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歧歌 第4章

天地肅穆，在後山一僻靜之處，新雨剛下，空氣中漫著清香，一片花瓣帶著露珠飄往遠方，靜靜的落在顧凡臉上。

他拍了拍臉上的異物陡然驚醒，呆呆望著眼前冇有碑石的土堆，除了幾朵雛菊再無他物。

為了安葬顧易成，顧凡瘦小的身軀已經兩日冇有閤眼。

他跪在地上重重的叩了三個頭，口中喃喃道：

“魔教中人....那人是魔教派來的.....”顧易成冇想到，自己臨終前的自言自語，竟被顧凡一字不落的記在了心裡。

顧凡叩完頭正欲下山，忽然一塊褐色玉符從袖袋中掉了出來，這是日前他在顧易成的身上找到的。

本欲隨之埋掉，可想想卻又不捨。

他俯身拾起玉符，見凹槽之處刻有一獸形圖案，身無足肢，似蛟非蛟，顧凡看了半天，這才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貼身小衣裡。

這三天他滴水未進，亦無家可歸，隻能撿食野果為生，好在一旁的榕樹後有個石洞，雖然並不是什麼好去處，但至少可以遮風擋雨。

轉眼一個月過去，這段時日顧凡參照心中發覺，每天修習“藏空決”，雖無太大進展，倒也時感身體輕盈了不少。

他在石洞裡發現了一個空穴，裡麵有清泉流入，一番洗漱後，他從清泉中看見身上破爛的衣服，遂搖搖頭朝山下走去。

來到蘆葦村，這裡多了不少外來人，少年換了一套乾淨的衣物，打聽到原來正逢滄月門下山招收弟子，故引來大批江湖人士前來碰碰運氣。

顧凡無精打采在村中轉悠了一陣，他正想去找徐家老爺，看看那株靈草能否換些銀兩，忽聽後方傳來一陣吵鬨聲。

他轉身望去，卻見不遠處一抹流光劃過，幾個踏著飛劍的人正在半空中追趕，而他們身後是烏壓壓的人群。

那抹流光速度奇快，眨眼間便飛到了他的眼前。

“這是....”

顧凡甚至還冇反應過來，便感肩上傳來幾道勁力。

隨後有什麼東西從頭頂一躍而過，他下意識的護住腦袋，手背卻無意間碰到一簇絨毛。

“可惡，快捉住那隻妖獸，竟然敢偷吃我珍藏的丹藥。”

後方人群裡，已經能聽見有人開始怒罵。

“你那點丹藥算什麼，方纔我觀那臭狐狸碧玉流光，想來不是凡物，若被我擒住，其身上皮毛妖丹定能製成不俗的法器。”

“嘿，若真有那機緣早被前麵幾個踩著飛劍的傢夥得到了...我說你兩就彆做夢了。”

........

顧凡看著人群奔走而過，待四周恢複平靜，才發現自己剛置辦的新衣上被踩出幾個腳印，他不停拍打著衣服，氣急敗壞的罵起來。

“咦，怎麼有血，那個什麼妖獸受傷了？”

他望著手背一抹紅色血跡愣了下，心下一驚發現那些修士們正朝著後山飛去，生怕他們把顧易成的安葬處弄得亂七八糟，當即跟了上去。

夕陽漸漸爬上樹梢，顧凡坐在一條溪流邊不停喘著大氣，他始終隻是個孩子，體力如何能與大人相比。

這些人為了找到妖獸手段儘出，好好的樹林差點被毀，誰也冇有對他一個山野小孩在意。

見人群稀稀疏疏下山而去，顧凡這才鬆了一口氣。

在溪邊洗了把臉後，顧凡來到墳前，目光卻發現了些異樣，他轉過頭朝著一些被踩踏過的野草看去，果然在土堆旁的草叢裡有幾處血痕。

顧凡疑惑的看了看，又順著血跡追尋，終於發現一隻氣息奄奄的白狐倒在石洞裡，蓬鬆柔軟的尾巴如皎月般搭在地上，肚子附近被劃破的傷口十分奪目。

“這不會就是下午那幫人口中的妖獸吧。”

顧凡有些害怕，畢竟在外常聽人說起妖獸是如何凶惡，他靜坐了會兒，看著一動不動的狐妖，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它不會死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將手伸了過去，心中莫名緊張起來，不知眼前這嬌小的狐狸，是否下一刻就會變成青麵獠牙的怪物。

一絲涼風吹過，少年終於摸了摸狐妖的腦袋，感受到上麵傳來餘溫，見其無反應，這才壯著膽湊近了瞧。

這白狐體型嬌小，耳朵也因受傷的緣故而耷拉著，顧凡見其可愛，心中有些不忍。

於是他扯下一塊袖袍，將平日收集的草藥搗碎後，抹在白狐的肚子上。

也許是劇烈的疼痛令其恢複了意識，白狐睜開雙眼，發現眼前蹲著一個人類，身子猛然炸起，用僅剩的妖力朝顧凡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

顧凡一聲驚叫甩開狐妖，見傷口不深卻已泛紅，心中不由惱怒，見準備逃跑的白狐再次倒在地上，遂不再管其死活。

暮夜，月光灑下清輝，顧凡倚著枯藤微閉雙目，洞外蟬鳴聒噪，洞內酷似蒸籠，令人難以喘息。

他摸摸肚子，又翻了翻衣裳，竟無一物可以充饑，可晚上外麵連隻野兔都冇有，他跑出去晃悠一圈，也僅僅撿到一枚樹果。

回到洞中顧凡正想一番果腹，目光卻望見了地上的小獸，那白狐已然醒來，眼下其早已冇有初時的凶狠，卻是傷勢過重，無力動彈。

可是一個將死的生命又能做什麼呢？無外乎獨待死亡，又或希能死地逢生，但這白狐偏偏就屬於前一種。

“為何它寧願一死，也不願朝自己投來一道求救的目光。”

少年胸口一悶，不過十三歲的他，自有太多東西是不能理解的。

白狐的皮毛已被鮮血染紅大半，縱誰望去也隻歎“可憐”二字。

顧凡終是不忍，他從懷裡拿出身上最珍貴的那株靈草，隨後將之搗碎，就著靈泉喂進白狐口中，又撕下袖袍為其簡單包紮了一番。

末了，猶豫片刻後，他又將那枚樹果放到了白狐麵前。

“我能做的隻有這些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了。”

少年抱著腿，無精打采的坐在火堆旁，直到夜深才趴在石台上，酣然睡去。

一連三天過去，石洞內依然冇有任何變化，直到第四天，白狐才悠悠醒來，那雙靈動的眼睛不停向四周的打轉，看上去還虛弱得很。

似乎明白眼前的人救了自己，白狐冇再牴觸顧凡，偶爾天晴時，還會一瘸一拐的跟在他後麵。

半月相處中，少年的膽子也大了些，隻覺山間無趣，有隻小獸陪著也挺好。

這一日，顧凡與往常一樣外出，不料剛出石門，卻見麵前樹叢中走出一個高大身影，他頓時有些緊張道：“馮煜！你到這來做什麼？”

馮煜顯然愣了一下，立即惡狠狠道：“你們爺倆害了這些許無辜之人，滄月山幾番派人調查，冇想到你居然躲在這裡。”

“什麼無辜之人？你說清楚。”顧凡疑道。

“你在裝什麼傻，那晚自黑霧從草屋飛走後，沿途村莊的許多村民莫名慘死。”

“若非蘆葦村方向相反，隻怕也在劫難逃，即便此事非你等所為，卻也是因你等而起....咦？你這裡怎麼好像有妖獸的味道？”

馮煜話剛說到一半，忽然緊皺雙眉，表情逐漸陰翳起來，他從小就能嗅到妖獸的氣息，也因馮家村的事極度厭惡妖獸。

顧凡對此並不知情，心中兀自奇怪，明明空氣中隻有山野花香，難不成馮煜在詐唬自己？

想到這裡他有些心虛的挪動著身子，擋住了洞口。

馮煜目光一震，欲要強闖山洞，卻發現人影一閃，顧凡已經攔在了自己麵前。

他心中微微詫異，同時也有些惱怒，當即嗬斥道：“閃開！”

洞內，察覺到外麵傳來的動靜，白狐忽然抬頭警惕的張望著，它跳下石桌，拖著虛弱的身子踉踉蹌蹌的來到洞口，正好看見了對峙中的二人。

馮煜頓時驚道：“這，這不是數日前村裡被追殺的狐妖麼，你竟然把它藏了起來！”

傳聞這狐妖殺了不少修士，馮煜恐懼的向後退著，腳下一抖竟被碎石絆倒，連滾帶爬的朝山下跑去。

顧凡暗道不好，若是被他叫人上山來那就糟了，他連忙追上去，死死地拉住馮煜，二人重心不穩，滾倒在地，一時塵土飛揚。

馮煜自幼待在武館，此刻被嚇慌了神，纔會掙脫不開，混亂中他忽然注意到，那狐妖身子搖搖晃晃似乎受了極重的傷。

他當即冷靜下來，全然明白這狐妖已是強弩之末，遂用力將顧凡甩開，這才從腰帶抽出匕首，口中自言自語道：

“兩族深仇，不共戴天，今日若不除你，他日蘆葦村必遭大禍。”

正當其舉起匕首時，腳下一個趔趄，竟是顧凡又撲了過來死死抱著他的雙腿。

“你乾什麼，快滾開！”

對麵再三阻撓，馮煜已是忍無可忍，卻聽腳下少年喊道：“愣著乾嘛，走啊！”

白狐目光有些狐疑，遲疑片刻後，身上泛起微弱的青光，用僅剩的力氣，重重地撞向了馮煜。

隨後借力一躍朝小徑奔去，將過路口時，它忽然駐足，回頭朝少年望去。

泥塵中少年麵色通紅，為拖住馮煜，自是竭儘全力，再無計可施。

白狐身上青光未散，它再次轉頭奔向小徑，隻是那幽黑的瞳中，已多了些異樣。

馮煜被撞得胸口一悶，差點喘不上氣來，又見狐妖逃走，頓時將心中怨氣傾瀉在少年身上。

顧凡本非他的對手，奈何孩童性子上來，竟也不顧疼痛還擊。

這令馮煜更是惱怒，一時間石洞前隻剩下兩個失去理智的孩子扭打在一起，

直到顧凡眼前一陣模糊，意識逐漸被某種戾意支配著，一條詭異的道紋忽然浮現在額頭上，顧凡一聲怒喝，儘用全力朝馮煜打去。

隻聽“砰！”的一聲，馮煜重重摔在地上，甚至還來不及感到疼痛便暈了過去。

然而顧凡麵若瘋狂，絲毫冇有停手的意思，正當他不依不饒時，卻感天上一股巨力襲來，接著雙眼一黑，不省人事。

“呼，兩個資質極佳的好苗子，竟然在這裡以命相搏，還好我發現得早。”

隻見從半空中緩緩落下一名麵容頗為俊秀的修士，身穿白色道袍，上麵用灰線繡著乾坤八卦。

修士撓著頭一臉無奈道：“好像下手重了些，兩個孩子而已，怎麼打個架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罷了罷了，先帶回去吧。”

說完青年修士漸漸浮空，雙手提著昏迷不醒的二人，朝著滄月山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