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惆悵客 第8章

再次踏入青龍山地界，柳長風感覺這半年來的經曆像是在做夢。之前的他和所有讀書人一樣，想著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現在他徹底成了江湖人士，還成了掌門人。赴瓊林宴，踏馬遊禦街這輩子估計隻能在夢中出現了。

山腳的驛道上到處都是血跡，一群官兵相互攙扶著，擔架上抬著還在呻吟的傷兵。那囚車中塞滿了俘虜，他們垂頭喪氣，臉上佈滿了恐懼和絕望。這裡剛剛結束了一場大戰。躲在草叢中的柳長風仔細打量著囚車，慶幸裡麵冇有秋月的身影。

官兵們駐紮的營房還在，顯然雙方互有損傷。山寨易守難攻，土匪不敢貿然出動，官兵們也不願意白白送死，乾脆以逸待勞，將這裡圍個水泄不通。他們盤算著，山上土匪眾多，每天都要吃飯、喝水，隻要圍上一兩個月，土匪們支撐不住自然會乖乖投降。

練完“龜息**”後，柳長風內力猛增，連輕功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他身輕如燕，避過官軍大營，很快就找到了山寨正門。為防官府圍剿，此刻大門已經被巨石堵住，他還冇站穩，一幫土匪就將他圍住。

“什麼人在鬼鬼祟祟，把他拿下。”

“慢著，我有要事求見寨主。”說著便從懷裡拿出拜帖。

“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去通報。”一個看似管事模樣的小嘍囉接過拜帖轉身朝後麵跑去。

一炷香的功夫，側麵的寨門打開了。

“柳公子，這邊請。”接拜帖的小嘍囉此刻恭敬起來，寨樓依山而建，有圍牆有垛口，還有參天古樹。柳長風跟著他左拐右拐，迷宮一樣的山寨，如果冇人引路，想走出去都難。在一座吊橋前，小嘍囉停住了。

“柳公子，我隻能送你到這了。”

“有勞這位大哥。”

“柳公子客氣了，我們就在這等著吧。”

一位身段婀娜的少女款款而來，那張熟悉的臉頰憔悴了很多。在看到柳長風的那一刻，那雙明眸的眼珠欲說還休。

“秋月……”魂牽夢縈的佳人來了，而此時的柳長風有點慌亂，不知道說什麼好。

“柳公子跟我來吧。”

清風閣的正廳內驚鴻子正襟危坐，眼光犀利，麵無表情。

“柳長風見過師叔，”說著便要行禮。

“掌門人言重了，不必行禮。”

“秋月，把門關上，你們先下去吧。”秋月放下茶碗，很是納悶。大小姐今天是怎麼了？怎麼單獨會客。她稱呼的“掌門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師父也來了？”

“他被朝廷密探發現，受了重傷，不便拜會。”

“是你告訴他見過我的？”

“嗯。師叔，現在青龍山已經被官兵包圍。看他們的陣勢是想把山寨圍個一年半載。等到山寨糧草用完後就會……”

“就會以逸待勞，甕中捉鱉。掌門人不會是替官府當說客，讓我們投降吧？”

“師叔誤會了，弟子和師父都很關心您的安危。現在朝廷下決心要清剿青龍山，師叔的身份朝廷應該知道了。此刻更要避免和官兵正麵交鋒。”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先逃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你這是以掌門人的身份命令我嗎？”

“弟子不敢。是關心師叔安危。”

“笑話，關心我？你師父違背‘玄都門’曆代祖師爺遺誌，當閒雲野鶴，他的弟子還好意思過來對我指手畫腳。”

“我師父也是有苦衷的，現在大宋國難當頭，邊境不安寧。遼國、金國虎視眈眈。如果和朝廷征戰，隻會讓他們得漁翁之利，到時候受苦受難的還是中原百姓。”

“像你這樣婦人之仁，祖師爺的遺誌還要不要完成了？”

“祖師爺是正人君子，‘除暴安良、扶危救難’也是他的遺誌，相信祖師爺在天之靈也不願看到血流成河。”

“徽宗皇帝昏庸無能，這樣的昏君留著乾什麼？你巧舌如簧，我承認說不過你。”

“敢問師叔，山寨的糧草還夠用多久？”

“這個不需要你操心。”

“前幾日官兵攻打山寨雖冇得逞，但如果一直這樣耗下去，早晚會……”

驚鴻子雖然偏激，但不魯莽，這幾日她為山寨的糧草發愁。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說關心她，那一刻早已冰冷的內心開始顫抖。從來冇人敢這麼反駁她。為了完成師父遺誌，她荒廢了青春。關於自己的身世，她不清楚，隻知道父母被官兵害死了，自己是師父撿來的，對官兵的仇恨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

眼前冒出的這位掌門人，打開了她封鎖已久的回憶。小時候，師兄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她何嘗不知。這二十年來，內心深處也渴望師兄來看她，但聽徒弟清風說有人會“龜息**”時，她立馬斷定師兄還健在，還有了傳人。雖然掌門人衝撞了她，但她知道，師兄和掌門人是在替她著想。

“那依掌門人的意思呢？我可以一走了之，山寨其他人呢？等著被官軍俘虜？”

“所以要想個萬全之策，最好能讓官兵暫時撤走。官兵一撤，山上的兄弟自然能跑得出去。”

“笑話，官兵們會乖乖聽你的。”

“如果我能讓官兵撤走呢？”

“那你就是山寨的恩人，掌門人有什麼條件儘管提？”

柳長風的聲音小了很多，臉頓時紅了。

“果然是條妙計，師兄冇看錯人，這兩個條件我都答應你。”說完驚鴻子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了。

“秋月，準備酒菜，再把地圖拿過來。”輕盈的腳步聲傳來，門打開了，看到兩人臉上的表情，她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放平了。

酒菜擺好後，秋月將地圖遞給了驚鴻子，正準備轉身。

“秋月，你留下。從現在開始，你就跟著柳公子，他去哪裡，你去哪裡，要寸步不離，其中的緣由他會告訴你的。”秋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小姐，可是……”她不知如何開口。

“不用問那麼多，這一切都是天意。這麼多年你侍奉在我身旁，也辛苦你了。”驚鴻子說完，便離開了，她的眼神中分明有著一絲不捨。

“柳公子，這……”

“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柳長風撫摸著秋月的秀髮，替她擦去眼中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