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 第10章

沈淮瑾特意為溫致尋的那位師父,正是他自己的恩師,當年江南一帶赫赫有名的風刃門門主——厲淵,是個文武全才,通曉天下大事,修的是俠義道。當年江南生變,厲淵連同整個風刃門幸得沈璋所救,他原能繼續做他的氣派門主,卻為了報沈璋的恩,將門主之位另傳他人,隨沈璋來到北疆,雖未正式參軍,卻替其做了不少事。後來又做了沈淮瑾的師父,教他習武用兵,教他詩書典籍,又授他權術之道,直到後來先王逝世,厲淵更是一步一步為沈淮瑾謀劃,直到後來看著這初出茅廬的少年將軍能真正的擔得起三軍統帥之職,護北疆一方安定之時,才毅然離開了平陽王府,隱於市井間,修起了他那江湖隱逸道。

此次沈淮瑾趕往西域之前特意書信給厲淵,說是有一個特彆的人需要他來教導,沈淮瑾在信中寥寥數語意圖請他重新入世,厲淵本著此生永為沈家效犬馬之勞,甚至連這條命都是沈家的心,二話冇說就應了下來。

“姑娘,您這般早早梳妝可是為了要迎接殿下為您尋的那位先生。”霜喜正藉著窗子照進來的日光為溫致梳櫛。

“厲先生既曾是殿下的恩師,現今又肯應允做我的武藝師父,我們萬萬不能有任何唐突。”

霜喜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這幾年姑娘雖與殿下相處時日不多,可殿下對姑娘似乎一直都是有求必應,而且很上心,如今又請來了自己的恩師,等到日後姑娘真與殿下成親之後,怕是會將姑娘視若珍寶一般寵著護著……誒,不過……話本上都說自古男人多薄倖,忘恩負義,拋妻棄子之人不計其數,殿下不會也變成這種男子吧？”

霜喜這一通話,溫致愣是冇插進去一個字,“忘恩負義,拋妻棄子”這幾個字,溫致屬實是無法將它安在沈淮瑾身上,“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還有……你從哪看的這些稀奇古怪的話本子？”

霜喜抿嘴笑了一下,手中動作未停,又說道：“姑娘您看您急什麼,平日裡您可從不會嫌霜喜話多。”莫不是因為這次提到了殿下,這後半句在霜喜心中閃過,倒也被溫致猜了去。

“或許我需得反思一下,是不是我平日對你太好了,現在都會拿我打趣了。”霜喜和溫致從幼時起一起長大,溫致從未拿霜喜當下人看待,與其說二人是主仆關係,倒不如說二人是最瞭解彼此的閨中密友,“好了,算時間,厲先生也快要到了,我們走吧。”

說話間,霜喜已為溫致打理好了髮髻和妝容,她淡藍色廣袖素衣裹身,外罩淡藍色煙羅紗,臉上未施粉黛,一頭青絲用一條流蘇絲帶綰起,頭頂有幾顆白色花朵形狀髮飾點綴,綰起的髮髻上簪有一支藍白色發笄,整個人清冷的很,像那虛無縹緲處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二人在王府大門外等候了許久,終於見遠處有一輛馬車踏著馬蹄聲緩緩而來,馬車內一個模樣四十來歲的男子撥開帷裳,那男子眉目算得上俊秀,目光深邃幽暗,兩道彎眉濃黑如畫,略帶威懾力,臉上和眼角有幾道具有歲月滄桑之感的皺紋。那人向王府的方向看去,心道：我的沈大帥啊,六年了,淮瑾真的長大了,我再一次回到平陽王府,也不知道這一次是好是壞。

“路途不便,耽誤了些時辰,還望見諒。”馬車停在了王府大門口，那男子拉開帷裳，俯身而出還未下馬車便高聲道。

溫致上前躬身一禮道，“溫致見過厲先生。”

厲淵站定後，掀起眼皮看了溫致一眼，“你就是溫家姑娘？”出於禮貌，厲淵不好細細打量溫致，但隻是那一眼便透過她那一身極淨的打扮，窺探到了她骨子裡的不凡，她的眼睛裡更是充滿一種純真和難以言喻的鋒芒，像極了當年的沈淮瑾。厲淵心中有了思量，大帥您的眼光確實不錯，這般在骨在皮的美人，於淮瑾而言確是良配，隻是不知能否成殿下助力。

“正是小女，先生一路舟車勞頓，我已叫人備好熱水，先生可以先回房沐浴休息，稍後我叫廚房準備些飯菜。”

“勞煩姑娘費心了。”厲淵雙手背於身後，微微點頭道謝。想當年，王府內連個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見，哪有人會如此細心，一群粗人，每天能按時按點吃飯就不錯了。

“先生請。”溫致先一步引厲淵入王府，她剛要抬手說話，便被厲淵打斷了。

“姑娘不必介紹，王府於敝人來說就是另一個家，熟悉的很，殿下應該同姑娘講過，我在府上住過些時日。”

溫致暗暗發笑，她倒一時忘了這一點，厲先生在王府的時日可比她多得多，“小女竟一時忘記了，讓先生見笑。”

千裡之外的西域,沈淮瑾也已押送沙匪抵達西域駐軍軍營。主帥大帳內,徐祖韋正麵對著西域佈防圖,同副將商討戰略。“將軍，平陽王到了。”

“快快有請。”徐祖韋急忙放下手中事務，準備迎接平陽王。

大帳外的守衛士兵從兩側拉開帷帳,沈淮瑾穩步走進大帳內,徐祖韋連忙湊上前去,“末將徐祖韋見過殿下,軍務繁重,未能抽身遠迎,還望殿下見諒。”

沈淮瑾注視著麵前躬身行禮的徐祖韋,眼中充滿了不屑,憤然道：“軍務？本王路上見不少村子被燒,百姓流離失所,不出三五裡路便會有人曝屍荒野,敢問徐將軍,這就是您處理的軍務嗎？”沈淮瑾的語氣越來越重,恨不能立刻上前揍他一頓。

徐祖韋聞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身旁的副將見形勢不好,也麻利的隨著跪下,“殿下恕罪,末將無能,安頓不好流民更是無力剿滅沙匪,末將願聽憑殿下處置。”徐祖韋深知平陽王所見隻是冰山一角,西域的亂象遠不止這一點,即使心中有愧也不準備說半點推辭之話,乾脆抱著一種生死置之度外的心,無力你卸了我的職還是要了我的名,我都心甘情願。

副將卻開口道：“殿下明鑒,將軍已將個人俸祿悉數拿出安頓流民,又日夜排兵佈陣,用儘千方百計剿匪,隻是這沙匪陰險強悍,每次我們都無法將他們剿滅,更奇怪的是,我們打的越狠,他們反而反撲的越凶,不是將軍不剿匪而是我們的兵越打越少,實在是難以與之抗衡,不然斷不會向殿下求援啊。”那副將嗓音略帶沙啞,說著說著眼中竟泛起了淚花。

“還輪不到本王來處置你,若剿匪失敗將軍就同枉死的將士們說去吧。”

徐祖韋聽出了沈淮瑾話裡的意思,他要自己全力配合剿匪而且對於此戰他勢在必得,“謝殿下,西域駐軍全部聽候殿下調配。”

“本王此次順路為徐將軍帶來一份薄禮……帶上來。”沈淮瑾語氣平和了許多,對士兵吩咐道。

徐祖韋緩緩起身,詫異的看向門外,怎麼剛剛還是一頓責罵現在又要送禮,這平陽王竟如此陰晴不定。

佇立在沈淮瑾一旁的崔文昭掃了一眼徐祖韋,搖頭笑了笑,又有人被自己師父這叫人摸不著頭腦的路數嚇住了。

隻見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被抬了進來,沈淮瑾淡淡道,“這是妄圖取本王性命,叫本王入不了西域的狼狗,將軍瞧瞧。”對於沈淮瑾而言,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可堪稱是狼,像此等自不量力之人至多算個狼狗。

徐祖韋心中一悸,雖然知道沙匪凶悍,卻不曾想其竟敢正麵襲擊青鷹軍統帥,他緩步上前,盯著那具屍體的臉,“殿下,此人是三大沙匪幫之一的白虎幫之首,末將曾與其交過手,手段陰毒害得我軍折損數百將士,但末將不明,他為何會甘願拉上整個白虎幫做陪葬。”

“他是個死士。”沈淮瑾伸手指向刀疤臉,淡然道。

“死士？”

“若本王推斷的冇錯,這三大匪幫背後應該由同一組織統領,而整個白虎幫都是這個組織用來兵行險著,一探虎口的棄子。”

“若果真如殿下所說,這背後斷然是個大陰謀,殿下……我們接下來做什麼？”徐祖韋對沈淮瑾的話深信不疑,或許這可以解釋的通為何沙匪越打越多。

沈淮瑾方纔說話間,心中早已有了謀劃,“吩咐下去,我們今晚去探望一下白虎幫的殘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