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和哭聲越來越近了。
俞輕眠不敢動彈,將手放在祁幕頭蓋骨上,也不讓他發出聲響。
女人瘋狂的哭喊聲就在她頭頂,“阿綿還活著。你看啊,她在動呢。”
“阿綿真的死了。玲兒!你清醒一點!!”男人壓抑著聲音和情緒。
“你胡說!”
隨著女人的尖叫,一道黑影朝俞輕眠當頭飛下。
如果不是祁幕反應快,飛起骷髏頭顱用力撞開。
俞輕眠會被當頭砸死。
那道黑影被撞開一些距離,還是砸到了俞輕眠的小腿上。
沉重的屍體,讓俞輕眠舊傷還冇好,又添新傷。
腿骨被砸斷,這股疼牽動到心口和臉的傷,使她喉頭輕哼了一聲。
屍體被丟下時,一對男女都驚呆了,冇有發出一點聲響。
俞輕眠這一道輕哼在黑暗裡無比清晰。
女人瞬間尖叫:“阿綿真的活著!”
她朝坑裡探頭,還意圖往下跳。
男人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裡提著的竹燈籠來回晃悠。
他將女人往後推,自己探頭往下看。
俞輕眠看見眼前這具屍體,已經明白,這個阿眠與自己無關。
光芒晃過來時,她忍著疼抬頭看過去。
仰頭那一刻,她與男人對視上了。
清瘦的男人,額前幾縷碎髮,髮髻有些歪了,那根桃木簪也斜了。
他蓄滿鬍鬚,看不出長相與年紀,那雙眼卻清澈。
看見滿臉是血的俞輕眠,他眼中漸漸浮現出驚疑。
而被他牢牢抓住的女人,頭髮淩亂,遮住了麵目。
她看見俞輕眠,匆匆撩開遮眼的亂髮,露出年輕秀麗的臉,目露驚喜笑起來,“阿綿!阿綿!你還活著,阿綿!”
俞輕眠覺得自己現在索賠一點不過分。
非法處理屍體,還砸傷無辜的人,他們虧大發了。
可是……
古裝!
麵前這具屍體和坑邊一男一女都是古裝。
男人手裡拎著竹燈籠,也不是現代的電筒。
安國……
俞輕眠心裡有了數,她冇有回到現代。
這裡多半是未知的朝代,而她再也無法離開了。
在她徹底明白現狀時,男人舉起竹燈籠朝坑裡照,平靜詢問,“你是誰?為何在此處?”
俞輕眠知道他在問自己,可她哪裡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輕籲一口氣,簡單回答,“俞輕眠。”
這三個字讓男人的眼一點點睜大,也讓那個女人瘋狂捶著他的背大喊,“是阿綿!快救阿綿!”
男人一手將女人緊緊摟在懷裡,另一手遞出竹燈籠,“好,我去救她,你在此處等我。”
“等。救阿綿。”女人乖順接過竹燈籠,雙手攥緊,不停點頭,“等!”
男人安撫好女人,也不搭理安靜的俞輕眠,四處抓扯樹藤擰成一股。
將樹藤一頭捆在樹身,另一頭甩到坑裡,不費勁的下到坑底。
他腳邊是剛飛下來的那具屍體。
男人鬆開樹藤,低頭看著屍體,沉默了一會兒。
他俯身將屍體抱起來,讓她靠坐在坑邊,慢條斯理整理著她的衣襟和髮髻,“阿綿,你且安心去吧。爹知你喜夜色,如今將你安葬於此,日日與夜色相伴,遂你心願。”
男人說完後利落轉身,走到俞輕眠麵前,緩緩蹲下,“俞清綿?清澈綿軟?”
“風輕枕安眠。我叫俞輕眠。”
男人泛紅的眼直視著俞輕眠,“你為何在此?”
“我傷太重,不記得了。”
他視線掃過她的頭,匆匆看了遍她的傷,“你的確傷的很重。”
不等俞輕眠迴應,他眸光一閃,仰頭看了眼坑邊乖巧站立的女子。
片刻後,他轉頭壓低了聲音,“如若不及時救治,你怕是命不久矣。”
“嗯。”俞輕眠直白的迴應。
男人凝眉仔細觀察她的神色,隻看見一片淡然,“你不怕死?”
“不怕。”俞輕眠看出來了,這個男人不簡單,“你明知我情況有異。依然下來檢視,想來心中有打算。”
“四年前,我家阿綿與她哥哥一同落入水中。玲兒無奈之下選擇先救離她近的塵兒。
阿綿被救出後,高燒不止,藥物無用。萬幸她活了下來。可清醒後失聰,從此宛若魔星轉世。”
男人說到這裡,深吸一口氣,緊緊盯著俞輕眠的眼,“她怨恨玲兒不先救她,每日咒罵不停,讓玲兒自此愧疚不安,漸漸迷了心智。”
俞輕眠捂著傷口聽他講故事。
她知道他想看見什麼,盯著他眼底流露出同情。
不過,夜黑的越發濃鬱,山風漸涼,她身體也越來越涼了。
她特彆想提醒一聲:再不長話短說,這個阿眠就陪那個阿綿去了……
男人看見她眼底那抹同情,微微眯眼,斂下那抹試探的精光。
意識到她越來越虛弱,連忙將長衫脫下蓋在她身上,語速也加快了,“如今玲兒將你認做阿綿。你若能好好待玲兒,我便救你出去!”
俞輕眠一點不在意他講條件的做法,“我不記得自己為何在此,但救我一定會招惹麻煩。你不怕?”
男人目光幽深起來,扭頭看了眼俞清綿的屍體,“我的阿綿會抵了你那些麻煩。”
俞輕眠瞭然,坑底隻需要一具新鮮屍體。
他女兒看上去跟她年紀相仿。
俞輕眠格外識時務,對著他翹了翹唇角,“爹。”
“你爹名為俞禮。你娘名為齊玲兒。你還有個雙生哥哥名為俞卿塵。可記住?”
“嗯。”
俞禮轉身,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背,“上來。”
俞輕眠摁住想動彈的祁幕,轉頭張嘴無聲交代:等我回來接你。
祁幕眼眶閃爍微弱的光,算是迴應。
俞輕眠指尖劃過他頭顱的縫隙,閉了閉眼,收回手。
用積攢的力量起身往前一撲,“爹,我冇太多力氣。”
這聲爹叫的熟稔,讓俞禮不太適應的撇頭瞅她一眼。
他吸口氣,反手拖住她,往上掂了掂,又騰出一隻手用長衫衣袖將他們捆在一起,這才拽著樹藤費勁往上爬。
俞輕眠仰頭,看向頭頂的光源。
燈籠光芒對映出齊玲兒淩亂的發,欣喜的臉。
她滿心滿眼隻有俞輕眠,緊緊盯著她,怕驚擾了他們一般,輕輕唸叨,“阿綿,阿綿出來了。”
俞輕眠聞到了一股血腥味,探頭看向俞禮的雙手。
她垂眸片刻,仰頭看向齊玲兒,輕柔迴應,“娘。彆擔心。”
聽到這聲娘,齊玲兒雙眸冒出的光比燈籠還亮,提高音量喊了聲,“阿綿!”
俞輕眠唇角帶笑,語氣溫和,“嗯。我在呢。”
回到地麵,俞禮有些喘不勻氣,抖著手扯開長衫,放下俞輕眠。
齊玲兒拎著竹燈籠,撲到俞輕眠身上,緊緊抱住她,“阿綿,阿綿。我的阿綿!”
俞輕眠痛的哼都哼不出來了,虛弱的直往下滑。
齊玲兒托不住她,著急的不停喊,“阿綿!阿綿!”
俞禮隨意甩甩手,將滿手鮮血甩開一些,撿起地上的長衫披在俞輕眠身上,伸手扶住她,“玲兒,阿眠落入坑裡受了傷,莫要碰她。”
齊玲兒嚇得連忙鬆手,連往後退,雙手攥緊了燈籠竹柄,“阿,阿綿,受傷了。”
“傷不重。娘,你彆擔心。”俞輕眠藉著俞禮的力道努力站穩,還不忘安撫她。
俞禮完全不在意自己手心的傷,扶著她的手多用了些力,“你是個溫柔的好孩子。”
俞輕眠淒然一笑,“再不回去,你家好孩子就是死孩子了……”
俞禮愣了下,笑出聲來,又無奈歎息,鬆開她,朝前一步躬身,“阿眠。爹揹你歸家。”
家這個字,讓強撐已久的俞輕眠趴在他的背上安然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