟不知這楊柳心的老闆竟是當日落水的姑娘。”

“恩人，小女名楊柳，這楊柳心亦是取名於此。”

“原來如此……”

話音一落，三人麵麵相覷，氣氛有些尷尬，景林慌忙拉著楊平生坐下，“平笙，彆讓楊柳老是恩人恩人的叫你，本殿下聽著都彆扭！“

景林在宮中之時，因身份尊貴總是循規蹈矩，隻有在親近之人的麵前纔會顯露隨意的一麵，宮中皇子間情誼皆是平平，偶爾還會有勾心鬥角，卻和自小一同長大的楊平笙如親兄弟一般。

“莫再叫恩公，我叫楊平笙，同殿下一般叫我平笙就好。”

楊柳微微示禮：“楊公子……”

三人落座之後，楊柳從身邊的丫頭手中接過一個琉璃瓶，瓶內隱約看到有少許茶葉，隻是分量極少，怕是隻夠品上一次，幾年前東金國前來大夏送來貢品之時，景林也見過此等琉璃材質之物，隻是要比這小瓶子大上許多。

“三殿下和楊公子身份尊貴，對於宮中罕見之物亦見過許多，楊柳心的東金貢茶雖為珍貴，但對於兩位來說，也並非是從未見過此物，前幾年東金貢品之中，就有此等香茶，隻是數量太少，陛下亦無法雨露均沾罷了。“

景林用手托著頭，饒有興致的看著楊柳許久，楊柳使勁瞪了景林一眼，倒讓他心花怒放，喜笑顏開……

“這貢茶確實少見，皇宮之中，隻有我母妃宮中纔有一盒，此茶甚是稀有，就連母親也甚少品嚐。”

“元貴妃乃後宮之中最為尊崇之人，享有貢茶，於身份上甚是匹配。”楊柳說話間已將貢茶泡好，輕晃手腕將黃色茶湯倒至琉璃杯中。

“品貢茶需用琉璃杯，且配上這高山雪蓮所製之香，才能品出茶中異香，三殿下和楊公子不妨試試楊柳的手藝，品評一二。”

景林端起麵前的琉璃杯，輕抿一口，瞬間滿口之中皆被苦澀之味充斥著，景林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含笑意的楊柳，定了定神又抿了一口，這次於上次不同，口中竟有清香之感，甚是特彆，景林迫不及待繼續品嚐，終於有一股異香在口鼻間環繞，此香有雪山之巔的清冷，亦有酷暑時分的熱烈，還摻著一絲果實的香甜，能在春暖花開之際品上這樣一杯香茶，簡直不枉此生。

“好茶……“楊平生將琉璃杯輕放在桌上，看著楊柳說到。

“蒙公子誇獎，是這貢茶之福！”楊柳說話之間，無意間看到楊平笙腰間的玉佩，神情有了一絲異樣，“楊公子腰間的玉佩很是特彆！”

“什麼玉佩？”景林伸手便將玉佩拿在手上，仔細端詳：“這玉佩的質地不似平常玉石，平笙，你從哪裡得來這麼一枚奇玉？”

“因緣際會罷了……”楊平笙不似景林一般肆意灑脫，年歲尚淺卻又顯得暮氣重重，舉手投足之間儘顯歲月沉澱之感。

許久之後，楊柳同景林和楊平笙一同走出楊柳心，圍觀的人群再次熱鬨起來，此後的幾個月裡，楊柳心便是京都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京都第一美人的稱呼更是名花有主，一時間，就連朝野上下都在紛紛議論楊柳心的特彆以及楊柳的絕美容貌。

後宮之中，已再次晉升的元貴妃同女兒景文公主閒談，聽得京都第一美人時，元貴妃心中塵封的記憶再次打開，十八年前那個眉心紅點的柳心湘似乎從未離開，就像是影子一般纏繞著自己。

看著元貴妃的臉色蒼白，景文慌忙喊道：“母妃，母妃……”

元妃這才從回憶中驚醒，重重的歎了口氣，“無事……”

“母妃，皇兄說那楊柳的眉間一點紅甚是美麗，等哪日有時間，皇兒也想出宮去看看那位傳說中的絕色女子究竟是何模樣？”

眉心一點紅？

元妃剛喝了一口茶水，聽得此話，瞬間被嗆咳不止，“你說什麼？”

景文忽的有些慌張，甚少見母妃如此失態，莫不是這楊柳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身份，“皇兒說……楊柳絕美容貌，等哪日出宮前去楊柳心看看。”

“你說她眉心一點紅？”

見著景文點頭，元妃急忙喚貼身宮女小溪將書房暗格中的畫卷取出。許多年未曾打開，畫卷的紙已微微發黃，像是再提醒一切皆已成為過去。

此畫便是十七年前柳心湘親手交給元齊的那副畫，畫中柳心湘容貌依舊，懷中的嬰兒容貌平平，根本不似京都之人所說的絕美容顏，細看之下，嬰兒雙眉之間亦並未有紅點，難道這憑空出現的楊柳和柳心湘並未有任何關係，至於眉心一點紅，隻是湊巧而已？

“母妃，這畫中之人是誰？”

當年之事發生之時，景文尚未出世，且元貴妃隻希望女兒能開開心心的度過此生，至於塵封的仇恨，還是不知道為好。

“故人罷了……”

南魏的兵亂暫時平息，元軒楚亦開始在朝中擴充自己的勢力，當眾朝臣都在私下議論同為狀元的宗子晉和蕭元柏誰會成為元氏門生之時，元軒楚同吏部商議之後向景帝建議宗子晉為刑部驗書郎，便是犯人寫完口供後再次查驗，以免出現屈打成招或是冤案，此官職雖不高，但晉升之路甚佳，因為刑部所有案件完結時皆有驗書郎將案件總結後上呈陛下閱批，所以此官職一向升官極快。

而蕭元柏被安排進了吏部，吏部尚書楊文君是元軒楚的女婿，對元軒楚甚是忠心不二，若有一天三皇子登上帝位，元軒楚勢必要在親信中再培養一位丞相輔佐三皇子，不出意料的話，此人便是楊文君，將蕭元柏安排至吏部，亦是為了好好考量此人的能力和衷心，是否在未來可以接管吏部。

元軒楚的每一步棋皆是為了元家，數輩人的努力才換來元家如今的景象，萬不可急功近利或是踏錯一步，到時將是滅頂之災。

景帝雖已不似青年時那般熱血，但朝中的勢力分佈心中亦是明瞭，所有的皇子之中，景林的才乾、魄力皆是為君者的上上之選，既定了以後將要把皇位交給景林，那麼，現在元軒楚的所有打算和安排，隻要對大夏的未來有益，景帝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對於大皇子景晟，景帝心中還是多了些許的偏私，景晟之人不求皇權，隻希望似多年前的父皇母後一般神仙眷侶，互相愛慕，景帝知曉皇兒的心性，便下定決心讓其心願達成。

成陽殿中，林安筠手中緊緊的握著一條絲絹，上麵繡著一片柳葉，此刻的林安筠眉眼之處儘是愁容，她癡癡的看向窗外的桃樹，此刻正值春末夏初之時，天氣已有一絲悶熱，但躲在幔帳後緊緊看著林安筠的景晟心中似寒冰一般。

殿內的空氣充滿了火藥味，宮女已儘數退出殿外，林安筠感到後背淩厲的注視，緩緩舒了一口氣，整理好表情後轉過頭，看向景晟：“殿下何時回來的，安兒竟未發現半分。”

景晟收回眼中的淩厲，眼神瞬間溫和：“無事，父皇隻是詢問南魏事宜，自母後過世後，我已許多年未曾和南魏之人有過聯絡，父皇所問之事，我已無所知曉。”

“陛下未曾怪罪嗎？”

“未曾。”景晟拉著林安筠漫步至殿外桃林，汩汩的小溪旁，是景晟為林安筠親手紮的鞦韆，二人似往常一般坐在小溪旁的石頭上，彼此未有言語，心事彼此知曉卻又不曾捅破，卻不知這種善意的謊言還能遮掩多久。

回憶起一個時辰前，禦書房中，景帝將一封信扔到景晟的臉上，信中所言竟是景晟私納罪臣之女的事，林安筠的父親在五年前的兵器丟失一案中，被判淩遲之罪，家中女眷儘數淪為官妓，林安筠在被髮往軍營的途中離奇失蹤，三年後，卻悄無聲息的在春獵之時巧遇景晟，而後便自然而然的入成陽殿中，兩年的床笫之歡卻未發現心愛之人竟是帶著目的而來，景晟這才明白過來，為何南魏和親使團所行路線被盜匪所知，為何景晟每一次在六部之中安插人手後皆會被元軒楚知曉，為何這兩年來景晟在本朝官員家中安排的眼線皆被一一剷除，原來林安筠竟是元軒楚的人，這一切簡直是一個笑話，為給心愛之人一個名分，景晟已做好準備放棄皇儲之位，可如今，身邊皆是算計，皆是陰謀，皆是騙局……

“皇兒，你有何打算？”景帝看著自己的兒子，神情凝重。

“父皇，我想離開京都。”

此言一出，景帝倒是毫不意外，自己的大兒子雖才乾並不突出，然情感專一，這倒也是難得。“

“你有何求，朕皆應允，不枉朕於懷柔相愛一番，想來她在九泉之下，亦是希望你平安喜樂而已。”

聽得景帝如此說，景晟眼神隨即堅定，半個時辰後，景晟才緩緩自禦書房離開，隻是背影之間，略顯落寞。

景晟看著眼前的美景，心中卻異常悲傷，就連說話的語氣亦不似平日的爽朗。

“安兒，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殿下請說……”

“若我並非皇子，隻是一介平民，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話語一出，竟一片寂靜，隻能聽到二人不甚平靜的呼吸聲，許久後，林安筠才輕聲說道，“安兒說了殿下會信嗎？”

“會！”景晟堅定的語氣讓林安筠心中微微顫動。

“安兒有罪，原不配得到殿下的愛！若殿下願意，安兒願後半生陪在殿下身邊，不離不棄。“林安筠的聲音有一絲悲傷，亦有一絲決絕。

景晟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將身邊之人攬進懷中，肆意享受著此刻的陪伴。

夜半時分，景晟難以入睡，閉著眼再反覆思索未來的打算，隻聽得身側的林安筠輕喚：“殿下，殿下……”

景晟一言不發，輕閉著雙眼假寐，片刻之後，身旁之人輕手輕腳的離開，怕驚擾到景晟，而黑暗之中的景晟，兩行淚自眼尾緩緩滑下，心中的傷心與悲憤不能自已，自己放棄一切的癡心到底值不值得，可他不知道的是，同樣痛苦的也有林安筠，隻是她的選擇不多，若此次選擇錯誤，將是一輩子的痛苦。

城外的楊柳心中，三樓的閨房之內，楊在和妹妹青蕪一起嬉鬨，楊柳在外人麵前穩重老成，但畢竟隻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麵對家人之時，活潑可愛的性情便表現出來。

燭火微閃，楊柳警覺的將手指立於唇邊，示意青蕪噤聲，溫婉的聲音在窗外響起：“林安筠有事求見少主。”

楊柳麵上不悅，冷聲到：“走正門！”

片刻之後，丫頭領著林安筠走進房中，楊柳規規整整坐在桌旁，手中把玩著一串檀香珠，看見林安筠之時，眼中的怒氣毫不掩飾，“影閣的規矩不知道嗎？誰允許你私自來楊柳心的？”

林安筠心中一慌，雙腿發軟，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安筠知錯，少主息怒！”

麵前的影閣少主雖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可她的手段，卻比混跡江湖數年之久的魔頭還要殘忍，若不是為了大皇子，林安筠萬萬不敢違反影閣的規矩。

身旁的青蕪碰了碰姐姐，眼神中儘是求情之態，楊柳無奈的歎了口氣，語氣不似剛剛一般嚴厲：“說吧！何事！”

林安筠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定了定神，這才說到：“兩年前，安筠受少主之命，隱藏身份進入成陽殿中，自認兩年來影閣的所有任務安筠都完成的很好，也算是報了少主的救命之恩，今日前來，是想向少主要一個恩典……”

“繼續說！”

“安筠想退出影閣，請少主放了安筠！”

心中的話終於說完，林安筠重重的撥出一口氣，緊閉雙眼，等待著楊柳的答覆，或是……

楊柳看著眼前的林安筠，回想起五年前蘇叔叔將她帶回之時，她如同一隻流浪小貓一般躲在角落，三天水米未進，是青蕪時時陪在其身邊開解，瀕臨在死亡邊緣的林安筠這才活了下來，三年的時間，這個和自己年歲相當的小姑娘進步神速，很快便有了時機，順利的潛伏在景晟身邊，可萬萬無法料到，滅門之仇竟然比不上一段虛無縹緲的感情。

楊柳嘴角閃過一絲冷笑，略帶嘲諷：“你可還記得當初為何要入影閣？”

見林安筠低著頭不言語，楊柳緩緩起身，站在其麵前，“五年前，林氏一族五十八口被殺，你同族中的女眷被髮配軍營，不過月餘，林氏一族便隻剩你一人，這樣的大仇，你忘記了嗎？還是說，在尊崇無比的成陽殿中生活的久了，你已忘了你是誰！”

林安筠雙拳緊握，額間的青筋已起，她怎會忘記才十歲的妹妹是如何在軍中被蹂躪的，清晰地記憶中父親被砍掉頭顱之後那依舊無法瞑目的雙眼，可是景晟，景晟……

“少主，我的仇人並非是大皇子！”

聽得林安筠的辯解，楊柳冷笑道，“你的仇人雖不是景晟，但景晟卻是皇族之人，何為家族，便是共生共死，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來教你嗎？”

“少主，我……“林安筠的眼淚噴湧而出，青蕪慌忙上前遞上一枚錦帕，埋怨的看著楊柳，怪她說話太重。

“你先回去吧！我會將你的請求告訴母親，是走是留，由她來定奪！”

畢竟一起相處過幾年，楊柳始終不願意強迫，亦不願違了她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