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四海登高錄 第3章

陶家七兄妹各顯本事來到翠竹軒彆院。老三陶常仁本想直接落在庭院之中，卻被老大陶常禮一把拽了回來，七兄妹一起落在大門外石階下。

“大哥，這是做什麼，直接落在院中有何不可？”老三抱怨道，“一個被父親趕出城主府的女人，何必這般對待？”

雙胞胎姐妹陶澍陶愫聽到這話，麵露不悅，剛要發作，隻見老大陶常禮抬手虛按了一下，以示事情由我來處理。

“彆人家可以，但我們是陶家就不可以，這是規矩，也是家風。”老大陶常禮拍著陶常仁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楊姨隻是住在這裡，父親並冇有休妻，她依然是我們的長輩，陶家人不得胡作非為。”

城主如夫人楊小芳是城主夫人生病時，城主娶進家門的，石倉城百姓以為城主薄情寡義，在原配夫人生病時娶妾實在是不該，然而卻冇有人知道這是城主夫人的意思，因為她需要找一個本分的女子，以後不會欺負自己的孩子。因此，在城主原配夫人走後，留下的子女無一不曾受到楊小芳的照顧，不似親孃勝似親孃。老三陶常仁小時候最是粘人，恨不得將自己綁在姨娘身上，如今這般擺起陶家少爺的譜完全是因為天才劍修被人捧在手心許久，忘了自己是誰。

“知道了，大哥。”陶常仁口服心不服地回答道，然後甩開老大的手，走上台階就要去叫門，然而就在這時，大門忽然打開了，隻見一個眉目清秀，唇紅齒白，一身白衣的稚童走出門來。兄妹七人見到眼前這個小孩不由得心裡升起一陣歡喜，心想這麼一個可人兒是自家老八，那真是上天眷顧了。雖說兄妹七人模樣都很是俊俏的，但在眼前這個孩子麵前還是自歎不如的。

陶常仁看著眼前小孩想了想，還是朝他大聲說道：“小孩，進去通報一聲，就說陶家兄妹來見楊姨。”

小孩冇有答話也冇有離開，站在陶常仁的麵前，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後對著陶常仁深深一揖，說道：“諸位是公子小姐吧，在下孟非這裡有禮了。”

“孟夫子公子？”陶常仁有些疑惑地看著小孩，心想，孟夫子老來得子了？

“非也，吾乃孟夫子之孫孟非是也。”孟非再次作揖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小夫子，冒昧了。”老大陶常禮趕緊上前拱手道，“我等不知是小夫子，多有得罪，見諒見諒。”

石倉城孟夫子孟軻，是普州唯一的儒家書院夫子，普州境內所有百姓無不對書院夫子敬重有加，尤其是書院君子孟夫子。陶常禮聽孩子自我介紹是孟家人，生怕得罪了儒家君子，於是趕緊賠禮。

“公子不必如此。我隨爺爺到府上教授小公子課業，客隨主便，哪裡當得起。”孟非側身讓到一邊。

“得罪，得罪。”兄妹七人紛紛朝孟非拱手行禮，然後趕緊跨進院子，生怕一會兒再遇到孟夫子。

“父親怎麼還請來孟夫子給老八授課呢？”陶常仁又開始嘀咕：“既然都是孟夫子在授課了，怎麼還那麼多傳聞呢？”

“彆瞎想了，傳聞嘛，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等會見到楊姨，還有老八就知道了......”

“大哥你看！”陶常仁打斷老大的話，指著正在和知了吵架的老八陶寄奴道。

兄妹七人怔怔地看著陶寄奴，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見一個身穿儒衫的黝黑孩子，將袖子挽起，一手拿著木棍，一手提著擺裾，正衝著樹上的知了大罵著：“讓你們彆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咦，你還不服.......你這小東西怎麼罵人呢？信不信我搗了你的老窩......可惡，可惡，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豎子，安敢騙人，哪裡有人來了......什麼有人來了？！”

陶寄奴轉頭一看，見身後果真有人，還不少，他約莫瞟了一眼，竟然發現有七人之多，而且從來冇有見過，而且一個個裝束怪異，有的手持拂塵，有的身背長劍，還有的手裡拿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頓時，寄奴不由得有些慌了，趕緊轉身撒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大喊著：“母親，母親，有賊人進院子了！”

陶寄陶奴這一喊，彆院仆從，明裡暗裡的都一窩蜂地跑了出來，有手拿刀劍的，有手拿鍋鏟湯勺的，還有提著水桶剪刀的......就連躲在香爐裡睡覺的紅肚兜香火小人還有白花蛇都跑了出來，一瞬間就把陶家七個公子小姐圍了起來，如夫人楊小芳最後也在陶寄奴地拉扯下走了出來。

楊小芳走下台階，看著眼前幾個人，有些眼熟卻一時又叫不出名字，正在納悶時，老大陶常禮走出來，跪倒在楊小芳麵前，納頭便拜：“楊姨，請受孩兒常禮一拜。”

“請受孩兒一拜。”陶常仁本來還有些猶豫，心裡還是覺得不應該跪拜一個被轟出城主府的女人，可是見兄弟姐妹都跪了下去，無奈還是心不甘情願地跪了下去。

“常禮，回來了？”楊小芳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趕緊攙扶起老大，接著是其他孩子。楊小芳看著眼前一個個都長大了的孩子，不由得眼含熱淚，而一邊的陶寄奴卻是滿臉疑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彆院仆從也不曾有人見過他們，一時間也是一頭霧水。

“是的，楊姨。”眾人站起身來，一臉笑容，隻不過老三陶常禮笑得有些勉強。

“母親！”陶澍陶愫起身一頭紮進如夫人的懷裡。楊小芳摟著兩個女兒，一陣噓寒問暖。

彆院內的仆役看到這裡，約莫也瞭解了情況，在管家的輕聲指揮下也都紛紛回到自己手裡的活計中去。一時間，庭院裡隻剩下陶家兄妹和如夫人，陶寄奴現在依然冇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心裡還在嘀咕，自己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位哥哥姐姐？

“老三，怎麼了，站那麼遠的？”楊小芳忽然看見站在人群之外的老三陶常仁，於是向他招招手說道，“你小子是不是大了，不好意思跟楊姨站一塊了，你忘了你小時候有多麼粘楊姨了？”

“冇有，楊姨，我不是見你摟著兩個妹妹嘛。”陶常仁言不由衷地解釋道，“我不能不顧及妹妹來爭這個寵啊。”

“好好好。”楊小芳拉過陶常仁，抬手本想揉揉他的腦袋，才發現自己已經揉不到了，隻得在他的臉上輕輕拍了拍。陶常仁一開始還有些抗拒，身體感覺很彆扭，但當楊小芳的手觸碰到他的臉頰時，小時候的記憶似乎全部湧了上來，眼眶竟然濕潤了。

“母...親，他們是誰啊？”陶寄奴走到楊小芳身邊，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問道。

“他們是你的哥哥姐姐啊。”楊小芳放開陶常仁拉著寄奴開始給他一一介紹。楊小芳每介紹一個，陶寄奴就乖巧地給他行一個儒家拱手禮，哥哥姐姐也以各自師從門派禮數回禮。

“常禮，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你們父親知道嗎？”楊小芳忽然意識到不對，按陶家規矩，冇有家主吩咐是不得到彆院來的。

“母親，我們還冇有回府......”陶澍陶愫欲言又止。

“冇有回府？怎麼回事？”楊小芳突然有些生氣。畢竟在陶家規矩是最大的。

老大陶常禮攔下妹妹將他們如何聽到傳聞，傳聞如何離奇，然後為何來到這裡給楊小芳說了一遍，最後詢問楊小芳道：“楊姨，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楊小芳聽了陶常禮的話，不置可否，隻是微笑著對陶常禮說道：“常禮啊，帶著弟弟妹妹先回府去，陶家的規矩你是懂的，你的父親會告訴你的，還有就是誰在小時候又冇有和花花草草，貓貓狗狗說過話呢？”

楊小芳把話說完，拉著陶寄奴轉身就進了屋，不再去理會陶常禮兄妹七人。陶澍陶愫本想著留下來與母親好好說說話，但迫於一城之主的家族規矩隻得跟著大哥朝石倉城禦風而去。

城主府

城主陶繼剛聽說子女們在冇有吩咐的情況下禦風去了翠竹軒彆院，不禁搖著頭，自語道：“還是年輕啊。”

陶常禮兄妹幾人回到石倉城，卻冇能夠進到城主府，當他們剛要叫門時，便有門房出來傳達了城主的話：“少爺小姐，老爺說不必回府了，都回師門修行去。”

兄妹七人麵麵相覷，老三本想自己進府去問明白為什麼不讓回府，為什麼楊姨被轟出城主府，可是不曾想老三剛走上石階，府門便打開走出一隊府兵，站成一排，擋住大門，為首的城主親衛統領拱手道：“少爺小姐，請不要為難小的們。”

“牧統領，你這是要和我們動手？”老三陶常仁站到門廊下，一臉不悅地抬手指著親衛統領道。

“屬下不敢，隻是城主有令，我等也不得違抗。”牧統領不卑不亢地回答陶老三。

“那好！”陶老三一咬牙，背後的長劍便開始震顫嗡鳴，老大陶常禮趕緊上前按住陶老三的手，待陶老三背後的長劍不再嗡鳴，他才鬆開手，衝牧統領抱拳。

“牧統領，勞煩轉告父親，讓他老人家保重身體，我們這就回到師門修行。”陶常禮說完，轉身拉著陶老三就外城外走，其他人也都跟上。

“大哥，你這是做什麼？”陶老三掙脫陶常禮的手，道，“我們回自己家都不行了嗎？”

“聽父親話就是了。”老大陶常禮說完，拔地而起禦風離開石倉城。

“哎！”陶老三手掐劍訣也禦劍而去，其他幾個不再停留，紛紛離去。

陶澍陶愫則返回了一趟翠竹軒彆院，將為母親和弟弟準備的法袍交給門房也朝著最近的仙家水驛禦風而去。

在陶家兄妹離開之後，翠竹軒裡的氣氛有一些怪異，楊小芳將自己關在屋裡，不去理會任何人，也不讓彆人打擾，仆役們也變得小心翼翼，整個彆院裡就隻有陶寄奴還是冇心冇肺的，夥同紅肚兜香火小人還有白花仙子跑出了彆院，朝著山下一裡地外特意為彆院而形成的集市走去。

集市就叫翠竹集，原本這一代隻是一塊緊靠蜿蜒小河的空地，自從陶家老祖選擇苦竹峰修造彆院起，便有百姓自發形成了一個露天集市，漸漸的有人蓋起茅屋，到現在已然有了兩條街，茶樓酒肆雜貨鋪子......該有的都有了，儼然成了一座小鎮。

寄奴大搖大擺地走在通往翠竹集的路上，左肩坐著香火小人，右肩坐著化作人形的白花仙子，香火小人一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好似有說不完的話。

“看，那個小洞裡有隻老鼠，它是我兄弟，不識幾個字卻很愛看書。”

“看見冇，那隻山雞，它老婆和彆的雞好了，和它老婆好的那隻公雞是翠竹集上生藥鋪子的打鳴雞。”

......

平日裡不怎麼說話的白花仙子突然站起來，手搭涼棚，好像看到了什麼好玩的，她在陶寄奴的肩頭蹦跳著說：“少爺，那個老乞丐又在逗狗呢！”

“上次那個嗎？”陶寄奴問。

“是的。”

“你們抓穩了，可彆不要再錯過了。”說著陶寄奴掀起擺裾跑了出去，肩上的香火小人和白花仙子都飛了起來。

翠竹集上平日裡販賣牲口的地方，一群狗追著一個老乞丐跑。老乞丐優哉遊哉，仿若水中遊魚，遊來蕩去，而身後的狗卻追逐得非常吃力。翠竹集上的人見怪不怪，也冇有人去追究為何老乞丐能跑得過狗，隻覺得老乞丐身體不錯，一跑就是一兩個時辰。

陶寄奴跑到集上，老乞丐身後的狗已經累得少了許多，僅剩的幾條大狗也有一些力不從心。陶寄奴隻聽得還在追著老乞丐的一條新來的大黃狗嘴裡罵罵咧咧的：“死乞丐，哪裡來的步伐，老孃就不信抓不住你，抓住了扯掉你的卵蛋！”

陶寄奴看過幾次老乞丐逗狗，以前隻覺得好玩，今天聽了大黃狗的話纔去注意到老乞丐的腳下。

不看還好，這一看，才發現老乞丐的步伐很是怪異，竟然看到了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