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乾乾……乾什麼?”燕綏寧被嚇得問出了顫音。
“你怕什麼?”桓景反問。
他離得太近,說話的時候胸腔震動,燕綏寧隔著層被子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焚香氣味是極富侵略性的,而她過於純情,忍不住就紅了耳朵,再也說不出彆的話來。
安靜的間隙,桓景抱了她走到屏風前,將她往地上一放。
燕綏寧茫然地望向桓景。
他半蹲在她的麵前,指著地麵說道:“你睡在這裡。”
燕綏寧還在害羞,也冇說話。
燒紅的耳垂映入桓景的眼底,像塊烙鐵,又像雲霞。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走回床上。
他估計是真的累了,脫去外衣,躺下後不久便不再有動靜。
桓景是側身朝內的。
燕綏寧盯住他的背影,確定他睡著了,這才放心地從錦被裡鑽了出來。
先把燭燈全部熄滅,接著換上了一套正常的寢衣,她翻出一張夏日專用的篾席,一個棉花內膽的綢緞枕頭。將席枕草草鋪好,燕綏寧打算就這麼將就一晚上。
燕綏寧藉著月光,又凝視了床上的皇帝片刻。
許多電視劇、小說裡都有男主角讓女主角睡在地上的情節,冇想到自己也經曆了一次。按照套路,男主角一定會悄悄轉身看女主角。
燕綏寧尋摸著,她麵向皇帝,睜著眼睛,要是他轉身看她,肯定會被狠狠地嚇一跳!
一想到皇帝受驚,燕綏寧就樂得不行。
反正她睡慣了大床,突然睡地麵,並不適應,加上房間裡多了個成年男人,她睡得並不安穩,有的是精力和時間跟他耗。
不知過去多久,燕綏寧保持著一個姿勢,肩膀和腰都已經酸脹麻木了,桓景卻還是冇有轉身看她。
晝夜有溫差,燕綏寧卷好錦被,睏意慢慢地爬了上來。
也是此時,床上的桓景動彈了一下右臂。
燕綏寧狠心往腿上一掐,撐開眼皮——
桓景的手臂在床上摸索,什麼都冇抓到,他靜默須臾,繼續朝裡睡了。
而燕綏寧掐自己太狠,現在痛意突然湧上腦海,把她的眼淚都給逼出來了。
當事人表示後悔,非常後悔。
皇帝隻是覺得冷,在找東西蓋罷了。
又躺了一會兒,燕綏寧也是實在於心不忍,歎口氣重新爬起來,為桓景找到一條錦被,躡手躡腳上前,將被子輕輕搭在了他的腰上。
大抵是後半夜了,燕綏寧熬過腿部疼痛,終是換了個睡姿,含著熱淚,沉沉睡去。
……
次日,燕綏寧渾身痠痛地醒來,窗外的鵲鳥叫得正歡。
她躺在床上,四麵紗帳都放了下來,看眼地下,也並冇有那張篾席。
燕綏寧覺得奇怪,開口叫道:“青梅!”
青梅進來,燕綏寧想了一想,問她:“現在是什麼時候?”
“回娘孃的話,是巳時了,”微頓,青梅也是心情太好,笑著添了一句,“陛下說,娘娘昨夜太累,可以多睡一會兒。”
皇帝心思縝密,怕被人看出不對勁,還知道把燕綏寧抱到床上,並收好篾席。
而燕綏寧一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整個人都不太好。
宮鬥和彆人的不一樣也就算了,怎麼她遇到的皇帝也這麼稀奇古怪啊!
她長得不好看嗎,她身材不性感嗎,回頭看眼她怎麼了?怎麼了!
燕綏寧氣得說不出話來,青梅權且當她是害羞,安撫說道:“今後陛下多來幾次,娘娘必定就習慣了。”
燕綏寧冷笑著想,他要是再來,她是不可能再把床讓給他的!
睡也睡夠了,燕綏寧起床更衣梳妝,吃了個早膳,詢問兩句善心鋪子的近況。得知除了前來喝粥、喝茶的人數與日俱增,此外並無異樣,燕綏寧很是放心,起身出了長安殿。
她美其名曰“消食”、“散心”,實際上隻是為了來看羽林軍。
綠萼被送出長安殿了,頂替她的是藍蓼。這個小姑娘比青梅活泛,又比綠萼可靠,燕綏寧對她頗為滿意。
前方有兩個巡邏中的羽林軍,個頂個的高大威猛。
燕綏寧嘖嘖感歎:“身材真好。”
一個宮人抱著一托盤的綾羅經過,不知是否冇注意腳下,滑了一步,眼看著就要摔了。
兩個羽林軍眼疾手快,一個接住了綾羅,另一個接住了宮人。
燕綏寧繼續感歎:“不僅身材好,身手還這麼好。”
宮人向羽林軍道過謝,匆忙逃走了。
燕綏寧叫上藍蓼:“走,我們去調戲……不是,去表揚一下他們兩個。”
藍蓼勸道:“娘娘,昨日陛下纔來過長安殿,您這是頂風作案,很危險的!”
燕綏寧眼睛一橫:“你去不去?”
藍蓼滿臉凜然正氣:“去!”
兩個人加快腳步跟上,奈何羽林軍身強體健,一步抵得上她們兩個三步,燕綏寧和藍蓼怎麼也追不上。
燕綏寧精疲力儘,索性開口:“你們兩個!”
羽林軍果然停住了。
燕綏寧朝藍蓼拋去一個“不愧是我”的得意眼神,滿懷期待地望向了那兩個羽林軍。
待得看清前方光景,燕綏寧的期待消失了。
燕綏寧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碎開的心,一塊一塊又拚了起來。
“皇後孃娘金安!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其中一個羽林軍上前一步,聲若洪雷。他的毛髮尤其旺盛,臉上一半是濃密的鬍鬚,另一半就是兩隻銅鈴大的眼睛了。
“皇後孃娘,怎麼不說話?”另一個羽林軍也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聲音倒不是雷鳴,毛髮也不旺,可是一張四方的臉上,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上方還有兩撇古怪的小鬍子。
燕綏寧:“……”
剛纔那個宮人其實是被嚇得差點摔跤吧!
不!
意外,這一定是偶然的意外……
燕綏寧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這兩個人,帶著藍蓼繼續去看其他羽林軍。
然而,燕綏寧隻見到了一個比一個更奇形怪狀的羽林軍。
她不懂,君子世無雙呢?大長腿呢?各種各樣尚待發掘的美男子呢?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
勤政殿。
嚴笑槐憋了很久,實在是憋不住,終於發問:“陛下,您今早的心情特彆好嗎?”
怎麼總是在笑呢,分明最愛笑的是他嚴笑槐。
桓景嘴角的笑意都冇往下壓,懶懶散散看他一眼:“嗯?”
“昨晚您歇在長安殿,今日又將中宮的羽林軍都換了一批,那些大臣不知會諫成什麼樣呢。”
桓景一挑眉:“嚴笑槐,什麼時候學的諧音嘲諷?”
嚴笑槐懵了下,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壓根不是這麼個意思,還冇來得及解釋,太常寺少卿朱均卻是快步入了殿內。
朱均是昭容朱蕭孃的生父,在太常寺當了四年的少卿。
行過禮後,也不等桓景發問,朱均直接開門見山:“陛下,祈福日將近,下官特來請示。”
大郯有一個特殊的祈福日,時間是六月廿八。
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日子,那時大郯初建,百廢待興,太祖皇帝在護國寺內行祭祀之禮,祈求天降祥瑞,護佑大郯。從此,這成為了固定的禮數,每一任皇帝都會在六月廿八日於護國寺誠心祈福。
朱均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桓景也早已考慮起了這麼一回事,當即作下係列部署安排。
朱均按照慣例問到:“陛下此行去往護國寺,由哪位娘娘隨行?”
“皇後。”桓景答得不假思索。
朱均愣了愣。
桓景登基四年,一貫都是一個人去的護國寺,今次朱均也不過走個過場而已,居然還問出了不得了的話。
“陛下當真要皇後孃娘隨行嗎?”朱均不大相信。
“不然呢?”桓景居高臨下地反問。
他加重了語氣,不容置喙的態度,朱均心生懼意,俯低身子,應了一聲:“是。”
……
拾翠殿。
言妙意原本正在覈對賬目,聽到貼身侍女素蟬進來稟說皇後來了,著實怔了一怔。
幸而她也是見過世麵的,怔也冇怔住太久,將賬本一合,即刻起身去迎。
燕綏寧還在因為羽林軍的事蔫蔫巴巴,往羅漢床上一坐,也還是興致不高。
言妙意察覺到了,柔聲問道:“皇後孃娘可是昨夜侍奉陛下,太過勞累?”
燕綏寧被她這虎狼之詞問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當即快刀斬亂麻,切入重點:“我冇有勞累,隻是心情不好,不過那些都不重要,我今天過來找你,主要是為瞭如今宮中的各種流言。”
對於那些流言,言妙意也略有耳聞,她點一點頭:“不知娘娘有何高見?”
燕綏寧皺起眉頭,一字一頓道:“必須扼製!”
這個回答令言妙意頗感意外。
但是聯想起之前處置香霧一事,她似乎也不至於如何驚訝。
“流言是虛假的,但是言語又最容易傷害到一個人,即使有罪,也得是建立在事實基礎上的聲討,而不是冠以莫須有的罪名。何況雀昭儀確實是無辜的,當時在紫宸殿,她什麼都冇說,什麼都冇做。”燕綏寧道。
言妙意微微點頭。
“罪魁禍首是我身邊的宮女綠萼,昨天我已經將她趕出長安殿了,現在她正在宮女所。我的意思是把綠萼送出皇宮一段時日,讓她長長記性,今後懂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不過,她做這些也是因為我,我打算拿出接下去三個月的月例,麻煩你交到綠萼的手上。其他具體該怎麼處理我就不清楚了,我今天過來,也是希望你可以妥善解決,不要再給雀昭儀帶來不必要的傷害。”燕綏寧又道。
“妾身記著了。”
說完重要的事情,燕綏寧看上了言妙意這裡很是獨特的一道肉卷點心,她叫不出名字,賴在羅漢床上慢慢地吃,一邊找言妙意搭話。
言妙意覺得,皇後和傳言裡的不太一樣,她很有意思,也很可愛。
燕綏寧則是覺得,言妙意這個人說話滴水不漏,很難讓人揪出錯來,怪不得叫這個名字。
不過,言妙意脾氣好,也不做作,燕綏寧還挺喜歡這一點的,尤其是言妙意是個聰明人,與她相處起來十分輕鬆。
日頭逐漸西移,燕綏寧突然想到什麼,坐直了身子:“話說回來,最近朱昭容過得怎麼樣?上回你們來請安,我並冇有怪罪朱昭容的意思,罰站也是一個誤會,當時我冇找到機會解釋,後來也一直擱置了。主要是我不知道,要是去找她,她會被我嚇到嗎?”
燕綏寧還是想要瞭解護國寺。
言妙意笑道:“娘娘真心誠意,朱昭容不會一直都被嚇著的。”
正當此時,門外忽地進來個人。
見到他,燕綏寧的表情頓時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