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心 第2章

……

大夏京都

京都盛況依舊，近期更是喜事連連，新晉探花郎楊文君在現任丞相元軒楚的力薦之下，被景帝封為吏部侍郎，後與丞相之女元碧姝成婚，種種原由之下，二人雖早有婚書，卻未行婚禮，一直拖到元碧姝生子滿一年，這纔將婚禮補上，且正好是小公子週歲生日，可謂是雙喜臨門。

今日的楊府門前迎來送往，好不熱鬨。

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一輛青蓬雙轅的馬車不起眼地夾在其中，搖搖緩行，在距離楊府數丈之地停頓了下來。

一麵帶麵紗女子緩緩下車，舉手投足間儘是高貴，引得周圍之人駐足觀看，楊文君此時在府內待客，府門前迎客之人是楊文君的小舅子，亦是元丞相獨子元齊。

元齊遠遠瞧見女子氣質斐然，亦不敢怠慢，急忙上前：“在下元齊，敢問小姐是哪一家的貴人？”

柳心湘時隔一年，再次回到大夏京都，心中不免有些慌亂，看著麵前之人，定了定神道：“我是楊侍郎的故人。”

故人？

元齊心中儘是疑問，可還是彬彬有禮的說到：“今日府內有喜事，小姐不妨入府吃一杯喜酒，也算是儘了故人之禮。”

柳心湘禮貌的笑了笑：“吃酒就不必了，我與楊大人多年故友，今日府上有喜，我特意準備一份薄禮，麻煩您交給楊大人。”

說罷，柳心湘將手中的卷軸交給元齊，微微施禮後便轉身離開了。

隨著馬車緩緩駛離，元齊許久纔回過神，他自小隨母親在天門峰長大，幾日前才趕回帝都，麵前女子有熟悉之感，尤其是女子眉間一點紅，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元齊！”楊文君快步走出，“嶽父嶽母尋你許久，哪知你在此處！”

“父親尋我何事？”

楊文君神秘的笑笑，“想必是你的終身大事！今日女眷眾多，你亦可好好相看一番，若有看中的女子，可讓姝兒幫你說和說和！”

元齊假裝乾咳了一聲，尷尬的說道：“姐夫還是莫開玩笑！”

說完便轉身欲走，卻又想到了什麼，將手中的畫軸重重塞到楊文君懷裡，“剛有一美麗女子來送禮，說是姐夫的故人，姐夫莫不好好思量一番，看是哪一位故人，好與我二姐分說分說？”

楊文君看著元齊的背影，臉上笑意更加明顯，對於這個小舅子，楊文君和夫人亦是寵愛至極，可就在打開畫軸的瞬間，臉上的笑意立刻僵在了臉上，繼而愈發驚恐萬分。

畫中那絕美女子正是柳心湘，一年前應死在丞相府的罪臣之女，更是楊文君曾經的枕邊之人，此刻，楊文君覺得天旋地轉，踉蹌了幾步後，才勉勉強強站穩了身子，便疾步向內宅走去。

柳心湘站在不遠處閣樓上，看著楊文君難得的失態，嘴角終是浮起一絲笑意。

“文君，我回來了……”

……

此時的楊府一片喜氣洋洋，一眾女眷圍著剛週歲的小公子玩樂，小公子在眾人的引導下，歪歪扭扭的走起路來，可把楊夫人逗得開心不已，這孩子像極了夫君，眉眼之間倒是半點也冇有隨著自己。

楊文君的夫人是當朝宰相元軒楚的二女兒元碧姝，元碧姝雖不如長姐元夕美貌，但也是清麗可人，深受丞相和丞相夫人寵愛，更何況這夫婿是丞相親自選的，所以夫妻之間更是恩愛。

楊文君氣喘籲籲的疾步走進後院，拉起元碧姝便向東院走去，元碧姝見夫君神情凝重，便預感到出了大事，便示意身邊的嬤嬤照看小公子，便隨著楊文君進了後院。

“姝兒，你看！”

楊文君將房門緊閉，趕緊將懷中的畫卷打開，元碧姝看後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柳心湘？她冇死？”

元碧姝捂著狂跳的心，臉色瞬間蒼白。那一日在丞相府，是她親手將匕首插進了柳心湘的心臟，她怎麼可能還活著？

“文君，她回來了，我們……怎麼辦？”

楊文君眼中浮現一抹陰鷙，“再殺一次！連孩子一起死！”

看著眼前的男人，元碧姝心中閃過一絲寒意，這個男人是她的枕邊之人，可相處這許多年，她卻始終看不透他，他可以為了前途殺死曾經的枕邊之人，他可以為了官職對嶽父言聽計從，他可以為了計謀假裝愛上一個從來不愛之人，可現在，就連畫中那個繈褓中的孩子，那個他的骨血，他也要狠心的殺害！

元碧姝盯了楊文君看了許久，表情這才鬆緩下來，靠到他肩側恭維道：“柳家九族已滅，蘇家也遠離京都，夫君無需過度驚慌，就算那柳心湘留下一條命，那也是孤兒寡母，掀不起什麼風浪。”

楊文君將元碧姝攬進懷裡，口中喃喃：“姝兒放心，我心中自有計算！”

……

大婚即將開始，元碧姝坐在後堂，等著完成儀式，銅鏡中的臉龐清麗可人，大紅的喜服上用金線繡滿了牡丹，每一朵花蕊皆是用各色的寶石點綴，名貴至極，頭上的鳳冠是皇後欽賜的，上麵的點翠和東珠皆是至寶，元碧姝等這一場婚禮等了整整四年，哪怕是曾經被滿京都的人恥笑，她亦從未悔過！

正堂之上賓客滿席，熱鬨非凡，元丞相攜夫人坐至正位，看著麵前的女婿也是欣慰至極，身旁的高座上分彆坐著元夕和元齊。

對於大女兒元夕，元軒楚可謂是打小就開始培養，元夕自小長相絕美，滿京都除了柳心湘，元夕的美貌再無人可及，才情亦是俱佳，剛滿十六歲就被當時還是王爺的景帝選入王府封為側妃，三年後生下兒子景林，更是深受景帝寵愛，景帝登基後，便冊立元夕為元妃，雖後又納妃無數，卻終是恩寵不減，現腹中又懷有身孕，景帝對其更是寵愛有加，無有不依。

小兒子元齊打三歲起便隨母親歐陽雲琴在天門峰生活，自小便和元軒楚不親近，但元齊這孩子一直很是上進，小小年紀武藝超然，在江湖上名聲遠揚，若不是為了二姐的婚事，元齊還未必想回京都，元軒楚也不一定能見到兒子。

很快便到了吉時，楊文君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正堂，元軒楚和夫人看著眼前的賢婿，心中甚是滿意，對於現在的元家，不需要運籌帷幄的女婿，太聰明也不是什麼好事，倒是衷心二字，甚是難得。

“文君啊！以後，我便將姝兒和外孫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善待於他們，不枉老夫對你的一片信任啊！”

元軒楚剛說完，楊文君便立馬雙膝跪地，“請嶽父放心，文君自小父母早逝，是嶽父嶽母將我撫養長大，與姝兒亦是愛慕已久，麟兒更是聰慧過人，請二位長輩放心，小婿定當真心對待姝兒！“

歐陽雲琴急忙起身將女婿扶起，嗔怪的說到：“文君快起來，喜服都皺了！老爺也真是的，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麼！“

“吉時已到……”

“有請新娘子……”

鑼鼓聲歡天喜地的響著，隨著喜婆的吆喝聲響起，賓客間的熱鬨漸漸平息，伸頭看著即將出場的新娘子！

鞭炮聲響起，確是一個女孩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進正堂，此人正是元碧姝的貼身丫鬟翠兒，翠兒倉皇跪在元軒楚麵前，嘴裡結結巴巴的說到：”小姐……小……“

楊文君急的一把抓住翠兒的手臂，大聲喝道：“姝兒怎麼了？”

“小姐，出事了！”

翠兒剛說完，楊文君便轉身向後院跑去，元軒楚和夫人緊跟其後，並安排下人急召太醫入府，元夕在弟弟的攙扶下慢悠悠的跟在最後，眾賓客一片嘩然，本來是大喜的日子，冇想到剛纔還在說笑的宰相之女現在生死未卜，現在倒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後堂之中，桌椅擺放整齊，就連桌上的茶水也未灑一滴，冇有任何打鬥的痕跡，隻有元碧姝趴在梳妝檯上，嘴唇烏青，雙麵皆是紅斑，雙眼瞪得老大，鼻息間冇有一絲生氣……

“姝兒……”

楊文君抱起愛妻，胸中一陣生疼，口中瞬間覺得一股腥氣，接著便噴出許多鮮血，對於妻子，楊文君確是真心實意的愛著，隻是時日太短，還未曾白頭。

歐陽雲琴雖為女子，可自小在江湖之中長大，亦見過許多的大風大浪，可此刻見到女兒慘死，也甚是崩潰，若不是元軒楚手快扶住她，恐怕此刻已昏倒在地。

“守衛呢！”元軒楚怒聲喝到。

自小照顧元碧姝長大的劉嬤嬤急忙上前回話：“回老爺，守衛……不見……了！”

“不見了？”元夕扶著身懷六甲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麵前詭異的一切，疑惑道。

堂堂吏部侍郎府，大婚之日，新娘子被殺死在自己的房間裡，守衛竟然不見了，極其怪異！

“笙兒！”楊文君似是想到了什麼，將妻子輕放在榻上，便急忙趕至兒子的房間，還好，守衛仍在，楊平笙在床上熟睡，身邊的嬤嬤都在身邊儘職儘責的守著。

楊文君這才鬆了一口氣，可心中的恨意愈發難以控製，這一切，像極了當年。

元軒楚悄然走到楊文君身邊，“文君，你可知……”

“是柳心湘！”

“她冇死？”聽到這個女人的名字，元軒楚甚是驚異。

“嶽父，姝兒中的毒，是紫雲散！”楊文君後悔不已。

“紫雲散？“

楊文君點點頭，忍不住痛哭起來，冇想到大喜之日，倒成了緣散之時！

一個時辰後，楊府的紅綢全部換為白布，侍郎夫人因病暴斃，雖眾人心中疑惑萬分，卻也是不敢提起隻字片語，隻是可憐了剛滿週歲的小公子楊平笙，再也冇有了親孃。

漆黑的夜裡，冇有一絲月色，屋簷下慘白的燈籠隨著清風搖曳著，透著一絲詭異。

楊文君和元丞相一家靜坐在正堂，商議元碧姝中毒一事。

“姐夫，你和二姐可是有什麼仇人？“元齊哽咽的說到，臉上的淚痕猶在。

“夫人，你帶元齊回去休息吧！”

元軒楚看了夫人一眼，歐陽雲琴眼中滿是怒氣，卻一言不發的起身，拉著元齊離開。

元齊用力甩開母親的手，怒聲喊道：“我不走！二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要知道實情，我要給二姐報仇！“

“回去！”元軒楚大喝一聲，嚇得旁邊的元夕猛地一顫。

元齊從未見過父親發火，隻能眼含熱淚委屈的離開，歐陽雲琴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留下一句話後便也離開。

“人在做，天在看……”

元軒楚未理會兒子和夫人，直直的盯著楊文君問道：“紫雲散是怎麼回事？”

楊文君低聲回到：“我不知……”

“那柳心湘是怎麼回事？”

“我亦不知……”

聽得柳心湘的名字，元夕立馬激動起來，“柳心湘，和她有什麼關係，她還活著嗎？”

元夕從小便生的美麗，琴棋書畫上更是用功，可無論如何都比不過那個柳心湘，滿京都都隻知道第一才女柳心湘，誰又能記住略遜色一籌的元夕呢？

“一問三不知，要你有何用！”元軒楚怒道。

楊文君拿出今日收到的畫遞給元軒楚，元軒楚看到畫的瞬間一臉驚恐，“她竟然還活著！”

元夕搶過畫細看後，亦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這孩子是？”

“是我的！”楊文君落寞的說到，“行事之前，我並不知道柳心湘已有身孕，而且姝兒親手將匕首插入她的胸口，可不知……”

記憶回到一年前的那個寒冬，楊文君領著三千禁軍將丞相府老小當場殺死，柳心湘抱著中了紫雲散而死的母親哭得差點斷了氣，柳心湘看到楊文君的時候，滿眼含淚的從地上撿起一把劍，指著麵前之人的胸口，厲聲問道：”楊文君，終究是我錯了，這原本就是一個局，兩年的相伴，今日的大婚都是你往上走的墊腳石，是嗎？“

“是！”

“那你，有愛過我嗎？”

聽著柳心湘顫抖的聲音，楊文君微微皺眉，”湘兒，我從未愛過你！一切皆是你一廂情願！“

柳心湘絕望的看著麵前之前，手中的劍向著其胸口刺去，楊文君也毫不躲閃，就在這時，身後元碧姝拿著閃著寒光的匕首親手從身後插進了心臟的位置，心口猛地一痛，柳心湘倒在了母親的屍首之上，漫天大雪落在她的身上，隨著大火一焚而儘……

元軒楚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發生的事情，隻是不清楚柳心湘是如何在那樣的境況下撿了一條命的，如今重新出現在京都，想必更是為了複仇，現在的當務之急便定是要提前籌謀，否則下一個遭殃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想到這裡，元軒楚看向元夕，“夕兒，你明日一早便回宮，宮中禁衛眾多，亦比宮外安全！”

“父親的意思是……柳心湘會對我下手？”

“以防不測罷了，你亦無需擔憂，腹中皇子要緊。”見女兒情緒不穩，元軒楚便安慰道。

“好……”

“文君，你安排人手暗中排查，柳心湘隻要還在京都，挖掘三尺也要找出來，為我的姝兒抵命！”元軒楚說罷，想到了什麼，便又補充道：“要暗中進行，不要讓陛下知曉。“

楊文君點點頭，將門外的禁軍統領仇子騫喚進來，交待府中的防衛和元夕回宮的事宜。

漆黑的夜色裡，看不到一絲光亮，無論是黑是白，在這樣的天色裡，亦是一團迷霧……

祁連山

天色漸亮，山中雲霧繚繞，柳心湘在竹屋內來回踱步，竹床上的嬰兒瞪著雙眼，一言不發的看著滿臉焦急的母親。

屋外傳來步履匆忙的動靜，蘇楓宸腳步慌亂的跑進竹屋，狠狠的喝了一壺茶水後，疲累的癱在竹椅上，柳心湘看著滿身狼狽的蘇楓宸，急忙拉著他上下看了個遍。

蘇楓宸看著柳心湘手忙腳亂的樣子，急忙安慰道：”放心，為兄冇受傷！“

“真的？”

“當然是真的，隻是趕了一夜的路，甚是疲累！”

柳心湘確實冇看到傷口，這才放心下來，“兄長此行可順利？”

“元碧姝已死，為兄為湘兒報仇了！“

蘇楓宸腦海中浮現起那日救起柳心湘時，她幾乎冇有絲毫冇有一絲生機，在神醫子書的救治之下，蘇楓宸衣不解帶的照顧了兩個月，柳心湘才緩緩醒來，也是那時，她才知曉自己已有身孕，一家一百多口的仇恨，罪魁禍首確是腹中嬰兒的父親，一切是那麼的可悲、可笑、可憐、可恨！

“死了一個元碧姝，還遠遠不夠！”

“湘兒……”蘇楓宸心疼的看著柳心湘。

“我要整個元家，還有楊文君家破人亡，我要他們挫骨揚灰！”柳心湘自甦醒後，就靠著仇恨活著。

“我幫你……”

蘇楓宸寵溺的看著柳心湘，十五年前，還是小女孩的湘兒便是這樣拉著他的袖子，時不時的提一些過分的要求，蘇楓宸每次都乖乖的答應，以前如此，現在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