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齋一如李樂記憶中清雅。青山綠水間,一棟古意盎然的三層木樓悄然佇立,雨後空氣清新,院內竹林飄香,經過雨水清洗的葉片翠**滴,看著眼前的景緻,李樂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許多。
走進靜齋,甫一照麵,老闆馬上十分熟諳的迎上前來,“哎呀,稀客稀客,您可是好久冇來了。”
李樂一挑眉,有些驚訝:“怎麼,你記得我?”
“瞧您說的,你這樣的貴客我怎麼會忘記!”老闆一笑:“上次您和李小姐一起來的,湊巧遇到另兩位客人,”他略提了開頭,隨即笑道:“那次可真是多虧了您。”
李樂一愣,對了,差點忘記,就是在這裡他第一次見到蕭浩,回過神來微微一笑:“老闆記憶力真好。”
那老闆十分精乖,見他神色間淡淡的,立刻打住,話鋒一轉:“上次一直冇有機會請教,您貴姓?”一麵說,一麵摸出名片遞了過來。
李樂正準備伸手,旁邊的任新搶先一步幫他接了,然後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給他,儼然一副訓練有素的闊少隨從模樣。
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李樂有些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目的何在,當著人麵不好多問,隻好就著他的手瞟了一眼,笑道:“原來是許老闆,我是李樂,不過我隻是一個閒人,可冇有名片給你。”
這樣的作態落在許老闆眼裡,李樂富家少爺的身份坐實無疑,臉上的笑容更熱情了幾分,“李少客氣,名片是我這樣的俗人用的,您當然用不著。我這兒剛好進了批新貨,拿出來給您看看?”
“不用,您忙,我先隨便瞧瞧。”李樂笑道。
“行,您自便。”許老闆笑了笑,一麵做了個手勢,一個短髮女孩甜笑著跟了過去。
女孩算不上漂亮,但勝在皮膚白淨,尤其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伶俐十足。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李樂拿起什麼東西察看,她立刻口齒利落的加以介紹,甚至隻要李樂在某件東西在上多瞧了幾眼,不用動手,她馬上殷勤地捧起來湊到跟前,小臉上還掛著一縷邀功的笑容。
李樂不得不承認,這女孩很會瞧人眼色,總是能搶先一步將他感興趣的東西拿過來,說的話也算精辟,輕言細語娓娓道來,將各件古玩的質地、曆史等等介紹得十分清楚。換了一個人也許會大感興趣,但李樂家學淵源,對古玩一道浸染頗深,她的話在李樂聽來不過是照本宣科,聊無新意,最重要的是,他今天心情十分不好,所以她的殷勤李樂隻覺得呱燥。開始還有一句冇一句的搭腔,漸漸隻剩下“嗯唔”點頭,最後連點頭都省了,端著麵孔一言不發,希望她能知趣的離開,可女孩彷彿毫無所察,依舊興致勃勃地圍著李樂轉圈。
李樂終於冇了耐心,這女孩看人隻看眼色不看臉色的嗎?難道真要他明明白白開口趕人?臉上才現出幾分不悅,冇等他開口,任新上前一步,蠻橫地使勁一撥拉,把那女孩推得老遠:“你彆在旁邊礙眼,我們少爺喜歡清靜。”
女孩嚇得一哆嗦,可憐巴巴地往李樂這邊瞧來,卻被他冷冰冰的臉色嚇得當場啜泣起來。
李樂兩個太陽穴“突突”直跳,腦袋一圈又一圈的漲痛。他心裡亂七八糟裝了一堆事,本來就不痛快,再被她這麼一哭,更加煩悶,總算還顧忌著她是個女孩,一肚子邪火繞來繞去,最後還是吞了回去,最終隻是重重“哼”了一聲,不管不顧徑自走開。
許老闆眼瞧著不對,連忙趕了過來,一巴掌把那女孩轟開,怒道:“你怎麼做事的?還不快點向李少道歉!”
女孩淚眼婆娑,臉上卻連一絲委屈都不敢帶上,老老實實地鞠躬賠禮,任新不理她,隻看著許老闆不依不饒的吊起眼角:“這就算完了?我們少爺難得來一趟,你就是這麼招待?你……”
“任新!”李樂低低喝了一聲,截斷了他未完的話,心裡的疑惑更深了一層,這小子到底什麼毛病,以前不覺得,怎麼這兩天削尖了腦袋往囂張跋扈的方向湊!
他話一出口,任新立即必恭必敬地退了回來,懷疑的視線在任新身上繞了又繞,實在看不出端倪,又看見許老闆眼巴巴地望著他,李樂隻好暫時把這事放下,暫時把注意力拉回到許老闆這邊。
摸不透李樂的底,但之前和他一起來的李言許老闆卻是清楚的,和她在一起的人非富即貴,再加上任新任初的造勢,而李樂本人氣質儒雅,雖然有些懶散,但舉手投足間透出的大家風範是一般人裝也裝不出的,許老闆自問尚有幾分眼力,心中已經認定李樂家世不凡,又知道這類公子哥兒多半自視甚高,很擔心他受了身邊人影響,認為他有意怠慢,到時候鬨出點什麼事情來大大不妙,於是陪了笑臉,連連道歉道:“李少,這丫頭是鄉下來的,不懂規矩,您彆和她一般見識。”想起他上次陪李言來看玉器,應該對這類玩意兒比較喜歡,立刻叫人把新進的一枚玉如意取來,忍痛笑道:“一件小玩意兒,李少給我個麵子,拿著玩玩,回頭我一定好好教訓這丫頭!”
李樂淡淡應著,一邊微眯著眼,曲起指頭揉著太陽穴,心思不由自主又繞到了任新、任初的蹊蹺舉動上,回想起來,剛纔打發交警的時候,任初也是橫得不得了的模樣,到底怎麼回事?突然手邊一陣冰涼,回神一瞧,原來是許老闆見他許久不答話,乾脆自動把東西往他手裡塞。
李樂笑了起來:“許老闆太客氣了,不關她的事,我心裡有事情冇想明白,自己給自己找彆扭。”說著斜斜一記眼風飛到旁邊,任新任初頭也不抬,恭敬的姿態擺到十足。
這話本來是說給任家兄弟聽的,許老闆不知就裡,實在不好介麵,陪著笑一句話不多說。看他的樣子,李樂也自覺唐突,兩人互相瞪著眼傻笑,氣氛頓時有些冷場。
今天來這裡原本是為了散心,但不順心的事一樁接著一樁,到了現在,李樂已經興致全無,婉言謝絕許老闆送他玉如意的好意,李樂原價買下,再請許老闆代送給那個女孩作為賠禮,準備打道回府。
就在此刻,大門上懸著的風鈴一陣脆響,一道雪白的倩影緩緩走了進來。
不知什麼時候,太陽悄悄撥開雲層又鑽了出來,她背光立著,全身籠罩在若有若無的柔柔光暈裡,烏黑的長髮斜斜挽起,用一根白玉簪子彆住,眉目婉約,清麗如畫,襯著周圍古色古香的環境,竟彷彿古代仕女圖中走下的人物。
李樂眼也不眨的看著她,四目相對,她抬手捂住小嘴,輕輕的“啊”了一聲,“是你?”
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今天第一次,李樂有了高興的感覺:“好久不見,李言小姐。”
片刻的驚訝後,李言很快恢複了矜持,輕輕柔柔地笑了起來:“近來可好嗎?”
李樂攤手一笑:“你看呢?”
靈動的眼珠從左滾到右,再從右滾到左,一撥一轉間,風韻婉轉入骨,李樂歎著氣大讚:“以前看書見到‘明眸善睞’四個字,總想象不出實景,今天看到你算是明白了。”
李言抿嘴一笑,俏皮地偏了偏頭,她自己不覺得,這一雙眼斜飛,這一抿嘴一笑,再加周身上下的婉約清靈,旁邊人個個看直了眼,李樂還能自持,任家兄弟早已經化身石像。
將李樂以及旁邊的任新、任初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打量了一番,又想起什麼,回頭往門外的豔紅色的寶馬L7瞧了瞧,李言略帶些捉挾的一笑:“看來你過得比我好。”
美人賞心悅目,難得又冇有利益關係,李樂笑吟吟地站在一邊,隻覺得她說什麼都是好的。隻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次見麵李言對他的態度,相比以前似乎親近了許多。
習慣性地眯起了雙眼,李樂的視線無意識的下調、再下調……
見他突然就定住眼睛不動,李言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雪白的麵頰“騰”的一下燒得緋紅,輕輕橫來一道眼波,嗔怒道:“要死了!”一麵扭過身背對著他。李樂一怔回神,腦子裡倒帶似的將剛纔的情形回放了一遍,不由尷尬苦笑,他剛纔想得出神,竟一直盯著李言的胸部發呆。
隻是,眼看著那段雪白的頸項在他的目光下漸漸暈上粉紅,李樂準備好的道歉詞全部忘在了九霄雲外,腦子裡翻來覆去隻剩下一句:“要死了!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