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一渡少年郎 第4章

話音剛落，小紅花就被錦瑟丟過來的茶杯砸到了腦袋，踉蹌一下，暈了過去。

而許溪知早已被驚得呆住了，好半天也纔回過神來，“月圓之夜，莫非是中秋？這魔族可真會找時間，看來街上不會有熱鬨了。”

“你在可惜著這個？？”錦瑟有些生氣許溪知的不著調。

許溪知聽到了，反而扯起嘴角輕笑了一下，劉海遮過了她的眉目，給人的感覺一下就變了。

“瑟瑟姐，大不了就一死，真的，”許溪知輕輕顫抖著眼瞼，嘴唇無意識地抿的很緊。

這樣的神色，錦瑟在她臉上看見過很多回。

在許家團聚過年時，她也是露出這樣的神情站在窗外看著熱氣騰騰的裡麵；在又跟彆人打架後，她明明贏了，可看見彆的小孩嚎啕大哭投入母親的懷抱時，她也是緊緊地抿著她的嘴唇，眉毛揪在了一起；在很多次，她顧及不到的時候回過頭一看，她穿著破爛印著腳印的衣服，披頭散髮地蹲在角落，整張臉都濕了，牙齒死命地咬著嘴巴。

或許，她被退婚時也是這個樣子。

或許，她藏在客舍的床下也是這樣，驚懼地咬著嘴唇。

錦瑟無端覺得心都快揪在一起了，顫抖地伸出手，試著摸了摸許溪知的腦袋，感受到手下的軀體逐漸變得僵硬，也不自然地把手放下來，輕咳一聲，“來不及了，溪知，這是你的命運，要麼打倒它，要麼被它打倒，如果你還想見到你孃的話。”

錦瑟看見許溪知本來已經死寂的目光，突然迸發出光亮。她扯著錦瑟的衣角，結結巴巴地說：“我……娘不是……逝世了嗎？”

“這是一段秘辛，你娘不是什麼歌女，而是我魔族尊貴無比的大公主。

你爹也算得上少年英才，兩人因緣結識、相愛然後有了你。可終究是人魔相戀，不被祝福，更遭到你爺爺的奮力阻攔。

恰巧這個時候魔王隕落，魔界動亂，魔界三皇子搶奪王位，殺了你的父親，囚禁了你的母親，已經有十六年了。”

錦瑟說著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彷彿回到了那天，漫天的血色，她作為公主最得力的魔侍奮力地擋在她麵前保護她，卻被公主一把推開，懷中被塞了一個熟睡的嬰孩和一個玉牌，公主聲嘶力竭地讓她走，讓她去人界照顧好她的孩子。

她滿身鮮血地抱著孩子，在大雪天裡敲響了許府的門，許家二伯三伯憤怒地讓她滾，隻有那個髮鬚皆白的驍勇的大將軍，好像被大雪壓垮了，虛弱地擺擺手，讓她進來。

此去經年，原來已經有十六年了。

“如果你還想見到你孃的話，那就活下去，變強大，去魔界拯救你娘。”錦瑟堅定地看著許溪知說。

“可我……”像是明白許溪知的顧慮，錦瑟擺擺手，“半魔之子，一種情況要麼很弱，活下去都得用藥吊著，另一種情況要麼很強，既可以修習人族的修仙之法，也可以學習我魔族的修煉之法。而你，我從來冇覺得你是廢物。”

“但是我……”不等她說完，錦瑟又打斷了她，“你不能修習人族的練氣之法是因為經脈阻塞，這是從孃胎帶下來的毒，不過不必擔心，你小時候我就已經為你衝開五層的經脈，隻要再為你衝開一次，你就可以修煉了。”

突然得知自己可以修煉的喜悅還未席捲到整個心間，淡淡的疑惑也漫上來。“為何瑟瑟姐突然告訴我這些？為何又說來不及了？”

“我猜測追殺你的魔族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想要斬草除根，而月圓之夜大舉進攻的魔族很可能是衝著我來。我沉睡的這段時間我的魔魂去了一趟魔族，可能露了馬腳。”

錦瑟三言兩語就解釋了這些問題，手上不停在許溪知身上點穴位，為她最後一次衝開經脈。

錦瑟手指翻飛，默唸口訣掐指各式手訣。許溪知先是覺得一股暖流充盈著自己的丹田，隨後暖流往四肢流走，帶來一股乾澀的疼意，然後逐漸演變成一股烈火的灼燒感，遊走在她的心脈之間，像是整個人都被焚燒在烈火之中。

許溪知終於忍不住痛呼，卻被錦瑟捂住了嘴巴。

“噤聲！莫要招惹到他人！”錦瑟也是滿頭大汗，衝開經脈對她來說也很是費力氣。

許溪知聞言，死死地咬住下唇，把那些痛呼都止於唇間，到十分難捱處，也隻是悶哼兩聲。汗水也打濕了她的劉海，模糊了她的視線，看什麼都是兩個。

在許溪知以為自己要被痛昏了過去的時候。錦瑟在她背後重重地點了一下，瞬間身體像是脫了力樣地往後倒。

錦瑟立馬接住了她，看到被她咬的鮮血淋漓的嘴巴，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聲，想找絹帕幫她擦一下。

轉頭一看，不知道何時醒的小紅花微睜著它的小眼睛偷偷地看著許溪知，眼裡滿是複雜的神色。

“現在來處理一下，你的問題。”

錦瑟冷肅的嗓音像是追命符，在小紅花的耳邊響起，一時間心臟都被攥緊。

當務之急，保命要緊！

小紅花熟練地兩腿一跪，大喊著：“好漢饒命！我隻是一介低等魔獸，殺了我！臟了您的手啊！

我平生從來冇有做過惡，隻有彆人對我做惡。

為什麼那些為非作歹的人能好好活著？

而被欺負的人還要苟延殘喘尋求生的契機？！”

最後一句話小紅花是嘶吼著說出來的，好像不是求饒，而是抒發一直以來的憤懣不平。

而這句話讓錦瑟怔愣了一下，她好像在低著頭劇烈喘息的小紅花身上，看到了從前那個蹲在牆角哭的稀裡嘩啦的小女孩的影子。

“抬起頭來，”錦瑟麵無表情地說，果然，看到了那一雙紅透了的小眼睛，“我可以饒你一命。和她結生死契，用你的一生去守護她。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所以……我一覺醒來就已經是練氣一級還順帶有了一個……魔寵？”

許溪知被這喜悅衝擊得有些懵，小紅花乖順地在她懷裡努力地眨巴著它的小眼睛。

“對啊準確的來說，是生死契。你死它就得死，它死對你冇什麼影響。而且你還可以隱藏它魔族的氣息。

至於練氣一級，你都已經衝開了經脈了，多年無法彙聚的靈氣重新聚集在一起就幫你踏進了修煉的大門。”錦瑟淡淡地說，“當然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該好好籌劃一下了。”

許溪知把小紅花放在一旁，開始認真聽錦瑟說。

“首先，既然有可能魔族是我引起來的，我們不能隻顧著自己逃跑，對麼？”

錦瑟淡淡地瞥了她們兩個一眼，兩個小腦袋馬上齊刷刷地點頭。

“一千年前仙魔大戰，魔族全麵戰敗，按照約定隻能龜縮於幽冥界一角，不能來到各界。

而你說是你的族長和大魔的商議來侵犯人間，”錦瑟看著小紅花說，“他們勢必不會大招旗鼓地進攻。肯定是靜悄悄，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既如此……”錦瑟的話音漸低，低頭俯身和她們說如此。

窗外一片肅寒，窗內一盞昏黃的小燈搖曳著微弱的光亮。

小紅花已經趴在抽屜裡睡著了。許溪知把洗髓出來的臟東西洗完之後，也躺在床上和錦瑟一起睡了。

在半夢半醒之間，她恍惚聽見了一句話。

“如果……不要為我難過，前路即是如此。”

一大早，白霜還結在樹葉上的時候。

許溪知就風風火火地出了門，在小鎮的弄堂口叫賣聲中買了包子。

白胖的包子裡麵溢滿了湯汁，咬一口汁水四溢。

帶回去給錦瑟嚐嚐！許溪知滿意地掂了掂懷中的包子，嘴裡又叼了一個，開心地往藥館走。

纔到藥館門口，就看見平常老是躺在搖搖椅上的老中醫正點頭哈腰對著對麵兩個人講話，白鬍子都殷勤地翹起來。

一個直襟長袍，做讀書人打扮，他搖著扇子遮住半張臉，自以為風度翩翩，隻是那吊起來的三角眼讓人感覺不倫不類。

一個渾像是將玉石做成了衣服，到哪都有金銀的點綴。整個人金光閃閃，渾身上下都透露出“我很有錢”的氣息。絡腮鬍，不像是中原人，頭上還包著厚厚的頭巾。

“這倆誰啊？”許溪知用手肘戳了戳正在掃地的小四，悄悄地問。

小四笑著跟許溪知說：“那拿扇子的是我們鎮的鎮長，那戴著頭巾的是蠻族商人。鎮長介紹他來我們藥館采購草藥。”然後小四擠眉弄眼地悄悄跟許溪知說，“他們老有錢了，小老頭高興壞了！”

“他們？不止一個啊？”許溪知敏銳地注意到了小四的話，心下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對啊，他們是一個商隊來的，有的要采購糧食，有的要買小馬匹。聽說今晚還要寄宿到各戶人家家裡呢。”小四努力地給許溪知解惑。

正巧，老中醫注意到他們了，馬上吹鬍子瞪眼。

“小四！還不帶貴客去歇息的地方！”

小四還想跟許溪知說說話，聞言隻好撇撇嘴帶那蠻族商人去客房。那蠻族人還挺有禮貌，對著小四微微欠身。

三角眼看都已經安排好了，就拱拱手告辭了。

臨走時 ，像是無意往許溪知這邊看了眼。那輕飄飄的一眼彷彿有重量一樣，壓在許溪知的心頭，頓時有些慌亂。她快步走進藥館，想找錦瑟商議此事。

吹鬍子瞪眼老頭在身後喊她：“你這丫頭！快來掃地！我是白給你治病是啵？”

“好！馬上！”許溪知心不在焉地隨聲應到，腳步不停地往內院走去。

剛一推開房門，就看見錦瑟盤腿打坐，絲絲黑色的魔氣溢了出來。

所散發出來的威壓，壓得小紅花抱著腦袋蹲在角落。冇過多久，錦瑟突然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許溪知連忙去扶她，“你感覺怎麼樣了？”

“冇事。”錦瑟虛弱地搖搖頭。

許溪知默不作聲地清理血跡，忙前忙後，遞給她一杯水清口，然後把包子從懷裡拿出來。

小紅花聞著味也尋了過來，它也不說話，隻對許溪知獻媚地眨眼。

許溪知分給了他們一人一個，然後講起了早上的事。

“我還是覺得奇怪，為什麼趕在這個節骨眼上有外人來？”許溪知蹙著眉頭。

“事出反常必有妖，謹慎一點不會出錯，既然這樣……”錦瑟沉思了一會兒，指著小紅花說，“那你去監視他吧。隱身應該你挺擅長的，而且你簽了生死契，他感受不到你的氣息。”

吃包子正吃得正開心的小紅花一臉懵地抬起頭來。

“呱？！”

“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他現在在和一個三角眼的男人喝花酒，沃趣真噁心，他們兩個人的口水都要掉下來了。”小紅花隱身趴在房間橫梁上，跟許溪知意念交流。

它已經跟著這蠻族商人一天了，就連他上廁所它都捏著鼻子跟進去了，半點異常都冇有。

這一天他不過就是和老中醫商議了一下生意，又去找訪了其他蠻族商人，晚上又出來和三角眼喝花酒，就像每一個普通的商人一樣。

“誒呀辛苦你了！你先盯著他回來，我給你熱包子。”許溪知奮力地擦著窗跟小紅花意念溝通。哼！都是因為早上冇掃地，被老中醫罰乾了一天的活！

一想到白白胖胖的包子，小紅花就冇有了怨言，儘職儘責地趴在橫梁上盯梢。

在小紅花困得找不著北的時候，這場酒局終於散了場。

已經是深夜，街邊的店子都關了門。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兩個酒鬼烏拉拉地勾肩搭背，說什麼哥倆好啊，約著下次的相聚。然後三角眼坐上了馬車，蠻族商人跌跌撞撞地走回藥館。

藥館門前亮著燈籠，應該是老中醫的授意。夜深老年人熬不住就睡了，為這蠻族商人留了盞燈。

小紅花以為終於可以回去吃包子的時候，突然發現這魔族商人去的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走的老中醫房間的方向。

心下頓時警鈴大作，急忙用意念通知許溪知，自己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

黑夜裡一片寂靜，隻有這醉鬼不斷撞倒東西的聲音和漫無目的腳步聲 ，以及沉重的粗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