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深處的一處宮殿裡,有柔美婦人站在高閣之上倚著欄杆。
錦衣羅裳,粉黛峨眉,眉頭輕輕蹙著,眼含柔波,朝遠處眺望卻被重重宮殿擋了視線。
明知什麼也看不到還執意張望,引得一旁陪著的中年男子失笑。
他走過去將那人的手牽過在她耳邊低語了幾聲才見她乖乖回桌前坐下。
未幾,便聽見身邊丫鬟自遠處走來,麵有喜色。
那婦人便急忙起身攜了身旁男子下了閣樓朝殿門口走去。
還未到門口,便聽見珠簾浮動的聲音,她焦急抬頭便見門口站了一人。
高大清雋,背光裡她看不清臉。
她記起十二年前,涼城初雪,她將他送走時,他拽著她的衣襬不肯離去的情形,紅了眼眶。
北宮歲站在沐春殿的門口,看見相攜而出的兩人,朝那男子跪拜下去。
君臣之禮,不得不行。
一身明黃龍袍的東越皇帝走過去將兒子扶起。
看著如今比自己還要高的人,隻覺原來一晃已經十二年了。
“父皇,母後,兒臣回來了”
北宮歲淺笑未動,看著她母妃眼裡的點點星光,心底暖了一絲。
“歲兒,你終於回來了”
柔妃上前拉著兒子的手,將他上下打量。
似乎想把十二年間的所有遺漏都補回來,眼底的水漬又多了一些。
北宮歲抬手輕輕擦去自己母妃臉上的眼淚,在她的眼底看到了絲絲縷縷的憂慮和惶恐。
他緊了緊她的手,讓他安心。
“回來就好”
皇帝上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並未多說什麼。
“勞煩父皇母後掛念,兒臣如今已無大礙”
北宮歲看向皇帝幽深嚴慈的眼眸,躬身開口。
“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幫父皇,幫太子,這東越國啊,不比以前了”
皇帝看了兒子一眼,眼底浮上些笑意。
“兒臣定當竭儘全力”北宮歲微微躬身,眼底神色不明。
而後柔妃與皇帝如普通父母一般細細詢問了北宮歲在山上的一些事情,皇帝便離去了,留她母子二人好好敘舊。
皇帝一走,柔妃便又執起北宮歲的手細細打量。
“母妃,這些年您在這深宮可好”
北宮歲將他的母妃攬進懷裡,宮女丫鬟們見狀自動退出了殿外。
“母妃很好,歲兒,你為什麼要回來”
柔妃從兒子懷裡退出,如今這孩子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隻到她胸口的少年了。
“當年離去,是迫不得已,如今十二年過去了,您不必再擔憂,況且,我怎麼可能留您一人在這深宮之中”
他拉著柔妃的手,走到了桌前坐下。
深宮暗詭,他們母子當年無意間得知了深宮裡最見不得人的秘密。
終日惶惶,十二年,他不再是當年的羸弱少年。
而那秘密不管會不會大白於天下,他都不能留他母妃一人在這深宮。
“總之,回來就好,母妃差人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杏酥”
柔妃斂起眼裡的擔憂,差人將杏酥端來放在梨花小桌上。
北宮歲落座,撚起一塊杏酥入口,眉頭又浮起了暖色。
“歲兒,我與你父皇已經說過,你如今剛剛回朝,對朝中諸事尚不熟悉,便先輔佐太子,待你在朝中穩固之後,再為你封位建府”
柔妃為他倒了杯茶。
“父皇做主便是”他端起茶水,臉上神色平靜。
柔妃看著兒子沉靜的麵色,卻猜不出他的心思,還是孩童之時,她尚能從他臉上看出喜怒。
如今卻是看不懂了。
可看著如今的北宮歲,卻無端讓她覺得放心。
“歲兒,母妃此問,你要如實回答”
“兒臣知道您要問什麼”
北宮歲打斷柔妃,盯著手中的青花小杯,手指輕晃,那抹青綠便在杯中翻滾沉浮。
“母妃大可放心,兒臣隻想要東越國太平,百姓安康”
“當真”
“母妃不信?”北宮歲望向柔妃的眼裡多了些笑意。
柔妃點了點頭,看著兒子臉上的笑意,一如兒時一般,便放下心來,臉上也露出些笑意。
“那你回京之後住在何處,要不要暫住在宮中”
“母妃不必擔憂,兒臣以差人在宮外買了府宅暫住”
“在何處”
“東街福祿巷尾,清閒幽靜”
北宮歲拍了拍指尖的殘渣,卻冇說他買了座荒宅。
“福祿巷可是當朝大臣住的那條巷子?”
“應當是”
北宮歲在柔妃處待到日暮,便起身離開,柔妃想挽留他在宮中居住,他卻推辭了,說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柔妃隻有依他。
柔妃將北宮歲送到沐春殿門口,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園中纔回神。
夕陽斜照,晚風忽冷。
北宮歲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看著四周之景,不由得緩了腳步,待行至小徑深處。
深宮之中僻靜之處出現了一座宮殿。
奉先殿,供放東越皇朝的祖宗牌位。
奉先殿從不差人把守,隻每日派丫鬟來掃灑。
地處偏僻,又供放牌位,以至小時候宮中便傳聞奉先殿夜晚鬨鬼,至後來夜晚無人敢來。
夕陽的暗光落在奉先殿硃紅大大門上,多了幾分清冷蕭索。
北宮歲上前將門輕輕推開,背後起了一陣冷風,大殿裡似乎還瀰漫著淡淡的香火氣。
他在堂上整齊擺放的牌位上略過,隨即停留在一處牌位上,眼底忽而幽深起來,流光幾經沉浮最終平靜。
緩緩跪下。
“皇爺爺,孫兒回來了”
深深叩首,卻聽見背後起來腳步聲。
他起身撫衣出門。
殿外黛青暮色,有宮女前來掌燈。
“奴婢見過六皇子”
前來掌燈的宮女行至殿門口,看見殿裡有人跪拜,待那人出來,在夜色裡身形清雋高大,與六皇子有幾分相似,以為是常來的六皇子。
“起來吧”
北宮歲聞言,在宮女麵前站定,看了她一眼,臨走之時緩緩開口。
“本宮名喚北宮歲,下次可彆再錯”
待那身影離去,掌燈的宮女纔回過神來,將那名字過腦,原來那人就是傳說中的四皇子,幼時羸弱被送出宮養病十二年的四皇子,皇上最疼愛的四皇子。
一陣冷風出來,掌燈宮女打了個冷顫,迅速將奉先殿的燈點上,關了門逃也似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