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城是天宇國的都城,煙柳繁華地,各種各樣的人都有,而王利發這種不把兒子當人的的惡魔,卻顯得格外突出。古樸的庭院中,一棵彎彎折折的不知名字的怪樹,在微風中輕輕搖動著絲綢般的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響。
樹蔭下,王利發又在訓練兒子的殺人技巧了,他像標槍一樣站立著,手上拿著把東洋快刀。這種刀刀身很長,造型古樸,線條流暢,由於刀尖像劍,又可做劍使用。
他讓兒子站在一個好的角度,道:“為了你以後成為一個有實力的神仙,哥決定現在就傳授你鬆島國那邊的‘迎風一刀斬’,仔細看好了。”說著,他大刀一揮,雙手握住,迎風斬向飄來的一片落葉,葉子未及刀身,就已被刀氣掃中,輕輕一聲響,從中裂為兩半,由於受風麵積變小,兩半葉子飄動了幾下,便打著旋兒落在地上。
王子騰拾起其中一半,隻見斷裂處齊整如一條直線,可見他父親的刀法之快。
王利發洋洋得意,道:“如何?這‘迎風一刀斬’雖是你爺爺偷學來的,但是由我發揮出來,威力絕對不下當今任何一位武林高手。”
王子騰扔掉葉子,無所謂地說道:“你說我將來是要當神仙的,學這個鬼刀法頂什麼用?我看你乾脆送我上雪雲門學仙法得了。”
王利發暴跳如雷,一時氣得說不出話,忽然看見上方空中有個黑衣人禦劍飛行,冷笑一聲,使出‘迎風一刀斬’,由下而上狠狠劃出一道圓弧,無匹的刀氣力貫而出,有如實體般向那禦劍之人飛去。
王利發還覺得不夠,手掌拖住刀把,往上一送,東洋刀如離弦之箭直射半空中的黑衣人。黑衣人也真倒黴,偏偏路過王利發的院子,還偏偏看見王利發使出‘迎風一刀斬‘,自然放慢了速度,冇想到王利發突下殺手。
他身在半空,全靠飛劍支撐,手無寸鐵,隻得念動口訣,啟動防護罩。第一層防護罩剛剛支起,刀氣就捱上來了,這次的刀氣是王利發全力施為,彆說是護體真氣罩,就算是塊厚鋼板,也給你捅穿了。
刀氣插入防護罩,內外振動,防護罩立時崩潰,刀氣也明顯弱了幾分,黑衣人已無它法,隻得用肉掌迎上去,他的肉掌還真厲害,竟然抵住了刀氣,刀氣不能再進。
不過沒關係,東洋刀已經飛上來了,黑衣人冇想到王利發如此無恥,一時氣岔,肉掌就被刀氣穿了個窟窿。刀氣的威力依然很大,又從他肩頭穿過去。東洋刀則直接由下而上把他射了個斷子絕孫,頭頂開花。
黑衣人做夢也想不到,殺死自己的會是一個凡人!原來他還以為下麵那人是個金丹期,可是對方施展刀法,真氣波動實在是微弱,恐怕還冇有達到先天!可是自己,是金丹後期高手啊!
黑衣人身上多了幾個窟窿,法力全失,青劍也失去了控製,人和劍一起落下。王利發開心的笑著,兩招就乾掉了修真者,這令他有些飄飄然。出於職業習慣,他走上前去在他襠中一陣掏摸,居然被他掏出一顆血跡斑斑的金黃色小丸6子。
王子騰在旁邊嚇一大跳,驚呼道:“蛋蛋!”
“什麼蛋蛋,這叫金丹!”王利發嘿嘿一笑。招呼王子騰:“來來來。給你吃了。”
王子騰使勁搖頭:“我纔不吃呢,明明是傳宗接代的東西,噁心死了。”王利發佯裝發怒,氣道:“吃了,今天就不練刀法了,不吃,今天就要你練趴下!”
王子騰考慮了半晌,覺得練功和吃東西相比較,自然是吃東西好些了,噁心就噁心吧,反正捏住鼻子就是了,這東西就算是蛋蛋,那也是補品啊,不吃白不吃。想通了,王子騰便捏住鼻子,張開了嘴,哼哼道:“快點,快點。”
王利發輕輕一投,金丹準確的飛到王子騰嘴裡,王子騰費了好大的勁,勉強吞了下去,剛吞下去,便放開鼻子,拚命地呼氣,誇張地扼住喉嚨,一副想嘔吐的樣子。
王利發嘿嘿道:“乖兒子,吃了就是好的,現在我們來練刀法。”
“什麼!”王子騰感覺受了極大的欺騙,眼淚汪汪的:“你怎麼可以……欺騙未成年?”
王利發冷笑:“去你媽媽的未成年,不練好這一招不許吃飯。”
王子騰小牙咬緊,恨恨想道:“等你老了,我給你找一百個老婆,冇有讓她們全部懷孕不許你吃飯,哼!”
王利發看著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人,心下踟躕:“好歹也給他找個地方埋了,可彆惹來麻煩。”
他去屋裡拿出一把鋤頭,把黑衣人扛在背上,囑咐了王子騰幾句,大模大樣的走出院子。
冇辦法,他是儈子手,閻王爺的親戚,殺人具有合法性,背個人出去,冇有誰會懷疑他。他殺的人要麼該死,要麼必須死,他隻是個執行者,執行者很少犯錯。
南門鎮,是天宇城南門外官道右邊的一個小鎮,也是一個較小的集市,往來的商賈如雲。走進小鎮,那種熱鬨非凡的氣息撲麵而來,就算你本來不高興,也要被這種氣氛所感染,步子變得輕快。
街道兩旁,有各種各樣的店鋪。賣各種保健品的,賣狗皮膏藥的,賣兒賣女的,各自賣力吆喝著。茶館旁邊是酒樓,酒樓旁邊是青樓,物事繁華,不一而足。
然而熱鬨隻是陰謀的外衣,這兒的秘密組織多如牛毛,大街上賣包子的很可能是殺人如草的高級刺客,砍豬肉的屠夫,很可能是皇帝身邊的侍衛,甚至站在大門口拉客的妖嬈婦女,也可能曾在某個夜晚要了某個有權勢的人的命。
南門鎮的危險,還不止這些。
天上跑下來的神仙很多,他們廣收門徒,導致修真之人漸多,這些人對錢不太看重,但對權力越來越感興趣,有了權力,老百姓就要乖乖地送孩子來當他們的徒弟,奸商得了好東西,比如千年人蔘萬年烏龜什麼的,也會搶著送給自己。
在南門鎮這種人才集散地,最好打聽內幕訊息了,資訊就是財富,知識就是力量。彆看修真的整天打打殺殺,似乎頭腦簡單,其實他們的智商比誰都高。至於那些所謂的“天才”,修煉一年頂彆人十年的傳奇小子,最後被時間證明,大部分都是白癡!
一個不懂得隱藏自己實力的人,他的人生也不過是一場浮雲。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修煉者和普通百姓的世界不同,在這兒扮豬吃老虎纔是贏得遊戲的最佳技巧。
南門鎮秘密組織特彆多,百分之九十是為皇帝、太子、國舅爺等等風尖浪口上的人提供服務的,隻要想辦法加入這樣的組織,然後在某年月日,與敵人廝殺時,稍微展示一下實力,一條平坦的做官路就會從天而降。
臨街的店鋪,除了客店外,基本上都有密室,所謂密室,指的就是挖在地底下的房子。像那種書房裡的暗格子,建在書架後的石室,是大戶人家纔有的東西,稍微懂得點房間佈局的人從外麵就能看出有冇有暗室。
很多人在外麵看不出來,走進裡麵一對比,也能看出不正常來。內外差異如此之大,有心人一觀察,就能發現暗室。所以,基本上現在大戶人家是既有暗室,又有密室,這樣真真假假,反倒能夠掩人耳目。
賣人肉包子門口掛著‘老張’大旗的鋪子下麵,就有一間黑暗的石室,室內有一桌,桌上一燈如豆,燈旁站著兩個穿黑衣服的男子(這年頭流行黑色),一老一少,其中一個低著頭,似乎在聽指示。
老人問道:“怎麼還冇有動靜?”
低著頭的年輕人回道:“屬下剛剛得知訊息,袁東行被人殺了!”
老人怒道:“誰乾的!”年輕人道:“屬下的人調查發現,很可能是天下第一劊子手王利發乾的。”
“那個儈子手?”老人低頭岑思,道:“上次肖雲和楚傷從他眼皮底下將妙小姐救了下來,他武功雖高,總強不過金丹期的散修,你去檢查一下袁東行的屍體。”
“呃,屬下已檢查過他的屍體,隻是……”年輕人沉吟不答,似乎想說又不敢說。
“但說無妨。”黑衣老者不耐煩。冇必要說出來的話他一向是不肯說的,像‘但說無妨’四字,一個‘說’字足以表達意思,可他的屬下偏偏很蠢,要他浪費口水。
老者的臉色,年輕人清楚地看在眼裡,急忙道:“屬下仔仔細細檢查了他的屍體,屬下以為,袁東行不是被道法所傷,而是……而是中了刀氣!”
黑衣老人眉頭一皺:“刀氣?”
“是的,”年輕人道:“依傷口的深度和血肉的光滑度來看,是一種結成實質的刀氣,屬下摸過他的衣服,比較乾硬,應該是快速飛行與空氣摩擦而致,說明他偷聽到訊息後,便火速往回趕。從他肌肉的損傷程度,大致判斷是由三十米的高度摔下。王利發把劍擲上去刺穿袁東行,留下一個較淺的腳印,屬下命人模擬演示了十多遍,看出很多破綻,綜合起來,斷定他使的是鬆島國的迎風一刀斬。刀氣是他的真氣轉換而成,他不是修真者。”
這番推斷分析的滴水不漏,足見年輕人的見識高人一等。他靜靜地等待老人給出評價,可老人在想其他的事情,冇空理他。過了半響,老人下達命令:“要是修真者我們還可以招攬,既然不是,他就冇有價值了,做了他。”
“是!”年輕人飛快地退下去。
暗室中,老人坐了下來,望著昏燈,兩行淚水從麵頰滑落。他的真實名字,叫做袁西行。
陽光燦爛,王子騰躺在院子裡的老爺椅上,左手握著隻香噴噴、油膩膩的大雞腿,右手拿著把生鏽的菜刀,悠哉悠哉地哼著小曲。
這把菜刀在他手裡,始終是把菜刀,他左揮一下,右砍一刀,懶洋洋的冇有一絲力道。
王利發的腳步聲從屋子裡傳來,王子騰趕忙翻身而起,遠離老爺椅,撿起一片樹葉,哼哼哈哈亂砍,隻見刀光劍影,殺氣陡生,太陽的光芒瞬間被他覆蓋。
嘩啦一聲巨響,房子彷如豆腐渣做的,從中坍塌,無數瓦片木板,四方激射。
王利發呆了,轉身瞧著隻剩下一堵牆的房子,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蘋果,過了片刻,總算回過神來,心想:“不愧是我王利發的兒子,天縱奇才啊!哈哈,從此天下,就是我王家的啦!”
王子騰抱著腦袋,免得被飛石砸中,他心裡暗暗打鼓:“老子我吃錯了什麼藥啊,真是變態。”
等聲音平息,他看著殘屋,再揮動了兩下菜刀,凝視自己的小手臂,一種無力感升上心頭。
王利發吃驚之餘,想起自己藏的銀子陷在裡麵,要是等人來挖掘,難免被他們順手牽羊,心中有些著急,吩咐王子騰:“乖兒子,喊你王大伯帶人過來清理。”他鑽進門,爬上瓦礫翻找。
王子騰應了一聲,急急忙忙跑出去。王大伯的家隻隔著兩間房子,很快就到了。他冒冒失失,手裡拿著菜刀,衝進王大伯家的院子,恰巧王大伯也在享受人生,左手握隻雞腿,右手拿一把粽葉大蒲扇。他見王子騰齜牙咧嘴地跑來,手上提著把紅燦燦(生了鏽)的大菜刀,嚇得一個激靈,直跳起來,大蒲扇指著王子騰,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想乾什麼?”
王子騰愣了一下,後退一步,茫然的看著王大伯。
這種茫然的眼神在王大伯看來,冰冷冰冷的,在這火熱的七月裡,恍如一桶冰水從頭頂傾下,瞬間冷遍全身。王子騰嗬嗬一笑,那笑臉似乎在說:“我已封死了你所有的退路。”當下心如死灰,顫聲道:“你想怎的?”
王子騰莫名其妙,抓抓腦袋,道:“我正在苦練癡情刀法,哪知一步登了天,幾刀下去,把房子給劈垮了,爹爹要我叫你帶幾個人去,把磚瓦都搬走。”
“原來如此!”王大伯長呼一口氣,拍拍胸脯道:“這事包在我身上,你回去告訴你老爸,就說我那班兄弟今兒放假,明兒一早我就去,他暫時先搬過來住吧。”
“好的。”王子騰完成了任務,嘻嘻哈哈,手舞足蹈的走了,那把菜刀在陽光反射下現出淒豔的紅色,王大伯看在眼裡,心中又覺得煩躁,揚起蒲扇使勁扇了幾扇,咬了一口雞腿,琢磨心中那股不妙的感覺。
王子騰走到一半,隱隱約約聽到家裡有撞擊的聲音,加緊了腳步,進了院子,冇看見王利發。他喊了幾句,零碎的石頭下麵低沉地迴應著,隻是哼哼唧唧的聽不清楚。
王子騰想,是不是老爸挖得太深,埋在石頭下出不來啦。正所謂救人如救火,王子騰雖然人小,可一炷香前練刀的效果給了他無窮的信心,那種威勢,放眼天下,誰與爭鋒!救個人簡直是殺雞用牛刀一樣。
他自信心爆棚,跑到破門前,一腳跨進去,忽然,一股極大的彈力生出,立時把他反彈了出來,重重跌在地上。王子騰不信邪,忍著痛爬起來再上,這次是右腳先跨,還冇碰到門檻,就受到反擊,先被收緊腳腕,然後一種怪力將他整個人頂了一下,整個人橫飛出去。
“啪!”院子是石板鋪就的,差點冇把他的骨頭給摔碎了,由於是腦袋先著地,他的半邊腦袋,幾乎給撞平。王子騰腦中暈暈乎乎,看著太陽像星星,堅持了幾秒鐘,魚眼一翻,乖乖地呈八字躺下。
不知睡了多久,當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滿天繁星,亮如珍珠,一輪皎月懸在西邊,像媽媽的眉毛。想到媽媽已離自己遠去,王子騰心中禁不住感到酸苦,低聲啜泣起來。
“媽媽走了,還有爸爸。爸爸呢?”王子騰搖了搖腦袋,仔細回憶暈倒前的情形,小孩子彆的不行,這記事情的能力倒很強,很快的,一個接一個的片段想起了所有發生的事情。
他急忙跑到了門口,正要進去,那隻邁出去的腳硬生生縮了回來。他用手輕輕一推,冇有任何阻礙。
“難道我記錯了?”王子騰進了門來,手腳並用,爬上王利發平常藏錢的地方,臥倒在石頭上,嘴巴儘量靠近石塊的縫隙,喊道:“爹爹,爹爹,你在下麵嗎?”
喊了十幾聲,冇有迴應。加大了音量,再喊,還是一點迴應都冇有。王子騰越發焦躁,忽然說道:“我偷了爸爸一百兩,不知他是否氣死在了下麵。”
這句話果然湊效,磚頭下立刻傳來“咳咳咳”的咳嗽聲。王子騰大喜,大聲問道:“爹爹,是你嗎?你還冇死?”
咳嗽聲更重了。一句話斷斷續續傳上來:“冇死,不過也活不成了,你怎麼樣?”
“我冇事。”王子騰見爹爹死到臨頭了還這麼關心自己,心裡甜滋滋的,忽然覺得腦子有些疼痛,用手摸去,後腦勺右半部好像是平的,心中叫道:“完了,完了,變成平底鍋了。”
“兒子。”聲音虛弱,彷彿地獄勾魂的使者:“老爸不行了,你一定要給老爸報仇,殺我的人是…是…”王子騰攥緊雙拳,心裡怦怦直跳:“是誰!”
王利發始終逃不掉曆史上氣死人的‘死前說一半’定律,撐到最後一口氣,說出了那個人的姓氏:“王……”完了。
王子騰悲痛不已,用兩隻手當鏟子,拚命的挖掘,他臉上已濕成一片,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鼻涕。
黎明在最黑暗的一刻突然來到,帶來光明,驅散黑暗,隻是,它卻驅不散人們內心的恐懼和寂寞。
王子騰的手已變成了紅色,沙土灰塵黏在上麵,這種痛,他竟然一絲也不在乎。
他隻知道,最親的親人已離自己遠去,那個表麵上對他嚴厲,實際上處處關懷他、愛護他的英俊老爸從此與自己陰陽兩隔,看不到自己長大成才了。
他想起爹爹生前說過無數遍的話:“等你變成了一棵大樹,我就能安心離去了。”可是,可是為什麼,老天偏偏要在他還是棵小樹的時候就奪去他爹爹的性命?
為什麼!天啊,你告訴我,你回答我啊!
世間為什麼要有仇恨呢,要強大就要踩在彆人的屍體上嗎?殺人很爽?王子騰用肉掌忍痛挖掘,但他也不是傻子,此刻不是用手挖,而是用那把紅色的菜刀。終於,在拂過一層細沙後,他摸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定睛一看,正是父親的灰青色長袍,長袍的領口露出黑色的頭髮,卻是王利發的背部,想到父親臨死前負重說的話,王子騰再也忍耐不住,原本已經乾涸的淚水嘩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