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獨旅 第4章

猛虎終嚥氣。

少年懸在半空的心也終於放下，跳下樹梢，從懷裡拿出乾孃特製的傷藥拋給道人。

道人從不與人接觸，上藥得他自己來才行。

他接過傷藥一邊塗抹，一邊用腳在地上圖圖畫畫，所表達的意思少年一半瞭然，一半疑惑。

劍叔瞥了眼道人和他腳下的圖案，最後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若有所思。

嗡——

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大地在微弱震動，隨著震動加劇，稀碎的石子如熱鍋上的螞蟻到處亂竄。所見先是蚊蟲飛禽，而後是野獸，它們嘶吼著、急切著從林中深處躥出。

“不好！”

“魔窟開始吃人了！”

劍叔急喝一聲，抓起關秋水的腰帶轉身便跑。

詭異黑霧應聲從獸群身後蔓延而出，如下山之火，潮汐之浪，迅捷又凶猛。

那些被黑霧觸碰到的生靈，如同被吞噬一般，最後一口嗚咽都來不及發出便倒在地上，依稀間還能看見它們被黑霧大口‘咀嚼’，化成爛泥血水。

今年魔窟的‘進食’比往年早了三日。

少年似被母貓攜在口中的幼貓，動彈不得，聽之任之。這種場麵，他看過十七次，早已習慣。

也不知是見怪不怪，還是心大，陡然間，無所事事的他想起了道人的卜卦。

莫非所卜是魔窟之變？

這異常是大凶，亦是大吉？

單單以大凶論的話...

眼隨心動，回頭觀望，本應波瀾不驚的少年郎此時被眼前一幕嚇了一跳，心臟不爭氣的快速抽動。

黑霧擴張的速度，比之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要狂躁、暴虐，就如同老師所講故事中的‘蝗蟲過境’一般，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往常被吃的隻是血肉生靈，而今花草樹木，大地岩石，凡一切目之所及的，都不能倖免！

黑霧不僅向山下延伸，同時也向山頂攀爬。

這是吞噬一切的黑色。

“魔窟裡，到底有什麼...”

少年失神低語。

劍叔也感受到了空氣中不同往日的焦灼氛圍，他緊了緊提著少年腰帶的手，將自己的腳力發揮到極致。

一旁道人的手臂傷口已然癒合，但戰鬥許久未曾休息過的他，體力逐漸不支，漸漸落在了劍叔二人身後，步子緩了不少。

“不能停下！”

少年大喝。

道人雖然麵無表情，但關秋水知道他的心思。

與其憋屈的活著，不如死了自由。哪怕是十方中央的那個惡人，道心堅如磐石，也有過這等輕生的念頭。

亦或是學識淵博，能洞徹人心的老師也不能免俗。

道人瘋癲，但還未脫凡人之身，這等苗頭，少年見了肯定要將它掐滅！

畢竟他的‘親人’十根手指都數的過來。

在少年扯著嗓子不斷叫喊下，道人慢慢趕了上來，與之一同靠近的還有黑霧。

快，太快了！

如果異變僅是蔓延速度和吞噬威力的話，按往常規律，黑霧將會停在山口。

也就是說再跑一裡，出了山口，他們就安全了！

呲呲。

呼吸間，黑霧已然逼近，霧中隱約傳來的聲音像是妖魔在竊喜。

這片天地的靈氣因它消散，生靈因它銳減，這還不夠，它還在長大。

忽而。

少年懷中撿來的石頭在震動，他之前便猜測，道人能施展法術定和石頭有關。

此前事態緊急，來不及問，現在危險將近，他舉著石頭送到劍叔麵前，死馬當活馬醫。

“劍叔！這石頭有冇有用？！”

“封靈石？！”

劍叔接過石頭，喜出望外。

封靈石隻要解開封禁，便能擷取石中已煉化過的靈氣為自己所用。在自身靈氣枯竭的情況下，是用以逃跑或出其不意反擊的不二之選，可謂煉氣士半個保命之物。

隻是劍叔從未見過眼前這種類型的封靈石。

製作手法獨一無二，以普通頑石做基，封禁咒文寥寥數筆看似簡單，實則在不斷變化，使靈氣冇有一絲外泄，僅憑這一點便可稱得上聖品。

臭小子哪來的封靈石。

劍叔撇著嘴把玩著封靈石，但顫動越發劇烈的封靈石讓他臉色大變。

糟糕，這封禁當不住黑霧吸力！

來不及多想，現下他冇解禁之法，隻能在靈氣破禁的一瞬間，趕在被黑霧吸收之前擷取下來，為自己所用。

劍叔目光向前，心思卻全在手中封靈石之上，全神貫注，他隻有一瞬間的機會。

要麼所有人被黑霧一同吞噬，要麼逃出生天。

冇有第二種結果。

一丈。

五尺。

黑霧明明還未臨身，劍叔卻已經感受寒冷徹骨。

半尺！

哢嚓——

手中封靈石碎裂，靈氣溢散。

就是此刻！

劍叔雙目精光乍現，掐決、吞靈、唸咒、施法一氣嗬成！

“咄！”

千鈞一髮之際，黑霧撲了個空。

二裡之外。

一道流光砸在地上，而後三道人影滾跌了數丈，犁出三道淺淺長坑方纔停下。

“咳咳——”

“呸！呸呸！”

關秋水鯉魚打挺，嘴裡一口沙土還冇吐乾淨，便興沖沖繞著席地而坐的劍叔打轉，一點冇有在鬼門關走上一遭的後怕。

“劍叔！剛纔那個！我要學！”

灰頭土臉的中年男人翹起嘴角，他也許多年冇有這般暢快過了，一副驕傲臭屁的樣子。

但見少年糾纏，他撓了撓下巴鬍渣沉聲道：“好高騖遠！走都冇走明白就想飛了？”

他雖然極力想維持一個高手長輩的姿態，但激動微顫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

飯要一口一口吃，字要一個一個學的道理，少年三歲那年，在父親一頓一頓戒尺教訓下早就懂了，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纏著劍叔，套問招法。

這邊叔侄二人打鬨，那邊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瘋道人一動不動，從未停止過的嘴唇如今也安安靜靜地合閉在一起。

隻用渾濁的雙眼呆愣愣望著天空。

片刻後，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道人站起身，揮舞了一番左手，臂上的血痂如樹上的枯葉，冇了依附，稍有動靜便脫枝而去。

道人走了，憑空消失，冇有留任何訊息。

少年失神，駐足而望。

啪！

“臭小子，什麼鬼表情？”

劍叔不知輕重的一巴掌甩在關秋水的背上，讓少年好一陣齜牙咧嘴。

少年不以為意，反而在玩世不恭的劍叔麵前露出少有的、認真的表情，細聲問道。

“老師要趕我，道人要趕我，劍叔忽然答應幫我救人...也是想著趕我走嗎？”

男人一愣，忽而揪起兩簇濃眉，一巴掌蓋在少年頭上教訓道：“少在這婆婆媽媽，扭扭捏捏！我輩修行是與山爭高，與天爭齊，你若想在這當一輩子的獵戶農夫，你就當去吧！不上路修行的你，隻是凡人一個！等百年後，你古稀白髮，小爺我還是這般俊俏模樣，皆時莫想讓小爺我給你挖墳立碑！”

“哼——！”

劍叔越說越氣，冷哼一聲，甩手自行遠去。

留關秋水一人獨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