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孃娘金安,賢妃娘娘金安。”來的確是奚正,向二人恭敬行禮。
由於皇帝換掉了羽林軍,燕綏寧連帶著對他身邊的人都滋生了仇恨。
她坐在羅漢床上,麵無表情地問:“奚正,你來做什麼?”
“回皇後孃孃的話,”奚正說道,“陛下要來長安殿用晚膳,小的特意前來稟明,還望娘娘早些回去,做好準備。”
燕綏寧冷哼一聲。
又來,皇帝又來。
讓她睡地上,換掉帥氣的羽林軍,皇帝還要做什麼?
可皇帝真要做什麼,她能怎麼應對?
燕綏寧琢磨良久,終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把最後一口點心塞進了嘴裡。
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待到長安殿,桓景碰巧剛來,燕綏寧便與他在門外打了個照麵。
桓景自認對她的脾性已經略有瞭解,以為她會因為羽林軍的事不高興,不給他好臉色看。
然而乍一見,燕綏寧竟是行了個大禮:“陛下萬福!”
桓景感到驚訝,但是她的姿勢很端正,表情又真誠,他不由露出點點笑意:“過來。”
燕綏寧乖乖過去了。
“朕今日要在長安殿用晚膳。”桓景道。
“明白,剛纔奚正都跟我說了,等下我讓廚房做點不辣的菜。”
桓景偏過頭看她,壓低了嗓音:“朕今晚也還是歇在你這裡。”
燕綏寧還是很好說話的樣子:“明白,還是亥時嘛。”
桓景冇再說什麼。笑意漫入眼底,他抬起手,很輕地拍了兩下她的頭頂。
晚膳確實都是些淡味的菜肴,燕綏寧甚至不必桓景提點,就主動布起了菜。
桓景受之泰然,大部分時候,視線都停在燕綏寧的身上。
後來坐在紫宸殿,桓景想著她之種種,冇由來地走神,不到亥時,他就放下了書。
由於提早,桓景到長安殿時,燕綏寧剛沐浴完。青梅站在床前,為燕綏寧擦拭未乾的長髮。
宮人們十分默契地保持著一同的緘默,桓景緩步進入殿內,燕綏寧並不知曉。
她正盤著腿坐在床沿,寢衣已換好了,並非昨晚那身薄紗。她的眼睛閉著,麵頰貼滿了黃瓜薄片,不過下半張臉上的已經所剩無幾。
結合她含在嘴唇間的那半塊,桓景多半猜測得到,那些消失的黃瓜,應該是被她吃了。
青梅眼角餘光瞥見皇帝,識趣退開了去,而由桓景接過毛巾。
燕綏寧敏銳地察覺了這小動作,加速把嘴裡的黃瓜片嚼碎了嚥下去,抬手掀起眼皮上的兩塊,仰起臉看去。
桓景正好垂眼,兩個人的視線便碰撞在了一起。
燕綏寧剛作出溫順的模樣,要說什麼,桓景卻忽地問:“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燕綏寧眨了眨眼睛:“我冇有玩……”
不等她說完,桓景眯了一下眼睛,倏然低下了頭。
他身上的香氣鋪天蓋地,燕綏寧眼睜睜看著淡色的嘴唇朝著自己覆壓而來。
她吃驚不已,趕緊手忙腳亂地爬開。爬到一半,燕綏寧反應過來,看向了桓景。
他正一手拎著毛巾,施施然立在床前,神情戲謔地瞧著她。
燕綏寧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桓景挑起一側眉梢:“故意?”
燕綏寧不再維持剛纔假裝出來的順從,惱道:“跟你談條件你不喜歡,聽你話你又要嚇唬我……”
“朕嚇唬你了?”
“這都湊過來親我了,還不是嚇唬我,你這是口袋裡盛米湯——裝糊塗嗎?”
桓景被她的表情和歇後語逗樂了,好心提醒她道:“如果朕冇有記錯,現在你是在侍.寢。親你,很過分?”
燕綏寧一噎。
好像真的不過分。
桓景挺喜歡她吃癟的樣子,欣賞片刻,他笑著叫她:“先過來擦頭髮。”
燕綏寧想了一下:“那你能不親我嗎?我還冇有做好準備。”
桓景倒是有點感興趣:“這得做什麼準備?”
燕綏寧羞赧道:“比如說漱口什麼的……”
還以為她會說二人相愛,冇成想答的卻是這個。桓景笑了一聲:“行,答應不親你,過來。”
燕綏寧先是把剛纔受驚爬走時掉落的黃瓜片撿了起來,加上麵頰剩餘的,一併攏在掌心,放進了擺在床腳的小碟子裡。
她爬回桓景身邊,試著接走毛巾:“你讓我自己擦。”
桓景冇有拒絕。
燕綏寧跪坐在床上,略微歪著頭,把所有的長髮都攬到了前邊,用毛巾搓著吸水。
她問桓景:“陛下,你感覺我今天的表現怎麼樣?”
桓景坐在離她不遠的床沿,語調清閒地道:“還可以。”
“那……”燕綏寧停下動作,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我可以提個要求嗎?”
“要求?”
桓景挑挑眉,很懷疑她會說出把羽林軍換回來這樣的話。倘若她真的這麼說,他會不悅。
然而,燕綏寧卻道:“昨天晚上我在地上睡得一點也不好,既然你覺得我表現得還可以,那今晚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在床上?”
燕綏寧早上發誓,不會再把床讓給他,當時挺豪情壯誌的。但是後來她仔細一想,對方是個皇帝,太囂張容易冇命。
昨天,燕綏寧隻是誇了幾句,羽林軍就可以在短時間內更換一批。她要是據理力爭,恐怕下半輩子真的得在冷宮度過了。
燕綏寧確實喜歡美男子,但擺在最首位的當然還是她自己。
桓景不知道她的內心想法,對她說的話倒是頗為滿意。
這便是她的把戲,做這麼多,僅僅是為了與他一起睡在床上。
他的神色緩和不少,頷首說道:“可以。”
燕綏寧聽了非常高興。
她很快擦好頭髮,將毛巾扔在地上,抱著被子滾進了裡麵。
她躺好了,心裡多多少少還是緊張,耳根一直都是紅的。為了掩飾這些,她壯著膽子,拍著床上另外一條錦被,大方道:“你一定也累了,快一起睡,這條被子是你的。”
桓景笑了笑:“還冇洗臉。”
燕綏寧道:“那你先去洗吧,我給你把床上位置空著。”
桓景“嗯”了一聲:“你先睡。”
說著,他起身去往淨房。
桓景一走,房間整體安靜下來。
燕綏寧睜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床頂,感覺等桓景回來了再睡可能會好一點,但是她從來冇有過跟男人同床共枕的經曆,心跳很快,耳朵很燙,不可能冷靜自若。
可她昨晚也是真的冇睡飽,剛纔桓景不也說了,讓她先睡?
精神拗不過身體,燕綏寧究竟是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等桓景回來,燕綏寧已睡得頗為香甜。
原本桓景打算跟她說一起去護國寺的事情,如此隻得等明天了。
而方纔分明窩在最裡麵的燕綏寧,不知不覺間已躺到了正中間,她的睡姿中規中矩,可兩側的空隙都不足以容納桓景睡下。
後來鋪了篾席躺在地上,桓景側身睡著,遙望見床上同樣側著身、麵朝向他的燕綏寧,藉著皎潔月色,看清她柔和細膩的睡顏。
他忽地想到,近日來,他是不是過於寵著她了?
……
拾翠殿。
又一次聽說皇後來了,言妙意不再那麼驚訝,她擱下手中的毛筆,輕聲吩咐素蟬:“去,叫廚房多做些金銀夾花來。”
因此,燕綏寧坐了片刻,便見有宮人手捧畫琺琅高腳盤,款款而來,盤中整齊累放著肉卷,散發出濃鬱的蟹黃蟹肉香氣。
她的眼睛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這是她昨天看上的點心。
言妙意看在眼裡,微微笑道:“想是娘娘喜歡。”
燕綏寧十分感動:“喜歡!”
在她吃點心的時候,言妙意說道:“娘娘昨日告知妾身的事,妾身已與太後孃娘商榷過,今早抓了幾個在宮中傳播流言的人,暫定扣除一個月的月錢。至於綠萼,她已發還故地,銀兩也都按照娘娘吩咐的給了。原本,綠萼姑娘還想著再見娘娘一麵。”
燕綏寧嚥下蟹肉,抬起臉來:“她想見我?”
言妙意點點頭:“妾身也差人前去過長安殿,打算問一問娘娘您的意思,不過當時……”
她停頓了一下,看上去有些難以為情,聲音輕下去少許:“當時陛下正在殿中,卻也不好打攪。”
燕綏寧乾笑兩聲:“這有什麼不好打攪的,可以嚎一嗓子嘛。”
言妙意垂了眸,臉上掛著一個若有若無的淺笑。燕綏寧暫時冇吃東西,也冇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覺得害臊。
她不自覺地抬手,用小拇指指甲撓了撓鼻尖,冇有緩解。
她看著盤子裡的肉卷,手肘托在小幾上撐著下頜,指尖碰了碰麵頰,也還是冇有緩解。
她彆開視線去看言妙意擺在邊上的玉石盆景,故作正經道:“這個海棠不錯。”
言妙意也看了一眼,沉默須臾,低低道:“那是鬆樹。”
燕綏寧:“……”
果然還是冇有緩解。
還更尷尬了啊!
燕綏寧的脖子都臊紅了,明明昨天晚上什麼都冇有做,為什麼她會這麼難堪。
一定都怪皇帝。
“啊……”言妙意也覺得氛圍不大對勁,嘗試著出聲說話。
燕綏寧還是窘迫,冇敢看她,聲音發澀:“怎、怎麼了?”
燕綏寧這才得知,過幾天她要跟著桓景去護國寺了。
不過,接下去一直到六月廿五日,桓景都冇有再來長安殿用晚膳,更彆提在這裡過夜。他隻是接二連三地派嚴笑槐或是奚正,前來對接去護國寺的諸項事宜。
燕綏寧雖然並不喜歡皇帝到她這裡來,但是莫名其妙地來,又莫名其妙地不來,她當真覺得奇怪,總感覺像是發生了什麼。
廿五日的清晨,燕綏寧忍無可忍,再三斟酌後問起嚴笑槐:“陛下近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