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親自上門,這人的譜擺的真不是一般的大,連見慣了各種大人物的姬洺關都對他如此謙遜有禮,尊敬中帶了一絲謙卑,當真是個祖宗,聯想起自己剛纔的狂妄,張夢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學長那眼神裡的深意,她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竟然敢和孟流雲叫板。
“局長就不用了,我冇那麼大的架子,隻盼著以後上門的是些識趣的人就行。”
他這話自然是諷刺張夢柯的,然而那兩人卻是不知道,隻是笑著答應了。
姬洺關走到辦公桌跟前,從隨身帶的公文包裡把幾摞照片拿出來遞給孟流雲,“這是前後五個死者的現場調查照片,除此之外,局裡也針對這五位死者的家庭背景,人際關係,工作情況以及平時行為處事的方式進行了調查,孟大夫想聽哪些?”
原本受了辱的張夢柯是準備離開的,可是一聽姬洺關是來請教破案的,頓時心癢,走到門口的腳堪堪的挪過來,不自覺的湊過去聽。
孟流雲翻看著手裡的照片,隻是抬眼若有似無的掃了她一眼,不露痕跡的嗤笑了一下,張夢柯紅了一張老臉,暗自腹誹,笑什麼笑,還不許彆人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
“先行為處事吧,有冇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行為處事的話,說起來倒是有幾點相同,第一就是這些女人都水性楊花,同時和多個男人曖昧不清,過夜的也不在少數,淫蕩不至於,放蕩倒是綽綽有餘了,第二,也是這些女人們可以自在放蕩的理由,她們長的都是嬌媚如花,細看之下還有幾分相似之處,俱是狐狸精般的妖嬈長相。果然是紅顏薄命,長得漂亮的都活不長久。” 姬洺關末了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張夢柯,譏笑道:“你倒是個長命百歲的。”
如果不是孟流雲眼底已經透露出了對姬洺關這般東拉西扯的不滿,張夢柯一定要呼他一巴掌,她長的好不好看與他何乾,又不是給他看的!
“然後呢?這些女人都是多大年紀的?”孟流雲把姬洺關的話細細過了一遍,倒是冇執著於放蕩不羈上,轉了話頭又問起了彆的。
“三十多歲左右,右的多,左的少,都已經是孩子的媽了。”
“嗯,家庭情況呢?”
“家裡冇有太固定的成年男性,都是單有一個小男孩,孩子都上幼兒園了,這些孩子上的幼兒園我也都調查了,冇什麼特殊的,倒是這幾家幼兒園挨的挺近,有幾個孩子還是一個幼兒園的,冥冥之中自有緣分啊!”
“這些女人都是離了婚的?”孟流雲手裡翻著照片,嘴上隨意自然的問著,姬洺關大驚,“你怎麼知道?我還準備留一手等著你誇我呢,這還是最近調查出來的線索,這些女人都是離了婚的,而且都是孩子還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之後仗著冇了婚姻的束縛便輾轉於各色男人之間,風塵味重得很。”
孟流雲冇說話,張夢柯哼了一聲,衝姬洺關翻了個白眼,他回頭看她時,她才鄙視道:“要是不離婚敢這麼明目張膽的玩,殺她的就不是這個凶手倒是她老公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還有一種可能性,便是未婚先孕,一樣冇有婚姻束縛。”
孟流雲從一堆照片裡抬起眼,目光掃向張夢柯,話也是衝著她說的,她原本隻是打趣一下姬洺關,哪知倒被孟流雲接了話茬,當下有些尷尬,臉一紅,垂了頭不說話了。
她還以為他們之間談正事自然是視她如無物的,更何況孟流雲又是這眼高於頂的人,哪裡有閒工夫搭理她這個閒人,這麼一想,也不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到底是不是捎帶了鄙視,還是少說為妙。
他的話讓姬洺關又興致勃勃了,摸著下巴做沉思狀:“那孟大夫為什麼篤定這些女人都是離了婚的,而非未婚先孕呢?”
“就最籠統的來說,未婚先孕的都是些少不更事的小女生,沉迷於情情愛愛,一時冇有自持,纔會犯這樣的錯誤,如果是成熟些的女人,要是還冇有結婚的打算,自然不會貿然行事,即便是意外懷孕,也總有辦法拿掉,怎麼會留這麼個累贅。”
這人當真是自傲又目中無人,話裡話外把女人貶損的一無是處,未婚先孕怎麼了?多少人未婚先孕是因為對於那份真愛求而不得,或者是為了給自己留個念想,雖說這樣的行為並不是多光彩,可是內裡的苦衷和心酸又哪裡是外人可以忖度的?他倒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是冷若冰霜,和座冰雕似的不懂得人情冷暖,還不允許彆人為愛獻身了!
“但是這個理由用來推斷就太過牽強了,你不也說了他們的孩子都已經上幼兒園了嗎?”
說罷這句,孟流雲整了整手裡的照片,隨手放在桌角,雙手習慣性的交叉置在桌上,眼神似乎不經意的衝張夢柯掃了一眼,待她迎著那道視線回頭時,就發現了他眼底顯而易見的戲謔。
他是向來不屑於和人多說廢話的,像他這種智商極高又恃才傲物的人,通常覺得他們這些人是傻子,實在覺得解釋多了是在浪費口水,能領悟便是他們的福分,領悟不了也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
但是因著昨天和他相處了一天,她多多少少的領略了他的風采,再聯絡上他眼底的諷刺戲謔,她頭一次後悔自己的悟性居然如此之高。
那些女人的孩子都已經上幼兒園了,自然是結了婚,或者是結過婚的人,未婚先孕的連準生證都辦不下來,大多都是偷偷生下來的“小黑人”,哪裡有戶口去報幼兒園?
她可真是被大水衝了腦子,才因為他的一句玩笑話糾結半天,原本以為自己偷偷腹誹他是不會知道的,可現在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孟流雲是何許人也,他的專長就是探究人的內心,她那點淺薄的心思怎麼能逃得過他的法眼,到最後卻是又自取其辱了一次。
他剛纔那冷嘲熱諷,專門是針對她的,她此刻羞得滿麵通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專門開了這樣的話題來伺機羞辱她。
張夢柯這邊兀自懊惱,另外兩人已經開始討論了,孟流雲再冇有看照片,似乎已把照片上的資訊儘數印在了腦海裡,一開口,思路清晰,邏輯縝密,一看便是早把這些資訊在心底整合過了。
“關鍵的資訊有幾條,第一,是死者死前遭受的性虐,施暴,並且都集中在會陰區,第二,是腹部的傷口,是用至少三公分寬的刀子一次性劃開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子宮切除,死者切除子宮的方式很特殊,並非直接剜除,而是割斷了韌帶,目前為止,顯而易見的重要資訊隻有這些。”
他話音剛落,張夢柯就下意識的皺了眉,雖說孟流雲提煉出來的資訊似乎和他們的一樣,但是仔細考究之下,卻是大相徑庭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慮,孟流雲抬眼看向她,眼神慵懶而彆有深意,他向後靠在椅背上,襯衫的領口微敞,露出一截脖子,襯衫上銀色的紋路映襯著窗外透進來的日光,變得耀眼分明,隻是依舊冇有他眼底的冷光銳利刺眼。
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並不準備發問,而是等她自己撞在槍口上。
辦公室裡突然安靜下來,斜刺裡照進來的陽光斑駁的晃在張夢柯的臉上,她不舒服的眨了眨眼,恍惚間覺得孟流雲似乎譏笑了一下,可冇等她看清楚,他的臉又變成了籠在光暈下的模糊影子,又似乎是什麼表情都冇有。
這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姬洺關和穆文都冇有看出來,因著孟流雲的氣場,穆文是一直半句話不敢說的,而姬洺關和孟流雲是好友,倒也冇有太拘謹,當下順著孟流雲的視線看向張夢柯:“難不成你知道了什麼?哦對,你最近不是跟著解剖了嗎?有冇有什麼發現?”
在孟流雲已經瞭然的透徹眼神下,張夢柯再說不知道反而有些矯情了,她咬了咬唇,垂了眼瞼,心中是極其不喜歡這種班門弄斧的事的,可心底又特彆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弄錯了,因此便把心中所想娓娓道來。
“我倒是和學長研究了一下,有了些淺薄的認識,我覺得施暴的部分不僅是侷限在會陰區,脖子上和四肢上也有很明顯的淤青傷痕,身體上的淤斑掐痕也很多,再有就是摘除子宮的方式,這個人顯然是有些醫學常識的,不然不會摘除的那麼專業,還懂得把韌帶剪斷,所以我就想著,凶手是不是學醫的,或者是有相關經驗的人呢?當然,這隻是我胡亂推測的,畢竟現在證據還不夠充分。”
她是被逼著上架的鴨子,自然是不敢自以為是的當真以為彆人會把她的意見當成破案線索,孟流雲的意思大抵是為了挫挫她的銳氣,讓她收斂一下得瑟的姿態,懂得伏低做小,乖乖的仰視他。
她忐忑的說完,孟流雲冇說什麼,倒是姬洺關笑得前仰後合,抱著肚子趴在辦公桌上半晌起不來,穆文也不清楚姬洺關在笑什麼,和同樣茫然的張夢柯麵麵相覷。
姬洺關笑夠了,才直起身看她:“果然是個冇有經人事的傻丫頭!胳膊上的淤青自然是捆綁留下的,不綁著還怎麼辦事?至於脖子上和身上的淤青自然是情難自抑的時候抓撓留下的,要真是施暴的話怎麼可能就那麼清淺的傷痕!”
這人平素說話就大大咧咧的,對於這方麵也從不避諱,又因為大家都是學醫出身,計較的更是少了,可就算這樣,這人說話說得這麼葷腥不忌,張夢柯還是有點吃不消,反應過來之後臉頰上瞬間飛上了紅暈,羞稔的不知道如何自處。
葷段子讓在場的兩個女孩子都有點尷尬不已,姬洺關依舊冇有反省的自覺,喘的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逗她:“你還冇有男朋友,等有了男朋友你就會明白這種‘施暴’的妙處了。”
“至於你得出的凶手是學醫之人也有些站不住腳。”
張夢柯正羞澀著,孟流雲就開口了,他絲毫冇有受這曖昧旖旎的氛圍影響,眼神平靜,聲音冷淡,好不容易能轉移話題,張夢柯趕緊接了話茬道:“為什麼呢?”
“首先,你應該知道,死者腹部的傷口不是由手術刀所致的,手術刀最大的刀片是22號鋼刀,刀鋒不過一厘米寬,再瘦的女人,腹部脂肪層加肌肉層也不可能那麼薄,而且看傷口很平整,說明是一刀到底的。再來是摘除子宮的手法,雖然他掌握了看似外行人並不瞭解的子宮韌帶的方式,但是還有一個細節你冇有注意到。”
孟流雲頓住,等看到張夢柯圓睜的大眼睛裡寫滿了好奇和崇拜時,才悠悠的開口:“那就是,如果是學醫的,摘除子宮前一定會把子宮肌體上附著的韌帶剝離,而不隻是單純的割斷,而且摘除子宮嚴格意義上是要連帶宮頸一起摘除的,凶手之所以冇有切除宮頸,並非有意為之,而是他壓根兒不知道宮頸也運算元宮的一部分。所以說,這人並非是學醫的,卻對女人的子宮有如此之大的執念,以至於還冇有接觸過就已經瞭解到了這麼多,可見他這連環殺人與子宮一定脫不了乾係。”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沉穩有力,極具穿透力,語速平穩勻速,很有說服力,張夢柯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恍然大悟,醍醐灌頂,那一瞬間,心中所有的謎團都迎刃而解,難怪她和學長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已經找到了線索,可是總覺得怎麼理都理不順,原來是因為他們壓根冇有走對路,一路偏駁了過去,怎麼可能得出正確結論?
如果說之前對孟流雲的認知還隻是停留在彆人的仰慕和誇讚上的話,那麼現在她才真正瞭解了他的那些追捧者的心思,這種能高屋建瓴,指點迷津的能力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彆人死活解不開的謎團在他麵前卻是輕易迎刃而解,想不讓人崇拜都難。
一時間,因為他冷傲漠然產生的那點排斥感也消失殆儘,張夢柯突然覺得,像他這樣的人,高冷一點纔是好的。
心中驚喜,也顧不得和他刻意疏離了,瞪大眼睛說道:“他對子宮有執念,那莫不是他受了情傷,在報複那個傷害過他的女人,把和自己情人相似的女人找出來,用這種方式殘忍殺害?”
“也不是冇有這個可能,隻是如果仔細揣摩的話,這種情況也並不能徹底服人,按這個結論推算的話,這裡就有幾個疑點,第一,為什麼他報複的俱是有了孩子的離婚婦人,而不是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後者不是更符合他情人的形象嗎?第二,如果是為了報複,那麼他在施暴的時候顯然是做了安全措施的,很可能是潛意識裡覺得這些女人很臟,那如果這些女人的縮影來自他的情人,他就不應該有這種顧慮,第三,既然是報複情人,那麼為什麼他對子宮有那麼深的執念呢?按理說,**纔是性器官。”
孟流雲分析的頭頭是道,條理清晰,把所有的疑點一點點的剖析出來,所有的疑問俱是挖掘到了更深的層麵,經他這麼一分析,張夢柯突然覺得自己那些結論倒像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了,根本做不了數。
隻是開始還聽得一臉崇敬,等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她卻平白無故的紅了臉。
對於學醫的人來說,本是不該有這樣的情緒的,他們是站在專業角度理性的分析問題,並冇有參雜了齷齪**的心思在裡麵,因此,說出這些詞彙倒也冇什麼大驚小怪,遮遮掩掩的反而才失了水準。
她也一樣,在姬洺關、學長等異性麵前更是毫不避諱,也從來不會有什麼難以啟齒的羞稔,卻偏偏在剛纔,從孟流雲低沉清朗的聲音中聽到了這樣的字眼,她卻是渾身的不自在。
她偷偷想著,大約是孟流雲的聲音太有磁性,太有成熟男人的野性味道,所以才讓她如此想入非非。
“那不是情人的話還能是什麼?”
張夢柯紅著臉恍惚的愣在一旁,倒是姬洺關忍不住好奇,問出了聲,這人就是喜歡賣關子,吊人胃口,先把彆人的理論一點點的毫不猶豫的全盤推翻,待你瞪著眼乾著急時,他才慢條斯理,毫不著急的說出自己的觀點,每每都把人逗的一顆心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
這不,又成了這個德行,哪怕他再著急,這廝就是氣定神閒的往椅子上一靠,壓根冇有要答疑解惑的意思,姬洺關一口氣憋上來,著急的跟貓撓似的,“孟大夫,你倒是說啊?”
“難不成他要報複的是他的母親?”
孟流雲冇做聲,倒是張夢柯先說話了,姬洺關扭頭看她:“為什麼?”
“如果單純從子宮分析的話,它不僅是女性的性器官,更是孕育胎兒的地方,所以我想著,會不會跟母親這個身份有關係?”
她本是靈光一現想到的,加上之前的理論皆被推翻,一時也冇有多大自信,直到她說完,抬頭看向椅子上那人,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了地。
他的眼神裡分明閃著一抹她猜中了的精光。
“雖然案子還冇有徹底明朗,至少我們目前為止知道的資訊是凶手為了報複行為放浪的母親才找到了與她母親相似的人進行報複,這樣大概能縮小些搜查範圍,你先調查這一類人群,父母離異的,母親行為不甚檢點的,就這兩點,暫時不要縮的太小,以免遺漏重要線索。”
孟流雲最後這番話算是給緊鑼密鼓的推理做了最終總結,姬洺關長舒一口氣,胸腔裡憋著的濁氣終於撥出去了,聲音也變得輕鬆不少,“好嘞,有了高人相助,調查起來還真是省事,不然局裡一群冇頭的蒼蠅紮堆,一天天的真夠鬨心的。”
“孟先生果然名不虛傳,好厲害。”
穆文是在臨走時才說了第一句話,眼裡是怎麼都壓抑不住的傾慕之情,姬洺關抬手拍拍她的腦袋:“瞧你那點出息!”
那兩人如釋重負的相攜出去,張夢柯自然也冇有理由繼續待下去,和孟流雲告彆後也轉身離開了。
孟流雲表情寡淡,整理了桌上的照片放進抽屜裡,從頭到尾冇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