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之淚 第1章

夕陽餘暉拋灑在金城大地，大街上車來人往，身穿破爛的黃皮大衣，滿頭蓬鬆，滿臉油垢的老人,手裡提著麻袋走路，口裡唱；蘭州砂鍋洋芋蛋，羊皮筏子當軍艦，火裡燒著驢糞蛋，鍋裡煮著洋芋蛋。方強目視著這個流浪漢從自己身邊走過，自問這流浪漢在蘭州流浪多久了，他給自己說，一定要儘快找到工作，以免混成他那樣，心裡是這麼想，可這個地方騙子多，工作可真難找。

前幾天還因為找工作騙去了兩百元中介費，工作冇有著落，還損失了生活費。說起來生活費，他趕忙摸了摸褲兜裡僅存二十元生活費，錢倒是還在，懸著心終於踏實了，心裡盤算著這二十元如何消費，吃一碗蘭州牛肉麪兩元，住一晚旅社二十元，是吃飯還是住店呢。思想著，盤算著，猶豫著，街頭漫步著。

腹中饑餓感已經爬上來，先吃飯吧，然後找個地方湊合一晚上，他想到火車站售票大廳，那裡燈火通明，溫暖如春。

火車站對於他來說，是比較熟悉名字，隻是在這陌生城市迷失方向，他朝著環衛大姐喊；哎，火車站在哪邊？環衛大姐瞟了他一眼，再冇有鳥他，他搖了搖頭低聲給自己說城裡人咋這樣。

方強再也冇有勇氣去問路人，邊走邊看，回憶著熟悉記憶，好揪出昨天記憶。他也是第一次踏入大城市，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很陌生，他走路不記路名，這也跟他農村生活有關，農村冇有道路標識，山峰山脈，溝溝坎坎，容貌全在心裡 ，如今身處在高樓大廈建築群中，外表長得很像雙胞胎，容易混淆。

夜色漸濃，街燈點亮，行人三兩倆說說笑笑，他抬頭望瞭望行人，朦朧燈光模糊了人們刻薄眼神。看著他們走過的身影，手摸著自己咕嚕叫的肌腹直哆嗦，轉過身來繼續前進。街道兩邊商鋪大多關著門，旅店門燈還在閃爍，招納來客。走著立足抬頭遠眺，蘭州車站四個紅色大字凸顯在眼前，心裡一喜便大踏步走去，外麵廣場燈光明亮，人來人往，邁著腳步過了人行道來到廣場，來到售票大廳門口，樓裡燈光明亮，人頭晃動，迎麵吹來滾滾熱氣，溫暖僵硬的臉龐，撫摩出笑容來。他毫不猶豫大踏步進去，站在人群之中。

售票視窗部分開放，排隊等候，外麪人進來多，出去人少，他環顧四周，有一排人靠著牆，他過去擠進人縫中，時感到身後傳來熱氣，好奇地彎腰向那格杉裡看，裡麵有條條管道，手指去摸，這不會就是人們所說的暖氣嗎？

後背暖暖的，仰天長歎舒服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跟自己說今晚算找到了安身之處。大廳內嘈雜聲持續不斷，門口人出出進進，直到十一點後人漸少，他有些疲勞便蹲下，抱住額頭睡覺。

樓外的燈已熄，樓裡燈還持續發亮，燈光散射出去，照淡了廣場的黑暗，可見稀疏走動人們。深邃天底佈滿星星，這城市也要休息睡覺。售票大廳隻開放一個視窗，有幾個人站成隊，詢問著車票。民警坐在吧檯打著盹，靠玻璃窗坐著一排人，大多抱頭睡覺，也有幾個不知累地來回走動。民警走過來大喊；“關門關門，出去出去”大家依依不捨離開，還有一個人在睡覺，民警過去用腳踹，喊；關門了，出去。趕出了戀戀不捨的過冬人們，從裡麵鎖上玻璃門，民警消失在視野中。

有幾個流浪漢仍舊站在門口捨不得離開，方強也過來趴在視窗望著玻璃牆內燈火通明的售票大廳，自言空著也是空著，怎麼就不讓人避寒，這是為啥？

溫暖是可以看見的，但是感受不到，流浪漢們無奈地離開，有的人在屋簷下過道鋪被子睡覺，方強冇有棉被營造小暖窩，隻能在廣場上靠走動來取暖，抬頭望這天空，長歎滿天寒星。寒風一過，寒冷襲人，靠近屋簷下風倒是少了些，又遇見打地鋪睡覺的，他笑了笑說人家都是有準備的流浪人，自己這單薄身體不知在這寒夜還能熬多久。

通往候車大廳的大門開著，門內站著兩個門衛，旅客向裡走，方強站著觀看，心想要是自己能混進候車該多好，鼓足勇氣便跟隨在匆匆行走旅客身後，他擔心檢查車票，極力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惶恐，前麪人扛著大包，衛兵也冇有要車票，前麪人進去了，方強心裡暗暗高興，走過門衛身邊便大步往裡走，是上二樓大廳，還是直接進入一樓大廳，猶豫了一下，心想隻要在這大樓裡，總比外麵暖和。此時身後門衛喊道；“那個小夥你出來，你的車票”。他方強心裡清楚這是在喊自己，這一旦被他們請出去就要挨凍了，在寒冷麪前，他假裝冇有聽見，繼續大踏步上著樓梯。鐵警追上去拉住了方強的肩膀，喊說；車票掏出來。方強緊張的不知該如何麵對，猶豫幾秒時間，便做樣子在口袋裡摸車票。鐵警也冇有走，等候著，靜看他表演，對於方強這點把戲，鐵警已經是貓捉老鼠的老手，靜等候它出醜。最終他還是被請出了車站。

站在廣場上，一陣西風吹來，身上那一點附著的熱氣立刻消失，不由得哆嗦。車站西邊夜市還在燈火通明，散放著酒肉香氣，他走了過去，一股股香氣襲擊人的神經，他不敢妄想那誘人脾胃的酒肉。

饅頭店門還開著，心想吃饅頭還能節約錢，便來到門口，喊；老闆，來一塊錢饅頭。老闆打包著饅頭遞在他麵前，方強手摸進褲兜裡空空蕩蕩，有種不祥預感襲來，手全伸進裡麵摸，摸不見錢，翻出來兜，也不見錢，那心咯噔涼了，轉身在原地尋找，心想20元掉哪裡了？他往回走，順原路尋找，會不會掉在售票大廳裡麵？

來到售票大廳玻璃門外，透過玻璃牆向裡麵觀看搜尋，環顧一週，地上光溜溜地，爬上窗戶低頭尋看牆角嘎啦，此時地麵乾淨地像風吹過一樣，不見一片樹葉。他返回到饅頭店，站在門口，凝視著老闆，乞求道；“老闆能給我一個饅頭嗎” 他極微弱聲音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老闆冇有搭理他自己。他提高了嗓門問；給我一個饅頭可以嗎？’’

主人斜眼不耐煩地，揮手道；上彆處要去吧。方強冇有再去勉強討要，無奈地轉身離開夜市，走向車站廣場。心想既然自己能掉錢，彆人也會丟，眼睛掃著前方路尋找著不發光的錢。車站廣場人影稀少，地麵上丟棄飲料瓶，在風中滾動咚咚作響，身體哆嗦，也冇有發現錢，再次來到了進站口，裡麵仍站著兩個熟悉的門衛，心想這回混進去更不容易，隻好離開向車站西邊走去，穿過市場，過了行包房，來到車站最西邊，清晰聽見車軌車輪腳步聲，抬頭望去看見火車慢慢駛入車站後方。

鐵路下方有橋洞，橋洞足足有一百來步，下麵冇有燈光，藉著城市餘光穿過，頭頂列車噠噠噠噠行駛，穿過橋洞來到後方 便看見一座座小炮樓，大概是當地村民居住區，站在村民門口回頭看看見一道道鐵軌站台，以及明亮候車大廳。一號站台連接一層候車廳，二號站台通過空中天橋通往二樓候車大廳。此時一號車道列車鳴笛緩緩起步離開，客運員送走列車便小跑步回候車大樓去，從裡麵鎖上玻璃門。他靈機一動從這裡可以進候車大廳去。他越過鐵道來到二號站台，順著空中天橋來到二樓入口，雙扇玻璃門掛著鐵鏈鎖，向裡麵探望，冇有鐵警，用力一推門開了縫，從縫裡流出熱氣，一頭鑽進去往裡走，嘴裡嘀咕大爺還是進來。

向裡麵走，看見左右兩個候車大廳，他向右手大廳門走去，實時注意著鐵警，自己大大方方走進了候車廳。晚上旅客也不多，有的躺下睡覺，有的依靠睡覺，還有空座位，他坐下來，注意著鐵警，尤其趕自己出門的那個傢夥。

火車要進站，旅客排隊檢票，他看了看身邊的人，剩下不多了，他擔心民警到來，發現自己，於是他來到洗手間，裡麵無人，轉看身後，見鐵警走過來，是在發現自己了嗎，他趕忙鑽進廁所，關上門，脫了褲子蹲下去，一天冇有吃飯，努力著醞釀著嘗試著放一個響屁。鐵警腳步聲越來越近，走進來廁所，他不會是來捉拿自己的嗎，要是能當囚犯還不愁吃穿，隻是還冇到那份上，要是被攆出去，寒夜難過啊。腳步聲來到身邊，進了隔壁廁所，他鬆了口氣，鐵警真上廁所。

候車大廳旅客走了一批又陸陸續續來新人，有的聚在一起說話，也有的打坐，有的閉目養神，也有來回亂轉。他從洗手間出來，找空位置坐下混在旅客中等候明天暖陽。看牆上時鐘時間為兩點，人們疲倦等候，有的乾脆躺睡，他眼睛搜尋著鐵警，希望逃過天敵魔抓。

鐵警小睡一會又開始巡視，來到候車室尋找，他專業眼睛很快就瞄準流浪鬼，腳碰了碰旅客腿喊問；你車票？你這是問我嗎？他裝的很像旅客，在自己口袋裡摸，自言自語票哪兒去。民警瞅著他自己，說冇票就出去。他站起來往下走，聽見民警隨後跟著。他也冇有去再躲藏，就下樓出了車站。

車站廣場燈已關，藉著大廳散射而來餘光，能找到腳下路，走到廣場外邊，出租車司機在等候著乘客，問；去哪裡？他低聲說；不去。他討厭那鐵警，把他從夏天扔進寒冬，哆嗦哆嗦，厭惡這個車站，離開了，去向彆處。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讀書不解味乃是局外人，今日遇絕境體會更上心。寒夜長慢慢，饑餓使人軟，黎明還遙遠。煎熬煎熬，能不熬到明天。他一個人慢慢走著，空大街道無人，街燈還在放著昏暗光芒，那是寒光，像是靈堂油燈，給飄蕩靈魂照路。他自問還 能熬到明天嗎，說不定困死街頭，不能讓生命就這麼自毀了，要努力活下去。偷東西，去那裡偷，搶東西，還冇有乾過，這樣想著。

前方旅店門口火焰騰空，方強朝著火焰走去，朝著溫暖走去，來到旅店門口，火焰旁邊烤手，旅店主人瞅了一眼他，而冇有說話 。膨脹火焰有一人高，軟化那要僵硬軀體，他像那火爐邊烤鴨，慢慢旋轉著來烤，在火裡溫存求生。

旅店主人披長皮大衣，坐木凳上看著前方霓虹燈閃爍的會所，他也望過去，隻見門口停放著好多汽車，男女從那出進。旅店主人自語，啥會所，還不是男女偷情地方。他聽著也冇上心，饑餓道是上心了，折磨人。

革命年代紅軍吃草根充饑，為了堅定信念，雖然和平年代，他卻遭受更殘酷考驗，這是鋼筋混泥土做的鐵牆，充滿了人性冷漠，但他不能就這樣在困難麵前低頭，他尋找生命火種。火星即將散失它最後一點溫暖，寒風如雙手合抱而來，越來越小。旅店主人進屋去，他騎在餘灰堆上 ，緊縮著軀體。我不能就這樣讓寒風把自己一點點分割，吞冇。他想起來夜市那裡有賣橘子的，橘子框可以生火，不由眼前一亮，便跑起來。

夜市散了，漆黑一片，地上殘留著垃圾，他雙腿踢著尋找，從這邊走過去，又從那邊走來，踢到竹筐，抱起來就跑。心裡說火星星你等著，我們繼續生命火光，把你點亮，把我帶到那溫暖的天堂。返回到旅館門口灰堆跟前，跑到跟前不見火星，手放其上還有餘溫，趕忙折碎竹片，插入火灰裡。

上帝啊，你寬贖我罪過，彆冷漠我這流浪人，給我一點點希望。灰堆中升起來一縷青煙，扭曲著窈窕身體，冉冉升起，青煙越來越多，眨巴著紅紅眼睛，他不由歡叫一聲，擦去眼角熱淚，低語“我就知道，上帝，你那臉上還有真人的慈悲”他嘿嘿笑了，跪下去撥開灰，彎腰吹閃閃火星，撲嗵著火，火苗跳動著，他新增竹片。他雙臂籠罩住火光，就像是擁抱著明天的太陽。夜睡著了，大地靜悄悄的，聽著自己微弱的呼吸，等待黎明到來，等待大地睡醒，這片土地再次熱鬨。

人體是肉做的機器，他運轉要食物，當蓄積那一點能量消耗殆儘時，黃昏那片墓地將是最後的歸宿，靈魂將是天空歌唱的夜鶯。可這裡不是理想的歸宿，喧囂的鬨市，轉動車輪，行走的腳步，汙濁的空氣，冷漠目光，嘲諷眼神。不，不能這樣，要像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然，濯青連而不妖，等候暖陽穿過汙濁空氣，而重生。

太陽是要來了，看那東方天空有它光明的影子，從遙遠的天邊走來，帶這溫暖的光芒，要來驅散無形的寒氣，讓人間灑滿愛的光芒，軟化人間冷漠的空氣。這是理想中渴望，其實它走的很慢，猶如百歲蹣跚老人，隻是給人以視覺上的溫暖，寒氣還冇走，他依靠著樹乾，心寒肺寒鼻涕不斷。天空微亮，街頭人竄動，汽車出來溜達，都要擠滿這個空蕩的馬路。朝陽出來，美麗著模糊的街道，這世界充滿無限生機，無限美好。漸漸金光四射，臉上有了絲絲暖意，也看清楚大地模樣。人們穿著長皮大衣，呼著白氣趕路，短暫停留，短暫尖銳回目，猶如帶刺的寒風，在臉上，眼裡心裡，他站起來把那發冷的手藏進懷裡，搖晃著慢走。

來到小商店門口，向裡探望見店主人，低聲說能借我一碗飯錢嗎，主人不耐煩擾手“去去去，我向誰借去”他轉身走開，冇有生氣因為他不欠自己，冇有詛咒因為他不認識自己，冇有後悔因為他向同類求救，冇有傷感因為他已有預感了，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