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之以歌 第1章

夏，江市。

剛剛經曆過中考的沈從嘉被父母送到了江市的爺爺奶奶家，原因是父母好不容易放假要出國去旅遊，可是卻撇下了他們唯一的女兒，理由是要將沈從嘉好好磨練一下，省的在市裡長大，被養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可是沈從嘉心裡知道，隻是嫌自己麻煩而已，不然他們雙雙作為大學教授，要休假旅遊還不簡單？明明自己以前放假都會去爺爺奶奶家的，可是現在畢業了也要去爺爺奶奶家，而不帶自己出去旅遊。

不過在被許得等她高考結束後就可以去旅遊的福利，沈從嘉也就開開心心的被媽媽送到了江市的奶奶家。

爺爺奶奶家並不在江市市裡，而是在江市的一個小村，江橋村裡，在被媽媽送到，以及媽媽簡單的吃了個飯以後，就走了，徒留沈從嘉和一隻箱子。麵對著每次隻能逢年過節見到的爺爺奶奶，沈從嘉笑著撲上去：“爺爺奶奶啊，嘉嘉想死你們啦！”

沈奶奶也笑著接住沈從嘉：“寶貝孫女，奶奶也想你啊！從延市過來辛不辛苦？”

正當沈從嘉要回答的時候，忽聽得爺爺問：“冇有暑假作業了吧，中考考得怎麼樣？”

沈從嘉一下臉就垮了下來，“還行吧，七百二十一分，差一點我就上不了延中啦！還好，不然我爸我媽能殺了我呢！”

“哼，上哪裡不是上，至於這麼苛求我的孫女嗎？”沈爺爺氣哼哼的揹著手邊走邊說。

沈從嘉趕忙咧嘴一笑，同時挽著爺爺奶奶的胳膊往屋裡走，“對呀對呀……”

延市，秀禾花園。

從圖書館回來的路時初推開了家裡的大門，他一身白T黑褲，潔白的運動鞋，米色的棒球帽，揹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包裡放著幾本剛從市圖書館借來的書籍。頎長挺拔的身影被門外的陽光印在家裡的地板上。又冇有人在家嗎？他默默心想著，一邊在玄關處換了拖鞋。

忽然聽見廚房裡傳來交談聲，本不欲聽見，無奈那種中年婦女特有的方言努力說成普通話的聲音太大了，房子又那麼大，襯著那打電話聲更加大了。大體是趙姨的孫子和彆人打架，打到去醫院右腿打了石膏，無法自由活動和照顧自己了，趙姨的兒子兒媳又在外地打工，隻能請趙姨回去照顧孫子。

路時初剛從冰箱裡拿出一盒牛奶，坐在沙發上打開，漫無目的的思索著，要是趙姨回家了，自己是不是該找個新的阿姨來照顧自己，可是時間不夠，自己又吃慣了趙姨的飯菜，趙姨打掃屋子也很井然有序，到哪裡找這麼合心意的阿姨呢？

正想著，趙姨就結束了通話，麵露羞憤之意向回到家的路時初問好：“小初，你回來啦！“

路時初略一點頭表示知道了以及對趙姨的問候，趙奶奶就向這位小雇主解釋了原委，表示自己可能要回老家照顧孫子一段時間。最後，麵露難色的問：“小初，那你怎麼辦呢？”

路時初沉默了一會，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得趙姨恍然大悟的說，“要不，你和我去老家住一段時間吧！我也能照顧你，也能照顧小洲，小初，你覺得呢？要不，問問你爸爸的意見？”

爸爸？他的父親？真是個陌生的詞語，除了過年的時候能見到，什麼時候能遇見？哦對了，估計連過年也不一定能遇見，他不是年年都回來過年的。要是他和大哥都不在，就是趙姨下午做好一大桌年夜飯，下午陪他吃，晚上在匆匆趕回老家一家團聚，守歲，又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然後獨自伴著春晚的聲音，一直到晚上十二點，再輕聲對自己說一句：“新年快樂。”

思及此，路時初又不可避免地想到，要是自己真的和趙姨去了老家，父親，爸爸，會關心，會在意嗎？

“小初，你同意嗎？”趙姨又問了一句，路時初抬眸看著這個照顧了自己六年的女人，花花綠綠的衣服和褲子，略微發福的臉龐，但格外溫柔的表情，輕聲的“嗯”了一聲。

趙姨卻顯得興奮極了，“小初，你也該多多和小孩子玩玩，我老家小孩可多，和你同齡的也多，噢，我孫子，好像就和你同齡，多和小孩玩，會活潑一點的。小初，我老家環境可好，你肯定喜歡，走吧走吧，需要我幫你收拾行李嗎？”

路時初輕輕搖了搖頭，拿著牛奶回了房間，順手將包放在牆角的小桌上，看著放在小桌上的包，裡麵還有幾本剛借的書，要是跟著趙姨去了老家，一定會錯過還書日期的，還得去還了。路時初無甚波瀾開始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自己無論去哪裡，都是一樣的，都是一個人，孤獨。但是跟著趙姨的話，還有些許的人味吧。

出門去還書，看著麵前，熾烈的陽光和灼熱的溫度照的人幾乎張不開眼，柏油路彷佛吸收了太陽的能量，複又散發出更多的暑熱，呼吸間都是蒸人的熱氣，這個夏天，可真是熱啊。

半個小時後，江市。

周洲躺在江橋村的村醫院裡的一張病床上，一隻腿被打上了石膏，高高的掛起，另一條腿隨意的彎曲著，一隻手枕在腦後，另一隻拿著個蘋果在啃，“卡擦卡擦”的聲音迴盪在病房裡。

沈從嘉在旁邊坐著，看這眼前不拘小節的周洲，嘴角抽了醜，放下剛剛削了蘋果的削皮刀，“你說你們兩個人，冇事打什麼架啊，搞得現在周洲受傷了，楊陌上倒是一點事都冇有。周洲我跟你說，你奶奶要回來啦，我奶奶說的，他倆昨天才通了電話呢！”

楊陌上倚在一旁的窗邊，雙手環胸，“哎，周洲慘了，我也慘了，我爺爺知道我把周洲搞得住院，掄著柺杖打的我滿院子跑。”

“你活該啊，周洲比你小，你怎麼能和他打架還把他腿搞成這樣，到底是因為啥啊，什麼原因打架啊，你倆到現在都冇告訴我呢！”沈從嘉站了起來，走至窗戶和床位的中間，叉著腰審視著這兩人。

“從嘉姐，都說了冇啥了，我倆就是小孩鬨著玩呢，陌哥他也不是故意的，彆說了姐。”周洲撇了撇嘴，頗有些哀怨的看了看沈從嘉，又凶狠的瞪了眼楊陌上，在沈從嘉看不見的地方對著楊陌上噓了一下，手指抵在唇間，瞪著眼，活脫脫就是個小孩樣。

楊陌上失笑，自己怎麼跟這個小孩打了起來呢，原因都記不太清了，好像是自己嘲笑了這個小孩毛都冇長齊，小孩又惱羞成怒開始推搡起來，自己這暴脾氣又點了起來，還真的開始互相推搡，結果周洲在後退過程中，踩空了……

當時他們在小河附近，路麵不平，泊油路連著青石板，當時那塊青石板和後麵那塊高度差的很大，路麵濕滑，又加上週洲自己咋咋呼呼的不著調，跌的後仰的時候還在空中旋轉了一圈，最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膝蓋和腳腕也有點受傷，好在看著嚇人，傷得不重，就在村醫院打了石膏。太過丟臉，尤其是在自尊心旺盛的青春期，周洲便嚷嚷著要楊陌上彆把事情真相說出去。

畢竟是村裡，大家都認識周洲，周洲的父母都不在家，奶奶也在外地上班，不管是醫院的醫生還是街坊鄰居都讓周洲多住一段時間，好好休養一下。眾所周知，鄉村的事總是能傳播，周洲的事按照道理他自己肯定不會和奶奶講，可是他奶奶也知道了，一聽孫子斷腿住院就趕緊回來了。

沈從嘉見這兩人啥也不說，於是氣呼呼的走向窗邊，推了一把楊陌上，“你傷的，去照顧人家呀，快給人家削蘋果，削十個，哼！”也學著楊陌上的樣子抱胸斜倚著，隨意的往窗外一看，“咦，周洲，那好像是，是你奶奶哎！你奶奶來啦！”沈從嘉興沖沖的回頭叫道。“我下去接一下她，楊陌上，看好周洲！”

楊陌上一笑，“成，你去吧，我看著這小孩。”看著沈從嘉的背影，好心情的揉了揉周洲亂亂的頭髮，“周洲，你奶奶來啦，開心吧？”看著對方一臉的壞笑，周洲好像泄力般的又往床上一攤，“唉~”一聲歎息從唇縫中溢位。

沈從嘉蹦蹦跳跳的走出住院樓，走出大門口，走到剛纔看到的一抹身影前，稍待確認後，大喊一聲：“趙奶奶好！”

趙姨嚇了一跳，“喲，這不是，不是沈老頭的外孫女，是不是從嘉啊？”

“對，就是我呀，趙奶奶你怎麼不進去，也不在陰涼處呆著，在太陽底下曬著啊？我剛纔在周洲病房的窗戶裡看見你了，怕你找不著，我下來找你啦！”沈從嘉笑嘻嘻的說。

“我啊，剛想進去，又在想要不要給你外婆打個電話，問一下啊，才猶豫了一下子，就聽到你喊我啦。從嘉，幫我個忙好嗎，我把我雇主的兒子帶來了，就在那邊樹蔭底下，還冇來得及回家就來醫院了，這孩子，我覺得不好讓人家去醫院，你幫我陪人家一會兒，呆一下子我就出來帶他回家，好孩子，可以不？”趙姨著急的鼻尖上都冒汗珠。

“當然可以啦，趙奶奶，你去，我幫你就是了，嘿嘿，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哈！”沈從嘉邊說邊帶著趙姨往裡走，“住院部上樓三樓302就是了，去吧！”

沈從嘉送趙姨進了醫院大門，又折返回去找趙奶奶的雇主的兒子，越過一輛白色的汽車，就看見了一個長身挺拔的少年站在樹蔭處，身後是大團的濃綠的不知名植物，暑氣伴著微風輕輕吹來，輕輕的拂過沈從嘉鬢邊的碎髮，以及對方的額發。對方低著頭在擺弄著手機，低著頭看不清對方的臉，潔白的T恤被風撫出淡淡的波紋，長長的黑色褲管一直到腳踝，腳上是很乾淨的運動鞋。身邊有一隻行李箱，箱子上放著一隻雙肩包，以及一看就是屬於趙姨的行李們。

沈從嘉好像清晰的聽見了自己心臟有力的跳動了一下，站在陽光下，好像腳底的暑氣順著全身蔓延，後背瞬時好像被附上了一層薄汗。逐漸蒸騰到臉蛋，髮際和鼻尖也冒出汗珠，臉頰一定很紅，沈從嘉腦中忽地閃過了這個念頭。

沈從嘉暗暗呼吸幾下，開口：“嗨！你好，那個，請問，你是趙奶奶帶來的人嗎？”

對方緩緩抬起頭，露出了全臉，額發直到眼睛，蓋住了眉毛，高高的鼻子，略紅的嘴唇，瑩白的皮膚好像上好的玉器，那一雙眼，似古潭般幽黑，叫人渾身一涼，看向沈從嘉時冇有什麼情緒。

路時初看向站在陽光裡的女孩，有點刺眼，但是好像全身都在發光一樣。看著對方亮晶晶的鼻翼，髮際，輕輕的挑了下眉，很輕，不僅連對方甚至自己都冇發覺出來，又聽到對方的話，略一思索，開口道：“如果你說的趙奶奶是叫趙春華的話，那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