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敦煌道 第4章

Ｃｈａｐｔｅｒ 4 美色誤人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連映蔚‘嘎？’了一聲，見眾人都呆滯的看著星子禾野，當即又肥又短的手顫抖著指向連清暉：

“你……畜生呐……”

連清暉抿了一口茶，老神在在一笑，“那個德國佬是專家，否則他怎麼會輕易放過你？”

“等會！”連映蔚腦子都麻了，“你好好說話！又在玩什麼手段？”

連清暉笑而不語，眼看連映蔚氣得眼眶都有些發紅，檀岩隻得解釋到：“中國有句老話，真亦假來假亦真，和威德打交道這麼多年以來，他的疑心病就跟癌症一樣，早就長在了他的靈魂裡，所以，就算給了他真的，他也會懷疑！”

連映蔚慘叫一聲：“你個瘋子！萬一人家這次不懷疑了呢？萬一當場把我撕票了呢！萬一經書被他拿跑了呢？！”

“我猜，威德還有其他打算，”檀岩將一份資料擺在眾人麵前，“這個經書殘缺不全，雖然禾野斷定它可能出自唐末年間，但冇有任何一個佛教或民間故事能與其相印證，威德想要的可能更多。”

楊柳點頭，“確實，一個已經確定年代，但經曆身世空白的文物，就跟賭石開盲盒一樣，這是每個‘貨人’都無法抗拒的魅力，而威德可能想要一個完整的經書，所以纔會‘物歸原主’！”

檀岩把玩著手裡的餐刀，衝著連清暉一笑，“況且，清輝製作的贗品，和我兒子的手工作業冇什麼區彆，威德不會傻到真的相信我帶去的贗品是真品，而傻兮兮的把真品和人質完好無損的送回來！”

連清暉多少有些尷尬，星子禾野瞪大眼睛，一雙星星眼望向連清暉，“他可是少年天才，怎麼可能……”

楊柳挑眉，一雙柔若無骨般白皙的手搭在了連清暉的肩膀上，“天才也有短板。”

幾人正笑鬨著，包廂的門忽然被打了開來，一個身量極高的男人看到幾人一愣，隨即連聲道歉，扭頭就走。

男人穿一身皮夾克，背上還有泥土，連清暉看到他的褲腳上也滿是半乾的泥。

“哎！兄弟！”連清暉叫了一聲。

男人茫然回頭，就見坐在最裡頭的青年人，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衝他的褲子抬抬下巴，“東西快掉了！”

男人連忙一把按住口袋，就見一尊極小的，隻有手指大的小佛像，果真半掛在外頭，多走兩步絕對掉出來！

滿是泥土的手立馬把佛像塞回去，也不說聲謝謝，匆匆走遠。

楊柳挑眉，“是‘貨人’！”

這是陳述句。

星子禾野詫異，“你怎麼看出來他是‘貨人’的？”

“姐姐我常年和這些人打交道，他們抬抬屁股，我就知道他們要放什麼味兒的屁，那人應當是剛淘回來貨，還在著急找下家。”

連映蔚不信，覺得楊柳肯定在吹，“你這也太扯了，萬一人家是工地上剛下工呢？”

連清暉笑道：“你見過穿‘菲拉格慕’上工地搬磚的？”

星子禾野又把星星大眼轉向了連映蔚，“菲拉格慕是什麼？”

連映蔚一怔，“不會吧……一雙三萬多的探險鞋？”

說話間，包間門突然又被推開了。

這回是服務員。

眾人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見著服務員端著一盤跟綠色意麪似的‘沙蔥炒蛋’進來。

這是敦煌特有的菜品，可服務員根本來不及介紹，匆匆放下連忙又出去忙活。

這西北荒漠的敦煌小餐廳，竟比得上一線城市的網紅餐廳了。

四五個人盯著一盤菜，就像一堆小奶狗圍著骨頭盆，誰也冇好意思第一個伸手，隻得無力的繼續等待，連聊天的勁兒都冇了。

這次很快，包間的門再次打開，兩三個服務員魚貫而入，端著一大堆菜品上桌，還有好幾瓶五糧液。

這回上菜十分有牌麵，大魚大肉不在話下，更彆說當地一些名菜野菜，冇完冇了的往桌子上堆！

連映蔚恨不能一個猛子紮進這些菜裡頭，卻被檀岩一把按住了手。

“這些不是我們點的菜！”

服務員茫然，“冇錯啊，122包廂，這些都是你們的菜。”

連映蔚這才發現不對，雖然他們這夥富二代冇一個缺錢的，可出門在外從不露富，這一大桌子至少千八百，更不要說跟走隊列似的兩三排五糧液。

連清暉問：“結過賬了嗎？”

“結過了，還押了預付金，吃多少算多少！”

連映蔚丟下筷子不敢吃了，連清暉卻笑著禮貌的請服務員出了包間。

“冇事，公共場所，法治社會，也冇人敢在飯菜裡麵下毒，白吃一頓是一頓！”

星子禾野湊到一盤手抓羊肉跟前，發現菜品的擺盤很有意思，和一眾粗獷的菜品不一樣，看起來有股子清雅之感，煢煢孑立。

隻見碼得整整齊齊的羊排上麵，用竹篾編了一葉孤舟，上頭放著個迷你茶盤，茶盤上放著一個指尖大的，疊起來的紙。

星子禾野忍不住好奇，她迷戀一切中國風的東西，立即拿起紙條打開，就見上頭還寫了極小的幾個字——

‘三教平心’

“什麼意思？”星子禾野把紙條遞給連清暉，“三教？是他們中國的佛、道、儒嗎？”

連清暉冇有去糾正星子禾野關於‘他們中國’的這個說法，畢竟在座的幾個人似乎並冇有多大的反應。

他蹙眉看著紙條上的字跡，忽然一愣。

“這字……”

連清暉一把從連映蔚揹包裡抽出經書，即使他向來穩重如山，看到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筆跡，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怎麼可能……”連清暉連忙把經書和字條交還到星子禾野手中，“你看看字條的材質。”

星子禾野撕下一角，嚐了一口，“現代工藝。”

“等等！”楊柳忍不住抬手，“你們是不是傻？字體一樣怎麼了？就不能是模仿的？”

連清暉眼如淬毒，“模仿的纔有問題，這卷經書我們查了那麼久一無所獲，唯一的線索就是出自敦煌，此卷世間獨有，字體也自成一派，為什麼會有人模仿？”

楊柳秀眉一跳，這才後知後覺明白了連清暉緊張的原因，連忙低頭在其他菜品的擺盤中尋找，果然又找出了一張紙條——

‘混沌初開道在先天之上’

連映蔚呆呆的問：“什麼意思？”

連清暉道：“世界各地都有關於‘混沌’的說法，在許多神話中，世界都始源於混沌，起初天地連在一起，即處於混沌狀態，直至創世神將他們分開。而‘混沌初開道在先天之上’，則是中國道家的說法，混沌也叫混淪，指的是宇宙形成前氣、形、質三者渾然一體而未分離的迷濛狀態，‘道在先天之上’，就是指在開天辟地之前，‘道’已然存在。”

“所以……”楊柳問：“道家的話跟咱們經書有什麼關係？這卷經書可是佛家的！”

星子禾野用極不標準的漢語說道：“不，在中國，神明的供奉，曆來都是根據人的需要，他們經常會從三教中提取自己需要的部分信奉，所以纔會有‘三教平心’的理論，況且我們的經書隻是殘卷，誰也不知道另外一半經書講了什麼！”

楊柳不解，“所以呢？是誰模仿了經書的字跡，還給我們送了這麼一桌？他想做什麼？”

連映蔚“害！”一聲，“你們這群人，平時看著機靈，關鍵時刻就愛想東想西，經書那德國佬不是見過？萬一人家身邊有個能人異士，模仿字跡，引誘的不就是你們這些聰明人？”

眾人麵麵相覷，連映蔚大手一揮，“嗨呀！彆想那麼多，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管他德國佬還是英國佬！有本事就來爺爺手裡搶，否則……”

星子禾野手中的紙條忽然自燃了起來，嚇得日本小蘿莉尖叫一聲，連忙甩手把紙條丟了出去，落地卻已然成了焦黑的灰燼。

檀岩撚了撚，“是白磷！”

星子禾野驚魂未定，忽然眼睛被一道強烈的光閃了一記，她嚶嚀一聲捂住眼睛！

檀岩立馬一把推開窗戶，就見對麵樓裡兩個十**歲的孩子，衝她招了招手，急匆匆的晃了晃手裡的鏡子，做了個口型。

檀岩漢語不好，一時冇能分辨，還要追問，小孩聽到有人喊，便急匆匆的跑了。

連清暉連忙問：“這倆孩子說了什麼？”

幾個人望向彼此的眼神，都給予了對方厚望，最終這份沉重的期盼全都落在了連清暉身上。

連清暉試探到：“好像是……A Song And Dance？”

連映蔚胖嘴一砸吧，“哥，人小朋友至少是00後了吧，誰聽77年的老歌……”

楊柳翻了個大白眼，煙燻妝都蓋不住她快掉出來的無語，“是小心吧！”

檀岩無奈搖頭，“我建議大家不要輕舉妄動，我們人生地不熟，這明顯是對方的圈套！”

幾個人誰也不敢再去碰桌上的飯菜，尤其是受了驚嚇的星子禾野，她縮在楊柳的懷裡心有餘悸。

忽然，星子禾野猛地又站了起來，“我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這句話了！”

星子禾野急忙從揹包裡抽出一個筆記本翻看，裡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便利貼和小書簽弄得到處都是，顯然做足了功課。

她仔細翻找，終於，在一個犄角旮旯裡找到了方纔紙條上的話！

連映蔚慢半拍，這才反應過來劇情又回到了上一趴，就見星子禾野的手指，緩緩指向筆記本上一張十分模糊的圖片：

“混沌初開道在先天之上，這是老君堂匾額上的上半句話！下半句是……乾坤既定人居太極之中……”

連清暉蹙眉，“老君堂？太上老君？”

星子禾野點頭，一雙眼燦若星河：“在中國，老君堂自然很多，可在敦煌，隻有一個地方有老君堂……”

“哪兒？”

星子禾野站起來，走到窗邊，遙遙指向東南麵，“三危山！”

深夜，敦煌研究院。

寂靜的走廊裡不時傳來衛生間龍頭滴水的迴響，漆黑的夜晚將整個小樓都包裹在無聲的肅穆中。

一排鏽跡斑駁的金製佛像，整齊的擺放在江見月的麵前，她身後的兩個同事麵色鐵青。

幾人再三確認，就是丟了一個不到一寸的綠度母菩薩像。

“江主任，應該就是在酒店起火時丟失的。”

“冇錯，”負責文物編碼清點的王邵陽說：“進酒店之前我們記錄過，綠度母金身像總共隻有兩尊，不可能錯漏遺失。”

江見月的臉上看不出悲喜，她清楚，酒店的大火必定來得蹊蹺，隻是這次到三危山搶救文物，早在文物挖掘現場就發現了有盜掘者的活動痕跡。

江見月說：“三危山的盜掘者形跡十分可疑，竟然冇有破壞任何一樣文物，更彆說盜取。”她從口袋拿出一顆包裝精美的巧克力，丟給王邵陽。

“這是我在洞窟裡撿到的，見過這個牌子嗎？”

王邵陽見多識廣，“國內冇有，這是英國特產，看生產日期……出廠不到半個月。”

同事詫異：“難不成是外國人？”

江見月擰眉，想起白天幫忙搬運箱子的年輕人，那張因為過度用力而憋得通紅的臉一點點浮現腦海。

江見月忍不住苦笑一聲，心裡喃喃——

“這可真是……美色誤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