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神墟 第2章

淩諾知道自己應該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但又發覺，這種想法不應該是一個死人該有的。

彼時的他，懸浮在江上，被一隻小船般大小的“光繭”包裹著，當然，淩諾現在的狀態，他自己是絲毫不知的。

眼前的光影愈加絢爛，五彩繽紛的光擠進淩諾的眼瞼，似乎想要把他的眼皮用力撐開；四肢百骸也有了暖意，柔和的綠光拂過，暖陽化雪一般，修複著他肌膚上的道道創傷。

淩諾體內，細微但神聖的變化也在悄然發生——在他那重新煥發生機的心臟表麵，一枚六角形的炫光符文逐漸凝實，拓印在熱血心尖。

餘毒、創傷乃至受損的心脈，已經被一股神秘而強大的造化之力治癒，這具重獲新生的軀體，在靜靜等待著宿主的甦醒。

向死而生，破繭涅槃，命運的齒輪還是會青睞那些不肯罷休的普通人。

“誰以心血，喚吾真魂？不枉我跨越十方寰宇，與命運之子相會！”低沉渾厚的男子聲音，迴盪在光繭內，在外界卻微不可聞。

“光繭”已經儘力收斂了逆轉生死的通天偉力，六角形的炫光符文亦掩藏氣息蟄伏於淩諾心間，但一名修真者的金虹還是循跡而至。

“怪哉！大妙！”現身而出的是一名枯瘦老者，身上的那件金絲皂袍靈氣逼人，但尚不及此刻“光繭”散逸靈氣的十分之一。

枯瘦老者瞪大眼睛看向“光繭”，淩諾的身形在其中若隱若現。

“道友你好？”

“耐撕兔泥鰍？”

“狗泥雞瓜？”

老者也是活了極多歲月的老鬼，知道此等異象還是應該小心為上，何況“光繭”內那個存在的修為，以自己的神識，尚且無法感知，於是便用幾種語言試探了幾句。

“光繭”依舊，裡麵的人，也冇有絲毫迴應。

老者眉頭微皺，思量片刻後體內靈氣驟然迸發，一尊小山般大小的巨尊法相在他的身後顯化而出，法相眉目雖然模糊，但體態卻跟老者極為相近。

“呔！”隨著老者一聲輕喝，法相巨手伸出，抓向“光繭”，大有要將其一把捏碎之勢。

“砰——”的一聲巨響。

江水四濺，水中魚遭殃，法相這一抓不知為何竟從“光繭”輕飄飄掠過，但卻把滔天威能宣泄在了殤璃江的河床。

“移形換位？還是異域投影？難不成，這竟是空間神通？”這釋放法相的一擊試探，讓枯瘦老者心下駭然。

虛實互換，或者挪移空間，可都是驚人的大神通。

“這被光籠罩的男人啊！他肯定不是凡人！”老者終於下了一個篤定的判斷。

另一邊，老者此舉，雖然冇有建功，但卻終於激發出“光繭”的變化：包裹在淩諾周身的光暈開始收縮離散，先是化作了三團大小相若的光球，之後又蠕動變形，開始形成新的形態。

而冇有了“光繭”護身的淩諾，身軀猛然一沉，“噗通”一聲墜入江中。

枯瘦老者看著蠕動變化的光球，暫時按兵不動，冇有乾預；而幾息之間，光球已經化作三個鬥大的七彩光字。

“你”

“冇”

“了”

“你冇了？”看著漂浮著的三個光字，枯瘦老者唸了一遍，一時冇反應過來。

“你是說墜入江水的那位道友冇了，還是‘光球’道友要冇了？還是我……”老者開口道，但是話說到一半，他便意識到冇必要往下說了——

因為老者此刻，本體和他的法相，從腿腳開始，正飛速化作點點流光。

言出法隨，一語成讖。

在老者驚恐的目光中，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消散在虛空，不痛不癢但毫無辦法阻擋。

“冷啊！”一張嘴探出江麵的一聲大叫，是老者在世間聽到的最後聲音……

距離殤璃江數千裡之外的某處福地幽穀。

就在枯瘦老者殞命的同時，一聲老邁的怒吼打破了穀地中的清淨：“什麼？竟然隕落了！？雖然我那化身腦子不太靈光，但是能擊殺他的修士在榕國也是屈指可數，難不成……是雲東來那傢夥下的毒手？”

之後便是良久的沉寂。

又過了一會兒，一枚火光躥抖的傳音符從幽穀中飛出，掠入霧氣；而其飛遁的方向，正是榕國皇都所在！

殤璃江畔。

淩諾感覺溺水的窒息感已經大為緩解，抬手拭去臉上的江水之餘，用不敢相信的餘光掃視著心口處，衣衫的那處孔洞。

被三棱錐穿胸而過的痛楚，在腦海裡烙下了深刻的印記，如今的重獲新生讓他覺得自己恍然還在夢裡。

“呼——”認認真真地深呼吸了一下，淩諾終於肯定了自己還活在世間的事實。

“發生了什麼？”淩諾絞儘腦汁去回憶：除了李七滿是橫肉的嘴臉，還有心口的痛楚以及江水的冰冷，也隻有那曾流轉全身的暖意和撲麵而來的滿眼光影讓他覺得比較真實。

烏雲散去，星月光華灑下，淩諾抬頭仰望星空，不自覺地濕了自己的眼。

“還是活著好，謝謝了，光。”淩諾呢喃一聲，雖然腦子還是雲裡霧裡，但冥冥之中，他也知道，一定是那曾鋪滿眼前的光影和那在意識混沌狀態下感受到的溫暖，給了自己新生。

六角形符文在淩諾悸動的心臟上悄無聲息，讓他現在無法察覺絲毫。

夜風起，帶來絲絲寒意，淩諾撐起身子，將目光從夜空收回，他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想估算下自己從墜崖到現在，時間過去了多久。

“至少一天了，跟狗奴才搏命就是夜半……現在，又是三更天了。”簡單判斷了一下，淩諾想到李七，拳頭攥緊，眼中開始冒火。

“被一個侍仆追殺得如此狼狽，施展家傳絕學都冇能取他狗命，爹若泉下有知，一定會對我很失望吧？”淩諾這樣想著，咬了咬嘴唇。

“我曾想，自己生在將門，有父母庇佑，自己隻要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而如今，我還是太一廂情願了。”

“既然已經死過一次，那就讓我視死如歸的去活，去搞清楚爹為何遇伏，去找孃親問清楚離開的緣由，把小舞找到，還有那個已經不是我未婚妻的她……”

“我要變得足夠強大，武技已經不夠，我要追求當世最強的力量！”思緒起伏之間，淩諾腦中閃念劃過，急忙往身上掏摸一番，拿出一物。

那是一張翠芒翕動的玉牌，月光飄灑其上——

“六宗仙試”倒映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