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心 第10章

“姐姐，我們以後是不是可以一直住在京都，不再回南涼山了？”青蕪拉著楊柳的袖角輕輕揉捏，一副小女兒姿態。

“為何不想回南涼山？”

“娘太凶了，老是逼著我學這學那，還老拿我跟姐姐比，我哪比得過姐姐呀！”

楊柳滿臉微笑的看著青蕪，對這個隻比自己晚出生五分鐘的妹妹，楊柳隻有萬般寵溺，“姐姐最喜歡青蕪了，也會一輩子護著青蕪！”

“姐姐，娘把清樓和影閣都交給你，你會累嗎？”

聽的此話，楊柳心中升起一種異樣之感，這許多年，彆人關心的是少主的武藝是否進益，少主的容貌是否豔冠群芳，少主的魄力是否能管理清樓和影閣眾項事物，可除了青蕪，竟無一個人關心過她累不累……

月上柳梢頭，漆黑的夜色下，一個個黑影飛身在城牆樓閣之間，影閣，江湖中最神秘的組織，隻負責暗殺，隻要價錢足夠，影閣定會殺掉客人所想殺之人。

而影閣同清樓一般，都是楊柳心的麾下，隻是清樓在明，影閣在暗，二者之間相互配合，在這五國的江湖之中，未曾有實力相當的對手，隻是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影閣的存在，而楊柳心的主人，便是楊柳的母親，但母親尚在隱居，甚少過問組織中的事宜，不論是清樓，或是影閣，一應事物儘有楊柳這位少主做主。

天色發白，東邊的儘頭升起一絲紅光，林安筠飛身回到成陽殿中，景晟還在睡著，林安筠輕輕躺在床榻之上，身邊之人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翻身將其抱在懷中，林安筠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帶著滿身的疲憊緩緩睡去。

夢裡，江邊，一葉小舟，二人身著布衣，相互依靠著，臉上儘是幸福……

吏部尚書府，滿臉倦意的楊文君從書房中緩緩走出，和正前方走來的楊平笙正好碰麵， 見父親臉色不佳，楊平笙急忙上前扶住楊文君，關心道：“父親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

楊文君擺擺手：”無礙，隻是忙了一晚公務，冇顧上休息！“

“父親，今天就彆上朝了，好好休息休息！”

“不用，扶我去更衣吧！”

楊平笙拗不過父親，隻好將他扶到房間，安排仆人伺候更衣，一路上，一股奇怪的味道在鼻尖縈繞，甚是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聞過。

楊平笙路過書房，看到裡麵一片混亂，便進去幫父親整理，書桌上的公文、奏摺淩亂的堆放著，可見父親的勤勉，一個不慎，楊平笙將硯台碰倒在地，索性濃墨已乾，未曾灑在地板之上，楊平笙彎腰撿起硯台之時，卻發現書桌的桌腿之間竟有一絲紫色的粉末灑落在地，他用手指輕蘸起一些，細聞後未曾發現什麼不妥，像是一種顏料，冇有任何氣味，楊平笙搖搖頭，責怪自己太過於謹慎，將書桌上的公文整理之後便匆匆離開，今日同景林相約到楊柳心，若是去晚了，又要被景林嘮叨不停。

不遠處，楊文君眼神淩厲看著兒子的背影，臉上的表情忽陰忽晴，這看似平靜的吏部尚書府，不似表麵上那麼簡單，謎團重重。

楊柳心的雅閣之中，景林早已到此，看見楊平笙緩緩而來，便埋怨道：“自小你便總是姍姍來遲，不過比我小了幾歲而已，總不能讓我一直讓著你吧！“

楊平笙緩緩坐下，先是對著楊柳微笑示意，而後便把袖中畫卷掏出，輕放在景林麵前，景林緩緩打開，竟是柳景山的畫作《仕女圖》，景林慌忙將畫卷藏在桌下，小聲說道：“你怎麼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帶著柳景山的畫穿堂過市，你就不怕……”

楊平笙接過楊柳遞過的茶湯，先是輕抿一口，麵上露出欣賞之色，而後便將茶湯儘數飲下，”楊姑娘，這是什麼茶，如此甘冽？“

“這是雪山之巔的鬆針，因常年生長在寒苦之地，纔有此等甘冽之味！此茶僅為茶中中上之品，楊公子未曾品過也屬正常。“

景林見楊平笙不答話，便獨自欣賞起畫作，楊柳心的雅閣之間都有專屬隔音的材料，所以不用擔心隔牆有耳或旁人窺視。

楊柳見景林賞畫賞的專心，便開口問道：“楊公子所說的柳景山是不是十數年前的柳丞相，聽說當年因通敵賣國舉家被滅，楊公子和三殿下如此公開賞玩罪臣遺作，不怕旁人知曉，而後扣上大逆的帽子嗎？”

景林邪魅一笑，“放心，查誰也查不到楊家的頭上，想當年……”

“景林！”

楊平笙打斷了景林的話，出言阻止，有些事情畢竟是朝堂之間不可公開的事，楊柳隻是見過數麵的熟人而已，對於信任二字，楊平笙還需再行斟酌。

近日，景林總是隔三差五便偷偷溜出宮前往楊柳心，一呆就是好幾個時辰，而自楊柳心名聲大噪之後，朝中重臣皆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紛紛來到此，就算數金隻能品上幾杯香茶，也是甘之如飴，更何況，還能一賞京都第一美女的絕美容顏，一舉兩得。

殘陽藏進山間之時，楊柳心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一身質地普通紗衣配上寬大的鬥笠，從穿著打扮來看，怎麼都不像有身份的人，此人身後跟著五六個人，雖都是男子裝扮，但舉手投足之間秀氣十足，一看便是女扮男裝。

“這位客人，可有證明身份之物！”店門外的丫頭客氣的說到。

身邊的隨從遞上一個盒子，“姑娘看看這個是否能證明身份？”

丫頭接過盒子，打開的瞬間慌忙跪地，聲音顫抖，“貴人萬安！”

木盒中靜靜躺著一枚鑲滿紅寶石的鳳簪，而在這大夏之中，能夠佩戴鳳簪之人隻有代為掌管後宮事宜的元貴妃。

“起來吧！”鬥笠下傳來溫婉的聲音，丫頭這才慌忙起身，將一行人領至二樓的一間雅閣之內。

女子仔細端詳著雅閣內的裝潢和擺設，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我要見你們老闆。“

“是，貴人稍坐。”

丫頭離開雅閣後不久，聽到訊息的楊柳便快步到雅閣之內，進門便慌忙跪地：“貴妃娘娘萬安！”

鬥笠緩緩取下，元貴妃看著跪在地上的楊柳，溫婉說到，“你就是楊柳？”

“回娘娘，小女便是楊柳。”

“抬起頭給本宮看看……”

聞言，楊柳緩緩將頭抬起，眼睛直視著元貴妃，神情之中儘是恭順。

元貴妃仔細端詳著楊柳的容貌，暗自思忖，此女子長相於當年的柳心湘並無一絲相像，唯一一樣的便是那額間一點紅，雖然當年的柳心湘亦是絕色，但此時的楊柳更是絕美之姿，果然，傳言非虛。

“起來吧！”元貴妃放心不少，語氣也逐漸溫和，”你可認識景林？“

楊柳起身拱手回到：“回貴妃娘娘，三殿下賞臉小店，時常前來品茶。”

“你一個鄉間女子，和皇室中人要保持距離，以免引火燒身。”

“是，楊柳謹記娘娘教誨。”楊柳拿過丫頭手中的茶桶，”貴妃娘娘遠道而來，賞臉嚐嚐楊柳心的香茶吧！“

元貴妃瞥了一眼楊柳，緩緩起身到，“品茶就不必了，希望以後，本宮於姑娘再無相見之時。”

元貴妃說完，便將鬥笠重新帶上，緩緩起身離開，楊柳心的一眾人急忙跪下，“恭送貴妃娘娘。”

楊柳看著元貴妃漸行漸遠的背影，怒火中燒，眼中的恨意愈發顯露。

幾日後的清晨，一隻信鴿在楊柳心上空徘徊許久後，輕輕落在三樓閨閣的窗邊，青蕪將竹筒內的紙條取出檢視，而後便滿臉欣喜的呼喊：“姐姐快來，孃親回信了！”

“影閣之刃，自由之身，因果使然，望其珍重。”

楊柳看著紙條上的內容，欣喜之餘亦有一絲擔憂。

影閣的殺手提出退出並非少見，且母親從未阻止過，但退出影閣之人總是會在各種情況下遭遇不測，有被大石砸死，有被深水淹死，亦有被江湖人追殺慘死，這樁樁件件並非巧合，楊柳一直懷疑楊柳心內還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在母親這位主人的掌控之中，而這股勢力之強，是自己無法想象的。

而現在既然母親已經同意林安筠退出影閣，便要好好籌謀，以免她似以往遭遇不測之人那般命運，如此，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姐姐，你在想什麼？”

青蕪和楊柳不同，從小天真爛漫，在孃親和姐姐的保護之下未曾受到這世俗一絲沾染，豆蔻年華之時，亦是每日歡喜不已，未有任何憂愁之事。

楊柳看著青蕪，臉上的神情儘是寵溺，“我在想等你生辰之時，送你什麼樣的禮物？“

“姐姐的禮物我可是準備好了呢！”

二人的生辰本是一天，但楊柳執意讓青蕪在白天過生辰，而自己則在入夜之後再過，似是在這江湖之中漂泊太久，已是習慣了黑夜。

京都皇城，禦書房中，蕭元柏已在殿內等了近半個時辰，正在專心處理政事的景帝頭也不抬，蕭元柏站的雙腿發脹，確還是低著頭，不發一言。

景帝將書案之上的最後一本奏摺硃批後，將手中的狼毫扔到一旁，這才淩厲的看著早已滿頭大汗的蕭元柏，緩步上前，“蕭愛卿等了多久了？”

蕭元柏立馬拱手回話，“回陛下，微臣已在殿中等候半個時辰。”

景帝微微一笑，神情之中有些一絲欣賞，卻還是厲聲說道，“蕭愛卿作為丞相的門生，朕今日傳召之事是否已傳信至丞相府？”

聞言，蕭元柏未像景帝預料一般驚慌，反倒是語氣平靜的回到：“回陛下，蕭元柏的狀元之名乃是陛下所賜，理應是天子的門生，丞相雖為國之柱石，但無論官職多高，功勞多重，皆為大夏的臣子，亦是陛下的臣子。”

殿中在一旁默默站立的李安聞言緩緩抬頭，上上下下仔細審視著蕭元柏，又看向神情平靜的景帝，嘴角輕輕閃過一絲笑意後，便又緩緩低下頭，默默不語。

景帝看著麵前意氣風發的青年，回想起曾經的自己和故時之友，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悲涼，景帝輕拍了蕭元柏的肩膀兩下，口中喃喃道，“很好……”

片刻之後，景帝從袖中拿出一枚令牌交由蕭元柏，低聲向他說些什麼，隻見得蕭元柏頻頻點頭，而後，雙膝跪地，“微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見蕭元柏離開，貼身太監李安這才緩緩開口，“世人皆說，父母之愛子，皆為之計深遠，陛下為大皇子真是用心至深呐！”

“懷柔臨走前，反覆叮囑朕照顧好景晟，這東宮之位素來便是有能者居之，景晟心不在此，朕又何必勉強，索性遂了他的心願，也算是對得起懷柔了。”

李安自小便是陪著景帝一同長大，恐怕冇有任何人能夠比他更加瞭解景帝，曾經的夫妻之情，還有那埋在心底的溫情過往，一點一點的將年輕時有著赤誠之心的景帝變成如今冷漠的大夏皇帝，怪不得世人皆說，一旦登上至尊之位，無論此人有多麼單純，亦會變得涼薄、冷漠，命運如此，不可改也。

春去夏至，天氣漸漸悶熱起來，樹上蟬鳴陣陣，令人煩躁不安。

成陽殿中，景晟一早便奉陛下傳召前往禦書房，隻剩下林安筠一人在涼亭無聊，天氣本就悶熱，林安筠煩躁的在涼亭之中來回踱步，手中的團扇不停的扇著風，卻還是汗流不止，侍女將小廚房新做好的芙蓉酥放在桌上，又準備了一碗甜甜的牛乳，這纔對林安筠說到：“林姑娘，您再冇有胃口，也多少吃一點吧！不然的話，大殿下會責怪我們伺候不周的。”

林安筠看了一眼侍女，無奈坐在桌邊，牛乳腥腥的味道讓她感到胃中一陣噁心，轉頭便嘔吐起來，直到將胃中之物儘數吐出，林安筠才感到好了一些，身體也是綿綿無力，便在侍女的攙扶下回到寢宮休息，並一再叮囑侍女們不能請太醫，也不能將身體不適的事情告知景晟，而後，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臨近中午，景晟方纔返回成陽殿，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見林安筠，想告訴她一個天大的好訊息，卻被侍女告知林安筠身體不適，景晟這才發現林安筠臉色蒼白，眉頭緊皺，甚是難受。林安筠的身份在宮中不能公開，景晟便獨自守在床榻之策，細心照顧，一步未曾離開。

夜色已深，成陽殿中一片寂靜，一縷黑影倒掛在梁下，靜靜的注視著在床榻之上沉睡的林安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