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汪很多年冇有回過農村的老家,因為他在小美麵前,根本不敢提起此事。
他們的婚事,全是小美家張囉的,小汪的父母,至今也未與小美的父母見過麵,加上小美生孩子後的冷戰,小汪更不敢提起此事。
這一年春節,大家都經曆了人類曆史最為慘淡的幾年,許多遊子,開始準備返鄉。
小汪是一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漢子,他也想念他的家鄉,他也想帶著自己的妻兒,開心地回到生他養他的地方。
小汪在吃飯時,總是低著頭不語,時不時地分心走神。
是不是想家了,小美溫柔地說道。
小汪再抬起頭時,眼裡已飽含淚水。
我們今年回家吧,帶著孩子一起,讓兒子陪著爺爺奶奶過個年。
小汪一把將小美抱在懷裡,久久冇有說話。
第二天,小美在超市,買了幾大包吃的、用的,給小汪的弟弟妹妹每人買了一身新衣服,給她的公公婆婆也準備了今年最時尚的羽絨服。
這一夜,小汪眼是閉的,腦袋是清醒的,他把這些年來,他在外麵打拚的一切,像放電影一樣,一個片斷一個片斷地放著。
記得那年夏天,小汪去一個朋友家玩,看著一個女孩,穿著乾淨、樸素、大方,普通裙子,卻遮不住奢華玉體,美麗的心靈。
當他們四目相對之時,一道電光閃過,從此,他們開始書信來往,彼此思念著對方。
他們每一次見麵,都會激動數日,他們相互鼓勵著,支援著。
小美成了小汪的精神支柱,小汪不僅顧家,更注重自己的事業。
想想後來結婚了,因為帶孩子的問題,整得他焦頭爛額,更甚至要走到了離婚的邊緣。
小汪一直努力著,好在他們之間,也許是默契,也許是緣份,彼此掛念著對方,每人都退了一步,兩個人又重歸於好。
天還冇亮,小美叫醒了小汪,給兒子穿好衣服,小汪擦了把臉,喝了包牛奶,拎著大包小包一家人就下樓了。
高速上,小美一刻也冇有休息,一直找話題與小汪說話,而且像鬧鐘一樣,每隔兩小時,都會細心地提醒小汪進服務區休息。
他知道,對於回鄉心切的心汪來說,恨不得下一秒就到家了,而對於小美來說,她心痛老公的身體。
十幾個小時的過後,汽車下了高速,開始進入狹窄的公路。
這些路,與江南發達地區相比,連二十年前的路都不如。
哦、哦、哦,小美被顛得受不了,直接拿著垃圾袋吐了。
小汪趕緊把車停在一旁,打開雙閃,細心地拍著小美的後背,悄悄的遞上一瓶礦泉水讓小美漱口。
讓你受苦了,我真的感覺很慚愧。小汪說著低下了頭。
不允你這麼說,我們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好了,我們接著走吧,急取天黑前到家。
這是他們從江南出發的第二天了,第一天晚上,已經在服務區休息了一夜,眼瞅太陽又要落山了,離家還有一大段距離。
走,你坐穩了,小汪輕點油門,接著往前走。
柏油馬路不見了,粉化沙的路,坑坑窪窪的,顛得更加厲害。
坐在後排的兒子,感覺像坐過山車一樣,開心地手舞足蹈,不停地拍著手,哼著小曲,這下可把小汪夫婦樂壞了。
進山裡了,導航冇有信號,小汪隻能憑著印象,順著路往前走。
天漸漸地黑起來了,遠方的農村,飄起了渺渺炊煙,坑窪的泥巴路上,散發著秸稈和米飯的味道。
一個三岔路口,就像一個大大的人字,這是小汪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他小時候,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起來,吃幾口豬油拌飯,喝兩口涼白開,翻過一個山頭,必經這裡。
馬上到家了,小汪情不自禁地說道,小美在後排耐心地告訴兒子農村的禮節,怎樣打招呼,怎樣問好。
汽車發動機又開始撕吼,小美知道又開始爬坡了,眼前一個人字頂的紅磚紅瓦的房子,門前一個大大的院子,廂房裡冒著炊煙,門口堆著一個大大的草剁,門口幾個人站在那張望著,遠遠地看著汽車,他們狂奔過來。
他們不是彆人,正是小汪的父母和弟弟妹妹。
爺爺奶奶報著小孫子,可勁地親熱,小美拉著弟弟妹妹的手,讓他們試著新衣服。
一家人邊走邊聊,時不時有鄰居打招呼,小美上去給他們散一把糖。
打開有曆史感的大門,還是原來模樣的桌子上,擺滿了一大桌小美眼裡的野味。
小汪陪著父親小喝了兩杯,小美早已讓弟弟妹妹換上她買的新衣服,兒子盯著院子裡的驢啊、羊啊、雞啊看個不停,像到了動物園一樣。
你個婊子,今天我要打死你,你在外麵找男人,還生了個雜種!一個和諧的氛圍,被這隔壁傳來刺耳的聲音打破了。
聽這聲音,不像三四十歲罵的,倒像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青年。
農村的房子不隔音,有點聲音,能傳多遠。
小汪放下酒杯,問這是怎麼回事?
小汪的媽媽慢慢講起了這事。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俺們家前麵那一家,我們窮得揭不開鍋,他們做個小生意,他家兒子比你大個十來歲。
小汪媽媽慢慢地說著,小汪漸漸地想起了過去。
後來,他娶了一個媳婦,肩不能挑,手不能拿,一看就不是一個乾活的人,來了冇兩年,公公婆婆都死了,他們再也冇有以前那麼好的生活,他們後來去了上海。
在上海,兩個人能吃苦了,生了一兒一女,還在上海買了一套房子。
前些年,年年開車回來,風光得不得了。
後來,聽說男的在外麵找小女人了,女的也在外麵有野男人了,兩個人離婚了,女的還跟野男人一起又生了一個小子。
那他們還回來?小汪忍不住地問。
這些年,他們生意都失敗了,男的不再回來了,女的每年會回來看一眼。
那誰在罵她?小美插了一句。
罵她的那個是她兒子,二十多歲了,因為女的把上海的房子賣了,那女的和她兒子、女兒一人分了一百萬,她大兒子的一百萬,是那個女的保管的,現在就找她要那一百萬呢!已經幾年了,年年來,年年罵。
人啊,真的不好說,曾經多風光,不積德行善,以後就會有多落迫。
為了這點錢,眾叛親離,兒子罵媽媽,真是大逆不到啊。
啪啪啪,好像巴掌聲。
啊啊啊,一陣女人的慘叫聲。
打起來了,我們報警吧!小美激動地說。
報警?這是哪裡,山區,等警察來了,人估計就冇了。
冇有農村生活經驗,怎能體會到山區公序良俗。
小汪父親抽起扁擔,小汪媽媽也拿著根棍子,邊走邊跟小汪說,你們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小美像看電影一樣,拉著小汪跟著後頭。
走到前麵的院裡子裡,一個女人披頭散髮,抱著頭蹲在地上,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護著,嘴裡喊著,彆打了,這是我們的媽媽,這是我們的媽媽。
在女人身邊,還有一個**歲的男孩,手指指點點的,嘴裡講著一些話,雖然小美聽不懂,但感覺像是在罵人。
你這個逆子,你懂什麼,你這樣對待你媽媽,小汪爸爸掄起扁擔對著逆子屁股就是兩下,打得逆子嗷嗷直叫。
小汪的媽媽扶起蹲在地上的女人,小美在微弱的燈光下,看到女人眉眼之間,還有幾分姿色。
既然來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這要在城市,非報警不可,而在山區,村裡有威望的族人,隨便怎麼動手,他們的後代,從來就冇有想到要報警,這讓小美震驚無比。
在不發達的農村,兒子就是底氣,小說一下弟兄兩個,小汪在外麵混處很好,弟弟也很爭氣,小汪的又給爸爸生了個孫子,他父親在村裡的地位與日俱增,說話很有份量。
院子裡站滿了人,有看熱鬨的,有勸架的,還有不怕事大的,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
有的說這女的活該,有的說她兒子大逆不道,說什麼的都有。
小美哪裡見過這種場麵,手死死地攥著小汪的手,手裡早已全汗。
小汪父親把他們叫到屋裡,開始一個一個地數羅著。
當年不讓你們離,你們非要離,離了以後孩子也不帶,都是俺們這些冇文化的人拉扯大的。
你現在在外麵,房子也賣了,年齡也大了,陪你玩的老頭也不理你了,你想回家,後悔了吧。
我再說說你這孩子,她不管怎麼樣,也是你媽,你怎麼能罵她呢!你還打她,你這是大逆不道啊,你這個逆子,說著掄起扁擔又要打這逆子,被小汪攔下來了。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若經他苦,未必有他善。小汪開始講話了。
在鄉親們看來,這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應該就是老汪的大兒子小汪。
你媽媽經曆了什麼,你知道嗎?
逆子搖了搖頭。
他們年輕時出去打工,賺了錢,在外麵買了房,後來,又經曆了什麼你知道嗎?
逆子還是搖了搖頭。
後來離婚了,賣房了,是有一筆錢,你們都有份,聽說前一陣子,給了你幾十萬,你到賭場,一夜就冇有了,有冇有這事?
逆子點了點頭。
是啊,一夜幾十萬,揮金如土,而你這些年又賺了幾萬?
逆子慢慢低下了高傲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