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道光,
如此美妙,
指引我們想要的未來……”
安德縣,魯西北的一個小縣城。當下正值寒冬臘月,天兒那叫一個冷。
夜色已深,天空黑壓壓的一片。抬頭望去,在煞白月光的映襯下,讓人心中不由為之敬畏。
“轟~”
臨近年關,寬敞的柏油馬路上,幾近無人。
視線遠處,一輛棗紅色麪包車疾馳而來。車上那不怎麼保真的大音量,即便隔著十幾米距離,聽上去依然清晰無比。
麪包車內,濃煙繚繞。
眼下除去開車的,還有三人倚靠在座位上,身子歪歪斜斜冇個正樣,聽著剛從鵬城回來的李飛吹噓著那邊令人難以置信的高房價,以及哪家的洗頭小妹是如何如何對他搔首弄姿,風情萬種。
“鵬城?洗頭小妹?快開車宀!嘔……”
“窩日叻!根哥,這特麼我昨兒剛買的美邦羽絨服啊,小600塊錢呢。你還我身上蹭,把臉轉過去再吐啊,大根哥哥誒!”
“磊磊,趕緊靠邊停車。這味…太尼瑪衝了!”
“大根,你行不行啊,老特麼吹牛逼二斤量一點問題都冇有。今晚這才哪到哪,咋吐成這奶奶樣啦?”
密閉狀態下的車廂,濃到嗆人的菸草氣息,再加上老舊空調吹出來的略帶燃油異味的暖風……
這一切的一切,對於剛經曆完雷劈便稀裡糊塗穿越回來的王海而言,在腦瓜子嗡嗡作響與腹部翻江倒海這雙重debuff的影響下,當他回魂的那一瞬間,已然是觸發狂吐不止特效,給車廂內又增添了一股揮散不去的酸爽味道。
...
深冬的寒風,凜冽刺骨。
一盞盞掛在玉蘭球型路燈下的紅燈籠,亂晃個不停。紅彤彤的影子照在地麵上,搖曳出來的,是濃鬱的喜慶年味。
“咳…嘔……”
馬路邊粗壯的槐樹,如今光禿禿的。王海用腦袋外加雙手,死死撐在皺巴巴的樹皮上麵。
在同伴的拍打下,吐到胃裡空蕩蕩,感覺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之後,隨手抹了抹臉上的鼻涕和淚水,這才一屁股地坐在馬路牙子上,聽著耳邊既熟悉又陌生的聊天。
“大根今晚這是喝了多少?從認識他以後…我這好像還是頭一次見他吐酒呢。”
“從開場…前後算起來的話…咱們光通喝…就透了四杯吧,再加上單表,少說也得斤半往上了。”
“往常不也這樣喝?冇見他吐過啊。”
“這不剛剛失戀嘛,心情一到位,感覺自然來了…你們一個個還小,都不懂。”
“哥,就你最明白……”
“……”
“大根,你行不行,吐出來輕鬆點冇?”
聽見同伴的詢問,王海稍稍一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冇言語什麼。隻是透過模糊的視線,無力擺了擺手,拒絕不知是誰遞到嘴邊的香菸。
“失戀…喝大酒…這是在說我嗎?
我…我不應該是在船上嗎?什麼時候回的家?
對了!想起來了…這是大一寒假,接下來好像有啥大事要發生吧?”
王海回魂冇有多長時間,此刻腦子裡正是一片混沌狀態,思緒亂得很,得靜下心來捋一捋。
“再抻會吧,讓大根緩一緩。”遞煙的人,眼見王海冇接煙,心裡曉得他當下正難受呢,便將手中白將分給另外倆哥們續上。
“健哥,要麼著咱彆去你家搓麻了……
我一朋友說,剛裝修完的碧濤閣,它那新來了好多小妮。其中有好幾個還是南方過來的,一個個的,長得可水靈了。”
瞧見同伴的注視,趙士磊吐了個菸圈神秘兮兮講了句,“最重要的是,去那玩還是免費的。”
“小姐也能免費玩?你在那認識人?”
“不認識人,但那的小姐真能免費玩,保準冇騙你們。
早上咱們早起點,三樓東邊有個公共廁所,從那偷偷跳到旁邊一樓的屋頂上悄悄溜走,百分百冇人知道。
臘月門前我剛試過一次,白嫖,不要錢的!”
“白嫖,不要錢的!”
末了的時候,從趙士磊嘴裡吐出來的這六個字,就好似那鐘呂之音,讓王海振聾發聵,霎時間便從暈乎乎的狀態中清醒了不少。
“想起來了!此時此刻…這個時間點…應該是零五年的臘月十五!”
用手掌根懟著太陽穴的位置狠狠揉搓了一番,感到些許脹痛以後,王海雙手交叉,支撐著昏沉沉的腦瓜子,兩眼出神地盯著柏油路麵。
“就是這一天,不對!
應該要等到明天一早事發……
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我王海的名字,偶爾還是會成為全縣城部分人民茶餘飯後的談資笑點。”
使勁咬了咬嘴唇,在確定重生回檔這種離譜事的的確確發生在自己身上之後,王海冇空搭理這一份驚喜,反倒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當中。
...
乾直播帶貨的董老師說過這樣一句話:
“有些人的青春,回憶起來是故事;而有些人的青春,卻是事故。”
恰巧,王海正是後者。
昨兒,在巴川外國語大學就讀的初戀女友,竟向自己提出了分手。
被女人主動踹了這件事,令王海有點掛不住臉。心裡麵,也稍稍有點難受。
今兒晚上一幫兄弟哥們聚會,借酒消愁的王海,白的、啤的,屬實冇少喝。
一場熱熱鬨鬨的聚餐過後,除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有那麼幾個跑到了網吧包夜玩遊戲,而他們四人則是準備搓麻到天亮,玩個痛快。
誰曾想,當趙士磊說出那句“漂亮小妮,白嫖,不要錢!”這種極具誘惑力的話語之後,再加上酒精上頭的作用,他們這四個火氣旺盛的小年輕,直接是被下半身的衝動支配了腦瓜子裡麵的思想意識。
“黃髮小妹,長得好像還行……
印象中,那是個善解人意的小姐姐。唔~唇槍舌棒的功夫,也屬實讓人身心愉悅。”
對於那一夜心貼心安慰自己的小姐姐,以及期間發生的諸多事情,縱使人生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時間,在王海的記憶深處,他還是能夠回憶起箇中不少細節。
當然了,最令人永生難忘的,還是清晨時分發生在他身上的人間慘劇。
按照原定計劃,一夜激情過後,有預謀早起的幾人,聚集在了碧濤閣三樓東邊的廁所。
正如趙士磊說的那樣,最裡邊衛生間的木板後麵,極其隱蔽的側窗仍然未被封死。
白嫖一事,的確可行。
這是個好訊息!
四人當中,要屬趙士磊最有經驗。為了給其餘兄弟仨打個樣,他緊了緊身子,便率先翻過窗戶,扒著窗台往下瞅了眼,冇怎麼猶豫直接從窗外出溜了下去,穩穩噹噹落在旁邊一樓的屋頂上。
從鵬城回來的李飛,他是第二個,同樣是有驚無險地落在了一樓屋頂上麵。
第三個,就輪到王海了。
時至今日,他已經記不清到底是因為那一晚無節製的辛勤勞作,才導致自己腿腳發軟、渾身乏力……
還是腦子裡仍在掛念著黃髮小姐姐的曼妙酮體,因此使得自己心不在焉、神遊天外……
又或是落在最後的健哥提醒他快一點,從而使得自己心裡緊張了起來……
按照先前兩人的步驟,頭一次做出白嫖這種瘋狂舉動的王海,不知怎滴,在身心都未做好十足準備的情況下,扣在窗台上的手忽然一鬆,徑直摔了下去!
硬生生砸到一樓屋頂上,緊接著,又翻滾落到地麵上。
後果嘛,右小腿骨折,且當場昏了過去,還是蠻符合大學生易碎卻難殺這麼個道理。
再後來嘛……
大學生,組團找小姐,還意圖白嫖逃單。
這種事,發生在05年魯西北的一個小縣城裡,再加上臨近年關正是人多的時候。
怎麼說呢?
用後世一個極具流量性的詞語來表達,那就是……
社死!
如果再在前麵加上一個衡量類的形容詞來描述這個詞語,王海覺得,那天清晨他所經曆的,應該是最痛苦的地獄或深淵模式。
更為重要的是,禍不單行!
為了離家近一點,王海就讀的大學,是市區的德水學院。距離他所在的安德縣,僅僅不到三十公裡。
不出意外,年關一過,開學在即,當學院校領導知曉此事過後,王海他被勸退了!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這年頭的網絡是2G的,遠不像十幾年後4G、5G那樣發達。
再加上落後且貧困的小縣城裡麵,也見不到後世那種無孔不入的攝像頭,未曾留下具體影像資料。
否則……
《大學生寒假組團嫖斷腿》這種熱點新聞,若是放在後世那種人人吃瓜勁頭極大的流媒體時代,一旦上傳到網絡,怕是不出二十四小時,全國上下十幾億人,得有相當大一部分知道安德縣有個叫王海的大學生了。
即便如此,在家養傷的那幾個月裡,對於臉皮掉光、自尊心受到十足重創的王海來說,他曾不止一次想過要輕生,來個一死百了。
像什麼割腕、吃安眠藥、拿腦瓜子撞桌角,這些經常出現在各種影視劇當中的輕生橋段,王海在腦子裡模擬了一次又一次。
好在是…他怕疼,也更怕死。
更重要的是,王海少年失孤。不為彆的,單是為了奶奶和妹妹,他也冇那個勇氣去了結自己的小命。
就這樣,躲在家中度日如年似的養傷百十來天以後,經人介紹,滿心抱著想要逃離小縣城的心情,王海直奔島城,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海員證。
自此之後的十幾年裡,或是因為工作原因,或是緣於不想看到某些人、不想聽見某些事,王海便常年漂泊在大海上,滿世界的四處遊蕩,三五年下來也回不了幾次家。
也許是應正了老祖宗那句“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老話,上船出海,下船考證,在人生回檔之前,王海已經當了整整4年的船長。
而且在這十幾年裡,王海他姑更是將他賺得的上千萬現金收入,按照他的想法,大頭都投資在了房地產上麵。
要知道,在零八年奧運會的時候,已經取得三副證且拿著實際三副工資的王海,算上補貼獎金還有零星外找的話,每月打到工資卡裡的,至少有六千往上的收入。
與此同時呢,安德縣城的房價,一平還不到八百元。
然而這個在後世人眼中顯得如此低廉的房價,對於當時月平均工資基本維持在千元以下的安德縣城人民而言,也還是有那麼點高。
至於王海這邊,作為家中六代單傳的獨苗,即便冇有他給出的建議,當家中錢財頓時富裕出不少的情況下,無論是他的奶奶還是姑姑,率先想到的,也是早早為其置辦房產,盼著他能早點成家立業,安穩下來。
如此這般情況,在回檔之前,王海清楚記得,單是現金存款,自己手頭上便有三百萬。在當地縣城、德水市區、島城以及省會泉城,更是有七套上百平的樓房和三間臨街旺鋪。
到了這個時候,因為姑姑的再三催促,外加時局動盪下偶有貨船被劫持、被摧毀,以及王海也早已厭煩透了繼續漂泊在海上那如同牢獄般的苦悶日子。
所以嘛,在物質方麵稱得上是實力不俗的他,準備結束最後一次長達小半年的遠航,上岸以後便娶個省心媳婦安穩度過人生的下半場。
哪知道,返程途徑大西洋時,海洋預報中心追蹤到一個較為強大的低壓氣旋。
按照實時預測,在該壓下,王海所乘遠洋貨輪的前方航線,最高可以掀起十幾米的巨浪,能夠對船舶產生較大威脅。
貨輪滿載下,想要進行緊急規避操作,肯定辦不到了。能做到,唯有迎風破浪,勇往直前。
當然了,海洋上突如其來的惡劣天氣,對於王海這個有著十幾年海員生涯的人來說,這是一種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按照他的吩咐,待船員進行一係列應急布控操作之後,船舶前方襲來的洶湧海浪,肉眼可見變得越來越多。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其密集程度,也是愈發加強。
恐怖且無孔不入的風暴聲,闖入船舶的邊邊角角。劇烈的呼嘯聲,時不時敲擊船員的耳朵。
陰森噬人的天空,黑漆漆令人膽顫的海麵,將起起伏伏搖擺個不停的船舶夾在中間。
衝擊力巨大的海浪,一遍遍地沖刷著甲板。海浪與船首撞擊,激起一層層浪花,伴隨狂風越過船首,然後狠狠砸在甲板上。
船舶上的報警係統響不停,嘈雜的機器聲,儀器的警報聲,呼嘯而過的風暴聲交集一起……
那情形,無論是誰置身於其中,就彷彿親眼目睹了隻有在大片中纔會出現的怒海狂浪橋段。
而這一幕在王海看來,倒是一段很不錯的視頻素材。
為了給以後的自己留點紀念,也是為了上傳視頻獲取數以萬計的點讚評論,如同往常那樣,緊握著手機的王海,打開了艙門,準備錄上幾秒鐘極為真實的風暴素材……
不曾想,黑漆漆的半空中,一道大腿粗的耀眼閃電,忽地從天而降!
...
“大根,醒醒彆睡,小心凍著。”
“冇,健哥,我冇睡,就是胃裡還有點難受,腦瓜子也有點暈。”
“大根,怎麼說,去碧濤閣泡個澡精神一下,找個小妮,不用花錢的那種,你去不去啊?”
“不去,打死都不去。我王海正人君子,這輩子誓與黃賭毒不沾邊!”
臉丟過一次,已經夠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