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特殊小說 > 都市現言 > 歲晚驀青山 > 第2章

歲晚驀青山 第2章

作者:初沫顧驀年 分類:都市現言 更新時間:2022-11-25 18:08:51

清晨,陽光透過淡淡的霧氣,溫柔灑在安靜的花園裡,讓人心曠神怡。

靠在連廊拐角處的花壇旁,初沫仔細打量著這座倍感陌生的院落。

與顧驀年定下婚約那年,便聽聞顧家按照最時興的巴洛特風格,建造了這座帶花園的洋房小彆墅,當做兩人的新婚禮物。

因在淮海中路的梧桐儘頭處,外界便以“梧苑”來代稱。

梧苑?吾願…

不知為何,她倒想起南唐馮延巳的那首《長命女》: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是個好名字!也可惜了這個好名字…

想到這裡,她苦笑感歎。

“少奶奶,您怎麼不多休息會?”

正在清掃落葉的劉媽,看到站在花壇旁的初沫,連忙放下掃帚,迎了上來。

劉媽是顧公園的老傭人了,因做事周到穩重,便被顧家派到了這裡;一是操持新家的瑣碎事務,二是照顧這對新婚小夫妻的飲食起居。

“我冇事,醒來無事可做,就四處溜達溜達。”初沫淡淡笑著。

“少爺起來了嗎?“劉媽抬頭望瞭望二樓臥室窗戶,和藹問道。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定了定神,初沫纔想起來:新婚夜與顧驀年分房睡這件事,劉媽倒不知情,便從容道:“想是還要再睡會。”

話音剛落,初沫才察覺此話說得太不妥當,欲張口補充時,倒見劉媽樂嗬嗬笑開了,眉眼歡喜地連連道:“新婚之喜,多睡會好,多睡會好!”

短短幾句話,卻惹得初沫雙頰發燙。

待緩和心緒走進飯廳,卻看見顧驀年正坐在那裡翻閱晨報。

“快來吃飯!”他不知剛纔發生了什麼事,看到初沫後,隻是紳士地起身,將對麵的餐椅拉開。

往乾淨明亮的餐桌上瞧去,初沫才發現儘是些自己最喜歡的江南早點:小巧的軟糯粉藕丸,熱騰騰的香菇玉米燒麥,溫熱的桂花紫薯粥…

她驚訝抬頭,眉間卻難掩歡喜。

“尋了些杭州城出名的早點,不知是否合你口味!”顧驀年隻是淡淡笑著,眉頭淡淡舒展開。

候在旁邊的丫頭雲菱,看到兩人這般,忍不住笑著開口:

“少奶奶,您可不知:少爺回國後,第一件事就是親自尋了江南本地的老廚子來,日後您還想吃什麼家鄉菜,儘數說給雲菱,廚房老金想必全能做來。”

顧驀年倒是笑而不語,拿起乾淨的筷子,仔細夾了中間的軟糯粉藕丸,放在初沫潔白的餐盤中。

這番體貼與細緻,像極了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昨日晚宴如此,今日早餐又是如此。

既然是有名無實,逢場作戲,自己也該周全了他的心意……

想到這,初沫倒也消散了扭捏感,莞爾一笑,低頭吃了起來。

.

汽車駛至永福路時,一排排高大的法國梧桐不停後退,各式各樣的西式建築開始映入眼簾。

讓人由自主拉開車窗的遮光簾,向路旁打量去。

初沫自幼生活在江南水鄉,見慣了古樸典雅的園林建築,如今這上海名流貴胄們,多是居住帶花園的洋房彆墅,倒襯得十裡洋場愈發耀目傳奇。

“我們今日出門有些晚了!”

重新回過視線,初沫轉頭看向身旁的顧驀年,有些擔憂道。

“無妨,父親從不是古板的人,更何況,他可視你為親女兒,怎捨得刁難!”身旁的顧驀年悠閒打趣道。

“若傳出去,顧家豈不是讓人笑話!”初沫歎了口氣,忍不住抱怨。

在這名流如雲的上海,若提到顧莘伯的名字,管他達官富貴、三教九流,都要豎個大拇指,真心實意地說聲“佩服。”

早在晚清時期,顧家老太爺就因能力出眾,得李中堂和恭親王的賞識,有幸參與到救國圖強的洋務運動中。

改革失敗後,清廷心灰意冷的老太爺,毅然辭官經商,後隱退於世;而作為顧家長子的顧莘伯,則傳承父誌,實業救國;大半生的苦心經營裡,締造出如紡織、輪船、電報、航運等新興民族實業的傳奇。

這樣的顧家,擔著“滬上第一豪門”的頭銜,毫不遜色。

可若被人知曉;地位顯赫的顧家老爺,竟冇喝上口兒媳奉上的新茶,街頭巷尾不知要如何議論了。

剛纔顧驀年那番漫不經心的回答,讓初沫有些懊惱。

按照習俗,新婚的小兩口,要在婚後第二天為公婆奉茶。

昨日婚宴結束後,顧莘伯雖特意囑咐小兩口,省去那陳舊的規矩;可初沫想著:今日與尋常日子不同,禮數還是要周全些。

淮海中路的梧苑與顧公館相隔三條主街,距離不算近;今早出門本就有些晚,路上又遇到福泰隆酒樓三十週年慶典,路段擁擠,自然又磨去了些時間。

“我那二孃,可不是個省心的,你且當心些!”顧驀年突然開口,卻是囑咐她。

“無妨,二孃既是長輩,那無論她說什麼,我一一應承便是。”初沫自嘲道。

顧家家大業大,人丁卻不興旺。

顧莘伯年輕時共娶過三房妻妾,可不同晚清遺少們的風流韻事,後娶的妾室與續絃,實屬不得已。

顧驀年的生母宣氏,出身書香世家,是顧莘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隻是嫁入顧家三年,始終無所出,顧莘伯為堵住族老們逼他再娶的理由,隻能抬了通房丫頭沈月為妾,也就是顧驀年口中的二孃——沈姨娘。

沈氏爭氣,嫁入顧家不久便生下長子;直到三年後,正房夫人宣氏才生下顧驀年,這也是他排行老二,卻最被父親器重的原因。

“若是家母尚在,今日吃下這敬茶的,怕也不是沈姨娘了!”

顧驀年說這話時,冇看初沫,隻微側頭看著兩邊匆匆而過的店鋪行人;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從這淡淡的語氣裡,察覺出刻意壓製的沉重和悲傷。

說起來,她與他也算同病相憐,但若真切計較起來,顧驀年還是幸運的多。

想了想,初沫輕聲安慰:“婆母在天有靈,想必是欣慰的。”

顧驀年五歲那年,生母沈氏便因病去世;顧家眾人都以為生下長子的沈姨娘,要坐那正室的位置;卻不想三年後,顧莘伯再娶了江南蘇繡大戶林家的獨生女。

想來,也是天意!

當年設在杭州城的隆茂棉紗廠,遭受外資紡織企業的聯合絞殺;重重危機下,是世代經營蘇繡的林家掏出全部家財,幫助顧家的隆茂棉紗廠度過危機。

若說這雪中送炭有所求,那麼求得,不過是這艱難險阻的實業救國,能換來泱泱華夏的江山永固。

兩家聯姻,亦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隻可惜林家小姐早有心愛之人,與顧莘伯並無實質性感情,生下小少爺顧蕭晨後,林夫人便回了無錫的顧家老宅,從此帶髮修行,不問世事。

無法與心愛之人相守,想必林夫人心裡也苦得很吧!

想到這,初沫忍不住轉頭看向閉目養神的顧驀年,明明是溫潤儒雅的富家公子哥,可捱得再近,她也覺得彼此漠然疏離的很。

這樣的感受,越發叫人捉摸不透了。

.

汽車駛進顧公館的法式鏤花鐵門時,早有傭人在那等候。

將準備的眾多禮品,交代下人們分到各處,顧驀年才攜著初沫走進廳堂。

“呦!我當**難捨,還以為你小兩口得睡到日上三竿呢!”

從沙發起身,似笑非笑打趣的,便是顧驀年口中的沈姨娘。

不似昨日婚宴的莊重光鮮,沈氏今日隻挑了件暗紅色金線牡丹紋路的旗袍來穿,一絲不苟的髮髻,保養得當的麵容,絲毫看不出年近半百。

“讓二孃見笑了,昨日婚宴多勞累,怕擾了父親的休息,纔來遲了些。”顧驀年恭敬作態,不緊不慢道,眼皮卻懶得抬起。

沈氏倒也不介意,抬著下巴示意道:喏,老爺在樓上書房呢!

推開書房門,身著長袍的顧莘伯,早就笑嗬嗬迎了上來。

“初丫頭,在梧苑住的慣嗎?若是嫌冷清,索性就搬來這裡,下人們伺候的更周全。”

顧莘伯雖已年過六旬,卻依舊精神抖擻,滿麵春風;這讓初沫無端生出錯覺,隻覺得眼前人,彷彿還是年少記憶中,在初家後院與父親推杯換盞的顧伯伯。

待初沫一一回了關於衣食住行的各種關切詢問,免了他的日夜擔憂,顧莘伯才放心道:

“那就好,那就好,如此纔對得起你父親的囑托!”

一句肺腑真誠的話,讓被暖意包圍的初沫,又險些落下淚來。

初家何德何能,不過是一場患難之交,卻讓顧家多年來,傾儘所能的守護著。

世人皆歎,如今滬上第一豪門的顧家風光無限,權勢滔天,卻不知這顧家世代的商海搏殺,是如何的驚濤駭浪,九死一生。

早在洋務運動末期,清廷頑固派忌憚洋人勢力,竟對提倡興辦民用工業的洋務派瘋狂打壓;而作為官督商辦之首的顧家,更成為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作為顧家長子,素來主張“西學中用”的顧莘伯,遵循父親吩咐下江南訪查工廠,中途卻遭到暗殺;幸得身邊摯友,也是江南瑞祥堂藥房的大公子初孟希,拚命相救,才逃過一劫。

寒冬臘月,年僅20出頭的初孟希,就那樣揹著身受重傷的顧莘伯,從藏身數日的荒嶺中走出來;幾經波折,才偷偷背到了吳山腳下的瑞祥堂。

一場捨命相救,也締結了顧家與初家將近半生的生死之交。

顧老太爺辭官隱退後,立誌救國的顧莘伯與胞弟顧莘銓,頂著巨大壓力,在杭州首開隆茂棉紗廠;數十年的苦心經營,曾經被清廷和列強左右夾擊的棉紗廠,如今早已是顧家眾產業的第一金字招牌。

而昔日溫和儒雅的初家大公子,也正式接過瑞祥堂的擔子,懸壺濟世,幾經沉浮不改初心。

兩家雖然實力相差甚遠,可這些年,交情卻從未變淡。

“父親說過:除了父親,這世上唯一能信得過的人,便是顧伯伯了!”初沫揚起好看的笑容,想讓顧莘伯寬心。

“這些年苦了你了,初丫頭!如今你和驀年順利成婚,若在天有靈,孟希老弟也該安心了…”說到這,眼前老者已是眼眶微紅。

怕此情此景再繼續下去,兩人免不了一頓傷懷,顧驀年及時開了口:

“能娶到小沫,是驀年的福氣;還是父親有眼光!”

雖知道是他的逢場作戲,可真正聽到這句話,初沫還是不禁紅了臉,左右倒不知說什麼好了!

這番拘束和羞赧,倒讓顧莘伯爽朗笑開了!

.

依著傳統習俗,初沫執意為顧莘伯和沈姨娘奉了新茶,暮色四合之際,又與顧家人一起用了家宴。

待晚宴散儘,早已華燈初上。

初沫本猶豫著該不該走,卻聽三少爺顧霄晨滿心雀躍道:“二哥哥與二嫂,今日就在家裡住下吧!我可一早就讓下人將二哥房間重新收拾了。”

如此一來,於情於理,兩人都不該再回淮海中路的梧苑了。

顧驀年的房間在迴廊儘頭處,倒也清淨。

推開門,正中間是胡桃木質地的雕花雙人床,側邊靠窗位置,有張古典的紫檀木軟塌;再往旁邊瞧去,黃梨花木的鬥櫃上,擺放著一樽別緻的錯金琺琅熏爐。

房間裡有淡淡的清香,大抵是白日收拾屋子的下人,提前點了香。

“二少奶奶要欣賞到何時?”身後的男子溫柔打趣道。

待初沫回頭,才發現顧驀年笑吟吟望著自己,手中還拿了套疊放整齊的白色睡裙。

“是提前買的,今日倒派上了用場。”他遞給初沫,而後補充道:“懷錶落在飯廳了,我去取。”

初沫心中明瞭:這是給自己更換衣服的時間。

如此的周到,讓揣著心事的她踏實不少。

隻是,問題依舊擺在那裡:今夜要如何睡?

名正言順的夫妻,卻要為這樣的事情糾結,初沫隻覺得好笑。

”晚宴時飲了些酒,酒氣未散,你先睡吧!“

回到房間後,顧驀年見換好睡衣的初沫仍站在原地,心下明然;便將柔軟的杯子拉開,示意初沫躺進去,而後又仔細蓋上,才自顧走到床側邊的紫檀木軟塌上,拿起角落裡的一本書,隨手翻閱。

燈盞很小,隻照亮了他所在的軟塌一角。

躺在床上的初沫,還是隱約看到了書名,是嚴複先生的《救亡決論》。

見她目光落在書上,顧驀年輕輕開了口:

“遠渡西洋五年,才知中國與西方的巨大差距;祖父與父親畢生創辦實業,以求我華夏複興,可忙碌一生,到頭來才發現,這泱泱國土卻仍是瘡痍滿目,甚至租界遍地,想必心裡也苦得很!”

或許晚宴飲了酒的緣故,顧驀年的聲音沙啞,又幾分不真切感。

“是啊,我們落後於人的,有何止是器物呢?”聯想到昔日在杭州城的種種所見,初沫落寞感歎!

“此番回國,一是與你成婚,二是父親年事已高,也該接過顧家重擔了!”顧驀年望向床邊,目光坦誠。

她知他心中所想,輕輕點頭道:“達則兼濟天下!”

她雖冇留過洋,可也不是困在閨閣、不經世事的千金小姐;如今國土動盪,遍地租界,有血性的華夏兒女,都想為這多災多難的民族謀條出路。

隻是中國之弊病,乃百年沉珂,非一日能救。

初沫不知道:身為顧家與初家的後人,她與顧驀年有生之年,能否尋得一個太平盛世的答案!

“這條路難走的很。”她原不忍心開口,卻還是補充道。

“無妨,再難走的路,有佳人陪伴,倒也另有趣味!”

顧驀年忽然轉了語氣,笑意盈盈打趣著,微微挑起的眉宇間,多了幾分舊派公子哥的風流不羈。

“說正事,又何必揶揄我?”初沫被他突如其來的話觸到,渾身不自在起來。

“好,那就說正事,”顧驀年收斂笑意,才鄭重道:“月末永盛百貨公司開業,事關重大,你與我得去捧個場…”

她剛想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卻又聽到顧驀年的下半句話:“到時候,雅曼也會參加。”

蘇雅曼?

聽到這個名字,初沫不禁微微一怔,腦海中重新浮現出那日婚宴上,那個張揚明媚、風華絕代的女子。

不知為何,她清晰感覺到:她與顧驀年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融洽氛圍,突然像輕盈泡沫般破碎開來,徒留氤氳的失落感在房間中瀰漫。

見顧驀年投來關切的目光,初沫慌忙定了定神,再開口,卻是麵色平靜,眸染林霜:

“我知曉父命難違,你與我結婚,也是不願違逆顧伯伯的安排;橫在你與蘇小姐之間,是我冒昧了。”

這是兩天來,始終壓在心裡的話,如今有機會吐露出來,初沫覺得整個人輕鬆不少。

即便兩人在3年前定下婚約,即便自己如今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顧家與初家交情深厚,以命托付…可初沫始終覺得,兩個人隔得太遠。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卦不敢算儘,畏天道無常!

困在老一輩的情深義重裡,她與他都揹負了太多東西;就如顧驀年隻許她逢場作戲的深情般,她也無法允許自己假戲當真,生生陷了進去。

既如此,便隻能把話說透,來時刻提醒著自己,也提醒著他:最大的慈悲就是各走各的路,不要彼此為難。

話一出口,倒是顧驀年怔住了。

那雙不起風雲的雙眸,望上女孩的眼睛,卻見裡麵,冰霜儘褪、明澈如水。

像是不甘心,又試著尋些其他情緒出來,可尋來尋去,卻是空落落一場。

在微弱的燈光下,他忽然想起18歲那年,路過的煙雨江南,青磚黛瓦,夢斷殘語,不與離人遇。

良久,顧驀年才勾起嘴角點了點頭:“她昨晚任性了些,你彆見怪…”

亂麻難解,若不儘人意,不妨就此亂下去,任它糾纏著,彆扭著;

兜兜轉轉,許是哪個機緣裡,便能尋到柳暗花明的答案。

不是嗎?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