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詞 第3章

翌日上午，陳簡秋是在路桃的破鑼嗓子中醒來的。

路桃在門外一邊敲一邊罵：“陳簡秋！你看看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床啊！家務不用乾啦！”

陳簡秋昨天冇怎麼睡好，今天起來以後眼皮一直跳，她用手壓了半天，鬆開還是跳的厲害，索性她也不管了。

門外的路桃還在罵什麼，她懶得搭理，穿上衣服走出去。

剛一開門，路桃那張臉就映入眼簾，見到陳簡秋那張冷漠的眼神一頓，隨後又是大罵：“你給誰甩臉子呢？！怎麼著？還有起床氣了？！我供你吃供你穿，結果供出你一身的臭毛病！”

“我冇有。”陳簡秋歎了口氣，不想多說一句話。

“冇有什麼！小姐的脾氣丫鬟的命，冇有我們你能活下來嗎你？！”路桃狠狠剜了陳簡秋一眼，說出來的話刺痛著她的心。

陳簡秋出院子裡洗漱，小黑狗跑過來趴在她腳邊，天氣燥熱，它吐出舌頭一喘一喘的。

洗漱完，陳簡秋進宋在的屋子給他洗漱，宋在正坐在床上發呆，一見到陳簡秋就嘻嘻笑，“妹妹，妹妹。”

“哥，過來洗臉刷牙啦。”陳簡秋柔聲細語，大概她的所有溫柔都給了宋在。

宋在乖乖地走過來，陳簡秋捧著一把水一點點給他洗臉，再拿牙刷給他刷牙。

等乾完這些，路桃又在院子裡叫她。

陳簡秋跑出去，路桃塞給她十塊錢，和她說：“去小賣鋪買一瓶生抽。”

“哦好。”陳簡秋握著十塊錢準備去小賣鋪。

路桃拉了拉她，眼神淩厲：“剩下的錢給你哥買點糖回來。”

陳簡秋頓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小賣鋪離家不遠，穿過兩條街就到了，這邊的老闆都認識陳簡秋。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幫著家裡買東西拿東西，還要幫著照顧宋家有病的兒子。

看見鄰裡街坊總是會打招呼，大家看在眼裡，都覺得簡秋懂事的讓人心疼。

“簡秋來啦。”老闆在收銀台旁邊坐著，看見陳簡秋和她打招呼。

陳簡秋也笑嘻嘻地和他打了個招呼：“李叔早。”

“買點啥呀？”

“我幫我媽來買生抽，順便給我哥買點糖。”

陳簡秋走到貨架上看，風扇在頭頂不停地轉，吹得人涼嗖嗖的。

上麵琳琅滿目都是各種調料，陳簡秋找路桃經常用的那一種。

看了半天，纔在貨架最上麵看到路桃用的那個牌子的生抽，陳簡秋對著貨架發了下呆，抬起腳伸直手去夠。

一邊夠一邊在心裡默默吐槽，這擺放的高度對她這樣的矮個子女生來說太不友好了，哪有弄這麼高的。

她伸長了身子，整個人都趴在了貨架上，眼看就要撈到了，另一隻手臂從她頭頂過來，修長的手指一把抓住了她想要的那瓶。

濃濃的香皂味夾雜著一點點的菸草味撲鼻而來，氣息襲來的那一瞬陳簡秋不禁往後退。

回過頭，她隻能看到男生的胸膛，眼神不知往何處放，她眨眨眼，小聲說道：“謝謝。”

男生也冇太在意，“你是要這瓶嗎？”

陳簡秋覺得這是她聽到過最好聽的聲音，有點低啞，卻有說不出的魅惑。

她愣了愣，手指都不禁微微抖了一下，然後趕緊點點頭。

男生冇什麼表情，隻是覺得這是助人為樂，看陳簡秋點了頭，於是便走去了收銀台。

陳簡秋冇忍住，躲在貨架後麵，抬起頭來看。

陽光明媚透過玻璃照射在男生身上，他皮膚很白，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鼻梁高挺，在陽光下輪廓更加清晰分明。

男生冇多停留，結了帳就出去了。

陳簡秋直到看著男生的身影消失纔回過神，手裡那瓶生抽彷彿還留著他的氣息。

老闆看陳簡秋半天冇出來，走過來問：“簡秋，冇找到嗎？”

老闆突然說話，嚇得陳簡秋呼吸一滯，心跳都快了半拍，一怦一怦地好像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陳簡秋回了回神，看著老闆說：“找到了，我再去拿點糖。”說完就跑去另一個貨架上從裡麵拿了三塊棒棒糖。

結賬的時候老闆從抽屜裡拿出了兩塊流口水遞給陳簡秋，並且笑著叮囑她：“偷偷吃，彆給你哥。”

這已經不是老闆第一次這樣做了，早在陳簡秋還小的時候，因為路桃總是給宋在買吃的不給陳簡秋買，她不知道為此哭了多少次，老闆心疼的不行，於是總是趁路桃不注意偷偷給陳簡秋塞糖。

從小賣鋪出來，陳簡秋往家的方向走，她有很多次都想要不直接逃了算了，但是她又有點捨不得這裡，而且她又能逃去哪裡。

在回家的路上，她把老闆給的兩個流口水全都塞進嘴裡，趕在回家前要都吃完才行。

一開門就是路桃的破鑼嗓子：“讓你買個生抽你死哪了你？去了這麼長時間？！你是想餓死我們在在啊你！冇良心的玩意兒！”

話音未落，宋文仁推著自行車從外麵回來了，皺了皺眉看著路桃：“老遠地就聽見你的嗓音了，你是想把鄰居都吵過來嗎？”

路桃一時間啞口無聲，過了好一陣才翻了個白眼給陳簡秋：“以後乾活麻利點，白給你吃飯的啊！”說完就拿著生抽往廚房走。

走了一半又轉過頭問：“給在在買糖了冇？”

陳簡秋從兜裡把三塊棒棒糖掏出來給路桃看了一眼，什麼也冇說，徑直朝宋在的屋子走去。

宋在正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看到正搞笑的地方，他嘿嘿嘿笑個不停，這一笑口水就收不住了，直往下流。

陳簡秋看見了，連忙拿紙給宋在擦口水，一邊擦一邊拿棒棒糖給他。

宋在接過棒棒糖，把其中的一根荔枝味的給她，“妹妹，愛吃。”

陳簡秋最喜歡吃荔枝味的糖，小時候看路桃給宋在買糖，陳簡秋羨慕得不行，於是跑到宋在屋裡偷他的糖，彆的味都不要，隻偷荔枝味的。

陳簡秋鼻子酸了一瞬，接過宋在給她的糖，“謝謝哥。”

……

晚上吃飯的時候，路桃坐在桌子上扒拉米飯，給宋在碗裡夾了一塊排骨。

宋在冇吃，轉而又把排骨用勺子遞到陳簡秋碗裡。

路桃看在眼裡，忍不住柔聲對宋在抱怨：“這肉是給你吃的！你這傻孩子。”

“妹妹，愛吃。”宋在笑了笑，看著陳簡秋。

路桃見說不動宋在，於是眼神又瞟到陳簡秋臉上。

陳簡秋臉上冇太多情緒，感受到了路桃的目光後，她夾起排骨又放回了宋在的碗裡，然後抬頭和他說：“我不愛吃，哥吃。”

“算你懂事。”路桃翻了個白眼，冇再說話。

吃完飯後，陳簡秋照常洗碗，路桃在旁邊站了一會兒，過了半晌開口：“我讓你給你表姐打電話，你打了嗎？”

陳簡秋不停手上的活，輕聲回了一句：“還冇呢。”

“明天就開學了！你不趕緊打你想什麼呢！你以為人家二十四小時都有時間的嗎？！讓你打個電話還得求你是嗎，！”路桃嗓音又變高了不少。

陳簡秋腦袋瓜嗡嗡直響，她連忙說：“我一會兒就打。”

“洗完趕緊給我打去，什麼事兒都要我操心！”

等陳簡秋把碗都洗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住的屋子是家裡最小的，就一張單人床，一個小書桌和一個半大的衣櫃，窗戶總是關不嚴，夜裡時常漏風。

陳簡秋也和路桃反應過窗戶的事，路桃總是說隻要冇壞就不用修，修了還得浪費錢。

久而久之陳簡秋也就無所謂了，夏天還好，就是冬天有點難熬，晚上的風凍得她鼻尖都是涼的。

大不了就多蓋幾床被子，也就那麼過來了。

陳簡秋從枕頭底下把手機拿出來，是宋文仁換下來的，觸屏已經不太靈敏了，有時候要按好幾次纔能有反應。

她翻了一下手機裡的通訊錄，萬淼的名字出現了。

萬淼是路桃哥哥生的孩子，比陳簡秋大一歲，在懷縣一中上高二，學習成績優異，而且才藝還多，會彈琴還會拉丁。

之前萬淼過生日，家裡人給她辦了個隆重的生日晚宴，本來路桃不想帶陳簡秋去，但是宋文仁說她也是家裡的一份子，要帶著。

路桃冇拗過宋文仁，於是便把陳簡秋給帶過去了，那也是陳簡秋第一次見萬淼。

這少女十七八歲的年紀，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周身透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被打理的順滑柔軟。

陳簡秋回過神，猶豫了半天纔打出了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忙音，大約過了十秒鐘對方纔接通。

“喂？”對麵傳來了軟軟糯糯的聲音。

陳簡秋舔了舔自己有點乾的嘴唇，尷尬開口：“是……是表姐嗎？”

對方停頓了幾秒，像是琢磨著什麼，然後用瞭然的口吻說：“你是簡秋吧，路姨姨已經和我說了，你明天就開學了吧？”

陳簡秋點點頭又意識到對方看不見，於是不鹹不淡地說：“啊，對。”

“那你明天報完道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讓我朋友接你。”

陳簡秋本來想說不用了，但是話在嘴邊還冇說出口，萬淼就又說：“就這麼定了啊，我還有點事兒先掛啦，拜拜。”

陳簡秋“拜拜”兩個字還冇說出口，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漆黑夜晚，除了鬧鐘滴答聲和樹枝搖擺聲，周圍一片寂靜。

星星很少，隻有幾顆星孤單的散發出冰冷的光芒。

陳簡秋又一次想起來了小漁村，她對那裡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她已經記不清很多東西了，但是她還記得那裡的星星，特彆特彆亮，好像小鑽石一般發亮閃爍。

伴隨著夜色，陳簡秋慢慢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