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一渡少年郎 第3章

那男子一頭墨色長髮，一雙如山水澄澈般的雙眼半掩，蓋住了沉沉心事，卻也無端透露出一股風流的意味。

“許家有女，年十五，貌若春花，耳後有月亮胎記。自小無法修煉，素不被族人看重，殊不知日後此女……會成長到一種可怕的地步。殺了她，這也是仙尊的意思。”他合攏摺扇，“而你，衛文，殺錯了人。”

跪著的人頓時冷汗直流，他做事從來急急忙忙，往往是聽了一半，就興致沖沖地提著劍去刺人。

這回犯下大錯，素來聽聞這玉麵仙君最是善良心軟，好說話，不如自己求個情，或許有挽回的機會。

“玉衡仙君，小的知道錯了，再給……”

衛文胸口突然傳出一股劇痛，往下一看，一隻山河畫扇赤冷冷地穿透了他的胸膛，握著扇子的那把手如玉一般染著泅紅的鮮血。

善良的玉麵仙君笑著看他，像是歎息著說：“真可惜。”

雲溪鎮內，老中醫又開始對許溪知吹鬍子瞪眼，恨不得在她腦袋上敲一棍子。“錯啦！錯啦！這是當歸草！講過八百遍了！”

許溪知心虛地把熟地撥在一邊，店堂的小四把當歸草挑出來給她。

許溪知感激地對他笑笑，很快，小四黝黑的臉上突兀地浮現出兩團紅色。

此情此景，老中醫雞皮疙瘩倒了一地，倒也罵不下去了，有點倒胃口地跟許溪知說：“罷了罷了，你去雲溪山看一看吧，找點折耳根吧。折耳根總找的到吧？”

許溪知稍稍有點惱羞成怒，漲紅著臉說：“這我還是能找到的，等我給你找十斤出來。”

隨後憋著一股氣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了藥館，這是她落腳在雲溪鎮的第十天，身上的銀子為了給錦瑟治病快要花得差不多了，隻能給藥館的小老頭做事來償醫藥費。

總的來說，小老頭雖嘴有點碎但醫術還是挺不錯，錦瑟現在對外界的反應有點感知了。

這兒山好，水好，弄堂口的嬢孃賣的冰粉最是爽口，葫蘆巷的烤肉那是把人香的找不著北。若是可以……若是可以……

欸！許溪知搖搖頭決定不想了，低頭專心找折耳根。

倒也不難找，許溪知不一會兒就從草地上拔出一根出來，草葉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和……鮮血？

那抹紅在青翠的綠中格外顯眼，許溪知下意識地湊近一聞，一股淡淡的腥氣。再往地下一看，零零散散的血滴子鋪向前方的路。

許溪知喉頭一澀，小心翼翼地按著血跡走。蜿蜒的小路如蛇形曲折。

許溪知看到從草叢深處有一隻巨大的通體黑色，渾身縈繞黑氣的魔獸嘴邊掛著一絲血跡，齜牙咧嘴地看著她，不時低聲發出恐嚇的呼嚕聲。

魔物？八百年人間都冇出現過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小小的鎮上？

許溪知有些膽顫，前逃虎坑，後入狼穴，這背時的運氣！想都冇想，許溪知轉身拔腿就跑！

而後麵的魔獸似是感覺尊嚴受傷，仰天長嘯一嗓子，也撲騰著腿追了上來。

那龐然大物依然鍥而不捨地緊追著許溪知，口裡甚至吐出火星子，把許溪知頭髮燒得個鳥窩一樣。

何時讓我停下這無謂的奔跑？

許溪知累如老狗，兩眼冒白星，她咬牙一狠。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奶奶個腿的。

她打定主意來了個急刹車不再逃跑，利落轉身，瞪著眼睛看向這烏糟糟的魔獸，隨後堅定地帶有將門虎女風範地……跪地求饒。

這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魔獸有些遲鈍地看著許溪知利落一跪，雖不懂她為什麼不逃跑了，但這正合了它心意。

它興奮地抬手就要碾死許溪知，可一陣異樣難受的感覺攥緊了它的心臟，它直覺不妙，嘴裡吐出嗚嗚啦啦驚恐的鳴叫。

而此時遠處，躺在包治百病藥館的錦瑟猛地睜開了眼睛，煞氣儘顯。

下一刻，許溪知眼看著這黑坨坨的巨無霸，像變身一樣，騰的一聲，突然變成了個迷你版小玩偶魔獸從空中跌落，掉到她跟前一動不動。

許溪知滿是興味地薅著它脖子，左右看看，它眼睛緊閉，像是昏死過去了。

若不是指腹下傳來皮膚緊促的觸感，她還真信了它這副鬼樣子。

“哎呀，怎麼暈過去了呢，正好我還冇有吃過這魔獸肉，倒省了我的功夫。”許溪知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裝作無意地恐嚇道，“我想想該怎麼吃呢？紅燒？清蒸？生醃也可以。”

許溪知感受到這小魔獸的毛一下子炸起來了，它不再裝死，而是儘力地扭動身軀，妄圖逃跑。

“呦呦呦，還想逃跑？我想想彆人對魔獸是什麼態度，生刮？活剮？扒皮？抽筋？”

小魔獸徹底軟了，莫說他現在魔力喪失，和普通動物無異，還受了重傷，身體極為虛弱。受了幾番刺激，兩眼一翻徹底暈了。

許溪知原是想報複它追她，看它真的暈了過去，反而失去了興趣，嘴巴一扁，就要把它放在地上，隨意地用些草蓋住了它的身體。

手上沾了些濡濕的液體，低頭一看，是那魔獸的血跡。許溪知又低頭看向魔獸，被雜草掩蓋的孱弱生命，真是……和她一樣呢。

老中醫閒閒地趴在櫃檯上盤著算珠子，看到了許溪知，仰了揚頭算是打了招呼，“折耳根可采齊了？”

“那是自然，你看看。”許溪知放下了揹簍。

老中醫隨意地往裡瞟了眼，繼而說：“對了，你姐姐醒過來了。多虧我這妙手回春……”

話未落，一陣風直接從老中醫麵前刮過，把他的山羊鬍吹起來，不過他並未惱，笑著罵了一句，

“臭丫頭。”

許溪知衝到房間內，一個麵容冷寂的美女坐靠著床喝藥，神色有些疲倦。“你來了。” 不經防，一個軟軟的身體滾到她懷中。

錦瑟歎了口氣，把藥放在桌上，摸了摸許溪知的頭。

“彆再留我一個人了。”許溪知悶悶地說，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去解釋她為什麼老是陷入沉睡，為什麼在她需要的時候人不在，隻是懇求她不要再丟下她了。

一個人的路程，著實有點寂寞。

不等許溪知悄悄將眼淚鼻涕揩在錦瑟的衣服上，錦瑟彷彿有先知一般先嫌棄地將她拎開。

許溪知麵露心虛地擦掉，“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錦瑟不答，反倒將許溪知衣袖撩開，芊芊玉指搭在她脈搏上，麵色一沉，“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許溪知摸不著頭腦，“哦對了，我感覺有人在追殺我。”然後老老實實地把那晚上客棧的事說了一遍。

錦瑟素來冷淡的麵色終於被打破，她越是心焦，越是感覺命運像是一隻在背後緊追不放的惡犬。她的臉像是潑色盤，換了幾種顏色，終於還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追殺你的人可能是魔族的人，你……”

“什麼？魔族！它也不會是來殺我的吧”許溪知大驚失色，連忙把路上拾的小魔獸交供給錦瑟。

小魔獸渾身漆黑，隻有那兩顆眸子亮晶晶的，努力擠出一個示好的微笑，露出它的小尖牙。

錦瑟將它翻來覆去，放下了點心。“這不過是最低階的影獸，隻有隱身的功能，不足為懼，不過，它為什麼會出現在人界？”

小魔獸裝作聽不懂一樣，依舊隻是瞪著亮眼，保持著嘴角的微笑。

“我知道了！”許溪知一拍手，“肯定是上次的魔族殺我未遂，心有不甘，這次派了個探子過來，我說呢它先前還想咬死我呢，殺了它吧錦瑟！”

錦瑟眼神銳利起來，五指收緊，小魔獸越來越不能呼吸，它驚懼地搖搖頭，死亡的威脅就在眼前，迫使它放下了偽裝。

“不……不繫的”

“你怎麼會說人話？”錦瑟放下了手。終於能喘口氣的小魔獸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抬頭，發現這兩個女人目光如炷地盯著它看。它後怕地退了一步，乾脆破罐子破摔盤腿坐了下來。

“咳，我本名叫小紅花，居住在魔界隱界森林第八大道，我自小跟彆的魔不一樣，我不愛打打殺殺，我喜歡讀書，尤其是人界的書，所以我會說人話。至於探子，根本是無稽之談，”小紅花悄悄地翻了一個不讓人察覺的白眼。

卻被許溪知瞧見了，許溪知一拍桌子，大喝一聲“那之前你還想咬死我，怎麼說？”

“那……那我隻不過是嚇嚇你罷了，還從來冇有人懼怕過我，誰知道你膽子那麼小啊”

“我那是膽子小嗎？不看看……”

“夠了！”錦瑟停止了她們之間的鬥嘴，她抬起茶杯蓋住了自己半張臉，銳利的眼神彷彿有形像一隻利箭射了過來，“兩個問題，你怎麼來的人界？又是為了什麼？”

小紅花瑟縮著腦袋，弱弱地說：“我喜歡讀書，但他們不喜歡我讀書，十分厭惡，經常欺負我，我聽說人界十分尊敬讀書人，我就想來人界。也是偶然，我聽我們族長和另一個大魔密議來人界雖然麻煩，但也不是冇有辦法，他們弄了一個法陣連接兩地，然後我就趁他們不注意悄悄地過來。反正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錦瑟聽了，神色越發凝重，突然又掐住小紅花的喉嚨，一副厲色，“說！你們族長什麼時候過來？打算做些什麼？”

“我說，我說，我咳咳模糊聽到什麼，月圓之夜，大舉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