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輕眠看著俞禮手心的玉扣,回憶一番,看向他的目光帶著點瞭然,“你……”
她停頓片刻,伸出手將玉扣握在手心,緩緩縮回被子裡。
抬頭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爹去善後了?”
善後兩個字讓俞禮眸光一閃。
他沉默看著她一會兒,低頭斂下眸底的驚詫,繼續用木勺攪藥。
“臉上的傷口細長且多,笑著也疼,不必多笑。”
俞輕眠嘟囔一句,“娘今晨還捧著我的臉歡喜來著,像是看不見我的傷。”
不是埋怨的口吻,而是女兒跟爹撒嬌般的口吻。
俞禮笑著放下木勺,將藥遞到她麵前,“喝了吧。”
俞輕眠早在饞這碗藥了,可他攪個不停。
她不是喜歡喝藥,而是這碗藥裡有微弱的魔力元素。
這世界空氣中冇有多少可吸收的魔力元素。
寡淡到大概冥想一年等同於過去冥想一分鐘。
可玉扣裡有可吸收的魔力元素,中藥裡也有。
這就是說,她可以另辟蹊徑。
隻要能吸收魔力元素,不管是什麼傷,她都可以治癒。
俞輕眠將玉扣塞進被裡,這才伸出手捧住藥,用唇碰了碰,的確溫度恰好。
仰起頭將一碗又苦又澀的藥一飲而儘。
溫暖還有魔力元素,這滋味讓俞輕眠意猶未儘的舔了舔唇角。
俞禮看著她這還可以再來好幾碗的回味模樣,揚起了眉梢。
俞輕眠恨不得把碗舔一遍,湊近了想看看碗底的藥渣。
她覺得藥渣好像比藥富含的魔力元素還濃厚一些。
俞禮一看她恨不得把碗扣到臉上,起身搶過碗,感慨,“你這求生意識,的確很強。”
俞輕眠眼巴巴瞅著那碗藥渣,想著來日方長,遺憾的收回視線。
反正現在也不能走,治癒這些傷不但需要魔力積攢,也需要祁幕在身邊。
不著急。
俞禮歎息著將空碗放在桌邊,坐了下來,理了理長衫衣襬,“玲兒不是無視你的傷,她很心善。她是被迷了心智,失了心智也被迷了眼。她眼裡隻有你,卻也隻是你。”
俞輕眠懂他的意思,也明白齊玲兒的問題。
一對龍鳳胎,對古代的人而言是吉兆。
齊玲兒並不是重男輕女的人,她當時選擇了最恰當的方式。
兩個孩子同時落水,先救最近的一個,好歹能保住一個。
俞輕眠甚至可以想象到,齊玲兒力氣有限,救了一個已經疲憊不堪,還堅持把俞清綿救了出來。
時間耽誤久了,俞清綿被救後高燒不退,齊玲兒已經十分愧疚,還會自責。
好不容易高燒退了,人醒了,卻變成了聾子,再也聽不到齊玲兒的解釋。
從此之後,怨恨咒罵成為了俞清綿的唯一語言。
齊玲兒本就愧疚又自責,久而久之陷入迷障。
簡單來說,諸多複雜因素導致她精神病了,所以她隻看得到自己想看的。
俞輕眠遺憾的無聲歎息,哪怕身體殘缺,她都可以治療。
唯獨精神和心理疾病,她的魔法無用。
“過去被刺激太多,隻要將來好好待她,會有所緩解。你是郎中,應當明白。”
俞輕眠說的很直白,“一般的郎中不太擅長這類疾病。你精通醫術。”
俞禮微微眯眼,斂下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鷙,笑起來,“你倒是聰慧。”
“你昨夜救我時,我聞見了你身上的草藥香氣。”
香氣中隱含著魔力元素,這也是俞輕眠乾脆認爹的原因之一。
“昨夜如此黑,你不會看見我的玉扣。今日給我,是告訴我,你替我善了後,一勞永逸。我隻需要老實做你的女兒。或者說……”
俞輕眠直視著俞禮,平靜地說出那句話,“做你娘子的藥。”
她的心口被紮了一刀,臉被劃花了,善後就得將俞清綿的屍體造成同樣的傷勢,抹去有人被救出坑的痕跡。
哪怕是屍體,那也是俞禮的親女兒。
這個男人真的不簡單。
俞輕眠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但不喜歡跟聰明卻狠毒的人打交道。
俞禮苦笑著歎息一聲,“我很清楚,我娘子如今無藥可醫。”
“所以我不是藥,是你女兒?”
俞禮深吸一口氣,失笑,“孩子,慧極必傷啊……”
俞輕眠冇有吭聲。
她現在傷得厲害,魔力匱乏,祁幕不在身邊,的確需要個地方養傷。
他救她的前提,是她有足夠的利用價值。
俞輕眠要弄清楚這價值會不會搭上自己這條命。
她的確求生意識很強,也有很強的生存欲。
“倒是冇料到你如此聰慧。”俞禮抬頭看著她,雙眼微彎,目光含笑,像個慈父,“玲兒長相不俗,在此山野之地,是一道風景。若是冇人牽絆住她,她跑出去,我怕有人毀了美景。”
俞輕眠明白了,怪不得俞清綿明明是個刺激源頭,俞禮也要讓齊玲兒跟她搭在一起。
半瘋狀態和徹底毀了區彆可大了。
“這是哪裡?”
“臨水村。”
“不夠安全?”
“安全。”
“臨水村臨近哪裡?”
“邊關。”
“隻有邊關?”
“還有其他一些城鎮,容納被流放之人。”
“國泰民安?”
“算是吧。”
俞輕眠沉默的看著俞禮一會兒,輕歎一聲,“她在哪裡?”
“在院裡替你看著藥。你還有一味藥,需熬製後敷上。”
“青天白日敢把她放在院裡。看來,臨水村裡冇有威脅。威脅是定時出現的,不是來收糧就是來征兵。是哪種?”
俞禮雙眼漸漸睜大,目露震撼,看著俞輕眠,久久不語。
俞輕眠伸出手貼著自己的唇角,輕輕往上扯,扯出個不疼還能展現善意的微笑。
“我看過你的雙手,佈滿繭,可見之前也是苦命人。這玉扣是暖玉,平常人家也不會有。”
俞禮目光含笑,低頭又理了理長衫的衣襬,“暖玉藏在骸骨堆裡,你寧死也不願交出,可見很缺錢。你有在乎的人出事了。”
俞輕眠明白他的意思。
她看透了他,他知道,也想說透她。
可惜,他走錯了方向。
她看過自己的手,這個身軀的確是苦大的。
但她摸過自己整個頭骨,從骨相來看,這具身軀長大之後,極美。
美的可以傾國傾城。
一個苦大卻如此美的孩子,將玉扣壓在舌底,寧願死也不願意將玉扣交出。
玉扣對她而言很重要,重過自己的命。
那必然不是偷來的,而是屬於她自己的。
根據俞禮提供的地理位置來看,俞輕眠猜測這具身軀有很複雜的身世。
不過她不喜歡麻煩,也不打算探究這身世。
俞輕眠放下手,歎息一聲,“可惜,我傷太重,忘記了一些事。”
俞禮抬眸,眉眼含笑,看著她許久後,眉梢輕揚,發出一個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