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看見麵色小心翼翼的女孩嘴角漾開一抹笑。
“嗯,那你路上小心。”
秦暮不答,狀做若無其事的往外走。
走了幾步,聽見身後也有腳步聲。
他朝後睨了一眼。
“我能送你出去嗎?”
少女抬眸,一雙眼睛漆黑且亮,聲音溫溫軟軟,言辭懇求。
秦暮身邊從不缺追求者,但是長這麼乖的倒是頭一個。
他不是好人,自認為和那種乖學生喜歡的樣子相隔萬裡。
所以覺得有點新鮮和好奇。
薑黎究竟……看上了他哪一點。
“隨便。”
他這樣回覆。
反正他也不可能喜歡上薑黎。
這樣寡淡的女生就像一杯白開水,毫無趣味。
薑黎邁著小碎步,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秦暮。
深夜十一點多的夏天,她穿著普通的體恤短褲,暴露在酒吧外麵的空氣中時,覺得有些冷。
零九年的時候,人們的娛樂方式很少,晚上出來玩的很多,大街很熱鬨。
前麵不遠處一對母女走過。
“媽媽,我要買那個大風車!”
“好,如果囡囡這次考到八十分,媽媽就給你買。”
薑黎被霓虹燈刺的眼睛有些酸澀。
她移開視線,將自己失落的情緒遮掩起來。
“秦暮。”薑黎喊住前行的少年,等他錯愕回眸時,展露笑顏,“明天見。”
當然,她的示好得不到任何迴應。
或許在秦暮眼中,她隻是個不知廉恥,毫無性格尊嚴的女生。
薑黎並冇有因此難過,那些可笑的自尊早就隨著父親的骨灰一起流逝在暴雨的下水道中了。
等到少年走遠一些後,薑黎正欲轉身離開。
“阿暮,你怎麼又來這種地方?今天你總是不接我電話,你都不知道我多著急。”
熟悉的聲線直直刺進薑黎的腦子裡,她握住拳頭,像一隻受驚的貓兒逃開,躲進了暗黑的角落。
許純穿著精緻,一身高貴的定製衣裙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周圍人來人往,許多雙眼睛在她身上徘徊。
她不是安分守己的女人,無論出現在什麼地方都要打扮的花枝招展。
從薑黎剛記事的時候就是這樣。
秦暮很不給麵子,“用你管?”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們現在也算一家人了,我怎麼能看著你自甘墮落……”
秦暮嘖嘖一聲,根本冇把許純放在眼裡,“誰跟你是一家人,你還冇上秦家的戶口本呢!”
“阿暮,你是要在大街上給我難堪嗎……你爸爸還等著你回家……”
這樣低聲下氣求人的許純,薑黎從未見過。
她覺得有些諷刺。
自己曾經一直奢求的所謂“母愛”,在秦暮這裡這麼容易就得到了,但是彆人也不稀罕。
許純照樣得吃閉門羹。
她哪兒是真的在乎秦暮,她在意的也隻是秦暮的身份而已。
這樣貪慕虛榮的許純,怎麼能接受自己從雲端跌落地獄呢,那隻怕是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薑黎視線下移,看向許純微微隆起的肚子。
這裡有一條小生命,是許純富貴的籌碼。
她不能讓許純如願。
秦暮聽著四十多歲老女人在他麵前夾著嗓子哭哭啼啼的樣子,有些心煩。
微風拂過來,許純身上刺鼻的香水味惹的他渾身不舒服。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薑黎。
那個身上隻有淡淡沐浴露氣息的女生,溫溫柔柔,也不會歇斯底裡的鬨,情緒永遠都很平和穩定。
寡淡也有寡淡的好。
秦暮想著想著下意識往後看了眼。
寂靜的夜色裡,空無一人。
心底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他還以為薑黎得多喜歡他。
看來也不過如此。
“阿暮,回家吧好不好,你都好幾天冇回去了……阿暮……”
直到他被扯了下袖口,纔將心思收回來。
“彆碰我。”秦暮煩惡的掙開,“我自己會走。”
許純閃著淚花,抹了下眼角,也不說話了。
她現在就是勸誡叛逆期少年用心良苦的好母親形象。
薑黎站在暗處,將一切都儘收眼底。
等到二人離開,她才顫著慢吞吞走到有光線的地方。
她是瞭解許純的,但凡有辦法有靠山,她那種人怎麼會願意這麼委曲求全。
看來許純過的也冇那麼順暢,秦家的人根本不把她當回事。
如果不是她突然懷孕,或許依舊是暗地裡見不得光的情婦。
許純的富貴就像是天上的雲朵,再稍微加點風就會徹底煙消雲散。
薑黎願意做那陣風。
……
在臨近開學的前三天,薑黎收到了附中的入學通知書。
她坐在書桌前,將被蟲蛀爛一半的抽屜打開,從裡麵小心的拿出自己用布裹好的積蓄。
這段時間做兼職,存了兩千塊錢。
交完學費後,也所剩無幾了。
她歎口氣,把今天剛掙的五十塊放在那些錢中間。
一堆零錢中間,有一張寫滿個人資訊的作業紙。
在花花綠綠的鈔票中間很突兀。
薑黎停頓幾秒,將紙條拿出來。
前幾天的事情彷彿還曆曆在目。
或許那個叫餘朝陽的男生也早該把事情忘記了,一時興起的善意,抵不過時間的流逝磨損。
況且她這樣不堪的人,也不值得被善意包圍。
薑黎想把紙條扔掉,徹底斷了這個回憶。
但是在手指懸空的時候,還是調轉了方向,最後將它又放回了抽屜裡。
……
其實從前秦暮來酒吧冇那麼勤,他雖然混,但還是把時間大部分都用在了學習上。
這幾天他每日都會過來坐上三四個小時。
可能是被壓抑的太久,最近總想放鬆放鬆。
薑黎身上有種平和的味道,她話很少,和秦家一天到晚的吵鬨完全相反。
總之,他這兩天還挺願意見到她。
前幾天他和那些狐朋狗友來的多,這兩天也懶得和他們一起。
比起那種無謂的熱鬨,他更喜歡薑黎身上的安靜。
秦暮鋪開一張試卷,自顧自做起來。
寫到一半的時候,身側傳來淡淡的清香。
他筆尖微頓,抬起眼眸。
薑黎穿著白裙子,巴掌大的小臉在白熾燈的襯托下,顯得清純動人。
秦暮呼吸有片刻的停滯。
她好像……還挺好看。
“你要喝點什麼嗎?”
他垂下眼眸,“不喝。”
“好。”
女孩應了一聲,站在旁邊閉上嘴不說話了。
他們之間從相遇算起不到十天裡,加一起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句。
從前薑黎隻知道秦暮這個人表麵上是附中的學霸,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他身邊跟著不知道多少兄弟,妥妥一個混社會的頭兒。
但現在薑黎對他又有了些新的認識。
那些都隻是表麵,秦暮私底下偏孤僻一些。
她對秦暮的私生活其實不感興趣,但就像是做題一樣,想做好秦暮這道題就得用對公式。
得學會投其所好,知道秦暮討厭什麼,喜歡什麼。
否則隻會憑白遭他厭煩。
薑黎站了一會後,挪動腳步想去前台幫忙。
身後的少年卻喊住了她。
“明天我就不來了。”
薑黎抿唇,沉默了幾秒道,“那後天……”
“以後都不來。”秦暮轉動著指尖的鋼筆,第一次解釋,“附中要開學了。”
他說完,還挺期待薑黎的回答。
如果是從前那些追他的女生,一定會哭哭鬨鬨的求他彆走。
如果薑黎這樣,他也會厭煩。
正好,徹底將心口那幾縷困擾他的火苗拔除的乾乾淨淨。
“以後我們都不能再見了嗎?”
秦暮道,“嗯。”
瓷白的少女歪著腦袋,一如既往的溫軟,“好,那……高三順利。”
秦暮停住指尖的動作,鋼筆因為他突然的脫力掉在桌麵上,發出了“吧嗒”的聲音。
他磨了磨牙,嘴角露出嘲意的笑,胸口有點堵。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