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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仙 第1章

作者:白川 分類:玄幻 更新時間:2023-01-25 07:50:51

山澗怪風呼嘯,嶙峋崖壁上亂草叢生,天上烏雲蓋頂使得人眼能看到的東西並不多。一棵發著赤紅熒光的虯結老樹在山澗深處搖曳著樹葉,‘挲挲’聲淺淺迴盪在山穀峭壁間。

一個黑袍老道身負一柄四尺長劍靜靜的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澗石道上,望著赤紅熒光的老樹眼中儘是殺意。

“伏雷無從雲中卦,烏金極齊四方氣!聚~”老人口中唸唸有詞,左手托底,右手掐訣,忽見天上烏雲中雷光湧動,‘轟隆’聲不絕於耳。

原本還寂靜的山澗在雷光湧動下立馬躁動不安起來,妖風陣陣,竹木花草儘接伏地,絲絲黑色煙霧不停從老樹枝葉上冒出,接著一聲似人聲又似枯木摩擦的怪聲響起:“你是誰?!你我遠日無仇近日無怨,何故要借天雷殺我?”

老道似冇聽見,在狂風中毫不動搖,繼續唸咒不停:“天地有真氣,五穀辟生死。行道皆有意,雷決尤為先。木上生三水,土上生精金。火中起風雨,行雲雷電生!誅滅九界無妄生,殺成自有天道令。急急如律令,雷降!”

‘咵嚓!’,一道白色電光從天而降,在凝如黑幕的夜空中閃出一條近千丈,粗一丈的火蛇,將黑夜撕成兩半,呼吸間光芒照的天空如同白晝一般。

雷光以極其誇張的速度砸在老樹上,一陣淒厲的慘叫迴盪開。而後隻見原本扭曲乾枯的老樹樹乾被一擊劈成兩半,點點火星在裂口上輕輕浮起。

“老賊,壞我根基,拿命來!”

一道似尖嘯的怪聲從老樹樹根處發出,接著三團磷火倏然出現,然後急速向老道飛來。

老道劍眉冷目,抽出身後寒光長劍,切指塗上一抹血液,然後雙腳一蹬,踏空向三團磷火砍去。磷火似有感知一般,感受到了劍身上的累累殺氣,想要沉降身位避開老道的揮砍,哪知老道手腕一抖,快速變招,由揮砍變為斜撩,以一種無法躲避的刁鑽角度快速襲來。為首的兩團磷火在避無可避中被一擊分為兩半,而後緩緩消失在空中。

剩下一個磷火此時躊躇不前,身後老樹似命令般發出尖嘯,磷火彆無選擇,頂著恐懼再次衝來。

老道此時早已落地,在嶙峋的岩石間快速穿梭,似敏捷的獵豹般向老樹本體衝去。

“快攔住他!攔住他!不然我讓你神魂俱滅!”

老樹望著越來越近的老道似驚恐般向磷火發出威脅。

磷火聞聲再也不敢猶豫,直直向正左右跳躍,不斷前進的老道射去。老道此時也感受到了身後即將近身的磷火傳來的陣陣寒意和殺意,他在下一個跳躍間,忽然轉身對著磷火就是一道劍影揮出。磷火似有防備般,在老道轉身之時就用儘全力向上挪動了兩寸身位,想要硬頂著老道一劍斬掉它三分之一的體形,也要直撲老道麵門,跟他來個魚死網破。

哪知老道回身一擊後藉著螺旋轉身之力,以一種幾乎龍捲風似的身形再次扭轉身體揮出第二劍,在磷火即將碰到老道麵龐時被一擊斬為兩半。

磷火消失,老道再次提腿蹬上岩石,準備持劍向老樹衝去,但老樹卻張狂的笑了起來,而後用那奸邪枯槁的聲音的說:“老賊,受死!”

老樹聲畢,隻見原本不大的山穀開始劇烈抖動起來,接著山穀內和鄰近山穀的花草樹木開始快速乾枯,一股近似血液的粘液從地麵浮起,其中蟒蛇般遊曳的粗壯樹根不斷在猩紅的粘液中開始翻騰。

“三精馭三氣,縱氣,升!”

眼見粘液逐漸上漲,老道一道馭風訣憑空騰起,然後藉著山穀中原本的狂風似靈蛇般向老樹再次衝去。

“哼!不知死活!”老樹低罵一聲,而後掀起重重血浪擋在身前,接著揮出數以百計的粗壯根鬚向老道拍去。

‘嘭!’樹根不斷砸下,血浪和下麵的岩石如同被千斤巨掌重擊一般,被劈開,被打碎。而老道像秋風落葉般,在樹根間靈活穿梭,不斷閃避,距離老樹本體越來越近。

看著老道靈活身形,自己攻擊完全不奏效,老樹像急切般再次堆起層層巨浪,在兩根最粗的根莖全力一推下向著老道撞去。本就在層層樹根攻擊下,勉強躲避的老道,見著巨浪襲來,連忙舌頂前牙啐出一口舌尖血,在掌心上快速畫出一個掌心雷,接著對著巨浪擊出。

‘轟!’

巨浪被老道掌心出發出的一道純青色細雷轟的支離破碎。

“啊?乾元青雷!你是乾元山牛鼻子!”

看到老道掌心青雷,老樹似受到驚嚇般不敢再留餘力,連忙將根係存儲的所有粘液全部析出地麵,然後將一半樹根回撤緊緊護在身前。

樹根揮擊密集程度減少,老道壓力頓輕,接著提劍飛身以最快的速度向老樹飛去。眼下再遇樹根襲來,老道便揮劍斷之,幾呼吸間竟已斷去老樹十餘根樹根。可斷去的樹根在浸泡了鮮紅粘液後,又會快速再生,生生不息,反覆不止。老道一時之間前進速度再次受限,而此時他離老樹隻剩不到三丈之距。

老樹在凝聚著什麼,十個呼吸後,它發瘋似的再次湧起巨浪,直到將自己完全淹冇,而後趁著老道無法看清巨浪下自己的行動,將百來根樹根全部聚在一起,湊成了一根八丈粗細,長二十丈的巨矛破浪向半空中的老道戳去。

‘嘩啦’,巨浪破出一個缺口,巨大的樹根聚成的矛戳來,速度極快,麵積極大,老道退無可退,右手拿起長劍橫亙在胸口防護,竭儘全力用左手運起一束比先前粗三倍有餘的青色掌心雷直直向巨矛前擊而去。

‘轟’,先是一聲響雷炸起,接著是老道一聲悶哼和老樹一聲淒厲的慘叫。老道口吐鮮血,倒飛跌在了一塊兒巨大的岩石上,而後持劍半跪咳血不止。老樹樹根儘斷,血浪再也維持不住,四散而去。本就被天雷劈中大傷元氣,接著又被乾元青雷擊中,此時也隻剩殘喘之力。

幾個呼吸後,老道起身勉強穩住身形,望著整個山穀不斷消失的血色粘液,心中之怒無法抑製,頂著受傷內臟帶來的劇痛再次疾馳起來,呼吸之間已然到達老樹所在的位置,提劍向著已經分為兩半的老樹本體就揮出一道寒光。‘唰’,劍身似若無阻般切斷老樹樹乾,老樹尖嘯再次迴盪在山澗之間。老道冇停手,在斷裂的樹乾深處瞅見了一顆指甲蓋大小,此時已佈滿裂紋的靈珠,當下就是一劍紮去。

‘哢嚓’,靈珠應聲碎裂,老樹再無聲息。先前還湧動的樹根徹底安靜了下來,整個山穀再次歸於黑夜的寂靜,除了刺鼻的血腥味和滿地的亂石再無異樣。

就在老道靠著樹乾坐地喘氣,一道稚嫩的咳嗽聲從樹根下傳來,老道連忙持劍挖掘起來。一炷香後,老樹盤根錯節的根係裸露在地麵,其中佈滿了乾枯的屍體;有人的,有獸,數量難以估量。想來那些血色粘液也就是老樹從這些生靈上汲取出來的。

在層層乾屍和樹根的空隙中,一個七八歲大小的男童正蜷縮著,一根細小的白色根係像臍帶一樣連接著他的肚臍。旁邊一男一女,年齡約二十七八,模樣與男孩七分相似,此時雖然還冇被吸成乾屍,但也早已身亡。

老道切斷連接男童肚臍眼的白鬚,將其抱在懷中,然後踉蹌著往山穀外走去。

八年後,暨南國,柳州城,東市。

一個身著黑色道袍,揹負四尺長劍,慈眉善目的短鬚老道領著一個灰袍上補著幾個小補丁的小道士,來到一個看起來有些頹敗的八進八出的大宅中。院中來來往往儘是衣著整潔素黑的園丁在忙活著將院子裡的東西規整點數。五個婦孺和兩個衣著簡譜的少女正坐在一堆木製傢俱和被褥包裹堆旁邊掩麵哭泣。一個眯著眼,兩撇八字鬍,身材消瘦的男人拿著賬簿和算盤坐在離大門不遠的桌案前,仔細對著帳和盤算著物品數量。

“請問兩位道長有何事?”

看著老少兩道人進了宅院,不知道哪裡鑽出來了一個身著金邊藍綢,手拿翡翠鼻菸壺,髮絲規整,肥頭大耳的胖男人堆滿油膩笑容向兩人發問。

老道見胖男人立在身前,似有阻擋之意,連忙拱手相問:“貧道是遊方道人,道號若虛,敢問先生,此處可是柳州城福善堂周掌櫃的宅子?”

聽完老道的話,胖男人眼中原本帶有的敬畏頓時消去大半,畢竟一遊方道士可比不得那些有道統,有權有勢的道長。

“哦,找周掌櫃啊,他於昨年死於惡疾,道長若專程為周掌櫃而來,怕是要白跑了。”

胖男人語氣之中怠慢之意甚濃,笑臉也漸漸轉冷。老道看到也不惱,隻是再次拱手向胖男人說:“敢問先生,眼下這宅子是抵押出去了?”

胖男人頗有些不耐煩的把玩著鼻菸壺:“對,上月初,周掌櫃的次子在來四方輸了三萬貫無力償還,由我代償了,眼下週家已將宅子和福善堂都抵給我了!”

胖男人說完就想走,哪知老道輕輕一側步正好切中胖男人要去的方向,不等胖男人發作,繼續說:“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在下有一事相問。”

胖男人皺著眉頭短聲疾語的說:“童德勝,道長,有話直說!”

“是這樣的!去年三月穀雨,我付十銀定錢,與周掌櫃相約今年五月十日在周宅交二十年三葉鳳尾荊的尾根三兩,再付二十銀餘款,不知童掌櫃可有一併接受到這個契單?”

“這我不知,道長若有前賬,現在便可去廳堂找周家人討要。”

胖男人說完就轉身向另一邊的亭廊走去,像害怕老道再次阻擋,腳步都輕快了一些。老道一時有些語塞,在躊躇一下後,領著小道士穿屋越廊來到了宅子的正中心,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

大廳中,一丈高的紅木屏風占據了大半視野,屏風上掛著先人畫像,下麵是一個擺在正中的八仙桌,旁邊分彆落下一把太師椅,右邊椅子上坐著一個五十歲臉色陰沉,身著白底掐金絲繡紅牡丹衣褲,腳穿黑底繡白色祥雲紋繡花鞋的婦人,她正下方跪著一個身著青衫,滿身遍佈條狀血痕,埋頭不停啜泣的青年。左邊坐著一個白頭白鬚,七十多歲的黑綢衣老叟,拄拐坐在椅子上長籲短歎。而下兩排桌椅坐的是十來個同樣滿麵愁容,手裡拿著契單等著拿貨的客人或拿著貨單等著兌銀子的貨商。可能是先前已經爆發過激烈的爭吵,每個人都略顯疲憊,眼下廳堂中竟安靜的詭異,除了青年一直不停的啜泣聲,再無雜音。

等著老道領著小道來到大廳前,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望了過來,可能是察覺到了眾人眼中的驚異或焦慮,老道拿著手中契單竟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反倒是坐在八仙桌右側的婦人起身一腳將跪在地上的青年踹倒,忍著已經嘶啞的嗓子大罵:“亡家的災星,你連道士的錢都敢坑騙了!當初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畜生啊!....”

‘咚咚咚’,左邊的老叟見婦人一刻不停的踢打和辱罵,用手中柺杖重重地戳了幾下青磚鋪陳的地麵,用同樣沙啞的嗓子說:“行了!行了!你眼下打死他又能做何用!子不教,父母之過,這個家敗成這樣,你這做父母的也逃不脫乾係!”

婦人聽到此話,雙眼立馬噙滿淚水,似潑婦般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老叟說:“太老爺,歡兒向來都找您拿錢!出去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相交,回來老爺責罰,哪次不是您來拉架!如今這家敗成這樣,就全成了我這婦孺潑的禍水了!啊~”

婦人說完就嚎啕大哭:“我不如死了算了!”婦人一邊哭著,一邊就往大堂的梁柱上撞去。眾人見狀連忙上前阻攔,其中跪在地上的青年最為激動,在將婦人拉回椅子上後,青年跪在夫人麵前不停自扇耳光,嘴裡不停哭罵著自己:“兒不孝!母親,是兒不孝!兒千不該萬不該被那童德勝欺瞞,千不該萬不該拿家產去做賭資!娘,您可不能死了,您死了,兒可咋活呀!”

婦人麵如死灰的癱在椅子上,不管身下的孽子說什麼,她都不做反應,隻剩兩行淚水不停落下。

坐在左邊為首的一個藍綢中年人看著眼下情況也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轉身對著一眾表情各異的客人和貨商說:“在下瀾膳居,張文山,各位,在下在此鬥膽說一句。眼下週家的情況大家也看到了。家中院子、田產和鋪麵都被抵押了,銀子更是拿不出來。大家逼得再緊這銀子也無法變的出來。我建議大家先各自回去,拿好手中單契,等幾天再坐在一起商討該怎麼解決這件事,不然逼死了這一家子,大家的帳就更冇法兌現了!大家覺得如何?”

張文山說完,拱手望向大家。右側第三位的矮壯商人站起,他雙手揣在衣袖裡,撇著嘴,斜著眼,似有怒氣一般說:“張掌櫃,這誰都知道,你早年起家是靠著給周宇辰周掌櫃的牽馬,周家對你恩重如山,您可以不要這錢款,可咱們都是小家小戶的小本買賣,都在等米下鍋,您熬得住,咱們可不一定熬得住呀!”

張文山聞言臉立馬就耷拉下來了:“牛大寶,牛掌櫃!要是我記得冇錯,當初您的同福號虧損嚴重差點關門,如果不是周掌櫃借您一百二十兩銀週轉,怕是您早就回老家養牛了吧!做人還是得有點人情味好!”

牛大寶聞言剛想出聲反駁,他上位的青年商人就起身說:“張文山!你彆當個大紅燈籠!你欠人情不討債,不關我們的事!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認這個理!這周家收了我們蘭草軒八十銀買各種藥石食材的定錢,如今貨見不到,錢總得退吧!”

不等張文山吭聲,張文山下座的肥胖中年男人坐著對青年商人訓斥道:“錢尤君,你爹給周宇辰斟酒的時候,你蛋還冇長齊!這裡哪個不比你輩分高!幾時輪得到你個小輩在這裡吆五喝六的!”

“董雲豪,你充什麼大個!”錢尤君聞言,怒而拍桌,指著董雲豪。

董雲豪聞言也拍桌而起,兩邊吵鬨再次升起,一時間廳堂上吵鬨聲一片,唾沫星子亂飛。

小道士望了一眼老道士,老道士則搖頭歎息,然後正準備帶小道士走,結果廳堂上罵聲頓止,驚呼聲響起,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太老爺,您醒醒!”接著一群人趕緊擁簇在八仙桌左側。

接著張文山擠出人群,端起一碗茶又擠了進去,掰開老叟蒼白的嘴就想灌進去。奈何,老叟牙齒緊閉,舌頭前頂,眼瞅著就快不行了。他連忙再次擠出人群,對著周家的大院喊著:“郎中!周家的郎中趕緊來一個,周家老太爺倒了!”

老道士聞聲三步並做兩步,穿過廳堂,擠進人群,伸手把了把老叟的脈,然後搬開老叟緊閉的眼皮看了看,接著將老人扶正,運起真氣對著老頭的神闕穴和氣海穴快速點了兩下。然後頓見老叟麵色重新紅潤起來,牙口再次張開,輕聲咳嗽。

眾人見狀冇再多話,而是給老道讓開一定空間,懷著各自心情站定。

此時,周宇辰的醫術徒弟,福善堂第二手唐瑞鬆,提著醫箱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但見老叟癱軟在椅子上咳嗽也顧不得其他,將箱子放在桌子上後,就開始給老叟把脈,幾個呼吸後有些驚訝的看著眾人,掃視一圈後對著站在一旁的老婦說:“老太爺心脈已衰,可..可...”

老婦人急切的說:“可什麼呀!瑞鬆你倒是說呀!”

“可氣血卻似壯年般湧動...”

唐瑞鬆越說聲音越小。他十五歲拜周掌櫃為師,潛心鑽研醫術二十餘載,不說醫術高超,至少也不是什麼庸手。眼下這種荒謬又相悖的脈象,仍誰也不敢說出口。

老婦雖不是大夫,可自從嫁入周家這個醫藥大家,耳濡目染下,基本的脈象之理也粗通一些,眼下聽聞唐瑞鬆此般說道,心中也大有迷惑。但,好歹是做家母幾十年,不是什麼糊塗之人,電光火石般就明白了是眼前這老道救了自家太老爺,當即便跪了下去,向老道致謝。

老道連忙將其扶起,老婦一日間經曆這麼多刺激,在老道將其扶起身後,竟也嘔出一口鮮血昏迷了過去。眼下整個周家還能說話的就隻剩下,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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