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變化的速度之快,讓人很快便忘記了周遭環境之前的樣子。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那些舊照片,人們是斷然不會相信,這些看起來既懷舊又過時的服裝和打扮,僅僅隻是過去了十來年的事。
在我們的印象裡,十多年前並不遙遠,但隻有真真正正看到照相機客觀記錄下來的一切時,我們纔會感歎,原來記憶對我們的欺騙是那麼大,以至於我們很快便丟淡了這些與那些。
而李明在和那個世界的肥陳喝完最後一杯酒以後,從哥哥的歌聲中回到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已經匆匆過去了十年。
十年裡,他曾經失去,失去了鄺怡欣,失去了六川水庫邊上的那一份朦朧的情愫。
十年裡,他也有所得,得到了那個她,已經成為李明妻子的那個她。
“你什麼時候回來?”電話裡,李明催促著老婆回家。
“你急什麼啊?我晚點就回來了,正跟ViVi她們在做指甲呢。你剛纔看到我發的圈了嗎?那個網紅店好美哦,拍出來的照片也是美美噠。”電話裡,李明聽出了老婆還冇有回家的意思。
“明天我們就得出發了,你現在還在外麵玩,不需要回來收拾一下你的東西嗎?你的化妝品、護膚品,這些那些的。”聽到老婆的話,李明說出來的語氣又重了些。
“也不知道你發什麼神經,突然就說要到南方去。你想你的肥陳就自己去就好啦,還得全家人陪你一起折騰。”李明的老婆被李明催的很不耐煩。
“鄺怡純,我們半年前就說好了。去南方這一趟非常重要,我們要在那裡呆上一段時間。你也答應我的了啊,怎麼現在還埋怨起我來了。”
李明的直男性格開始犯倔,實際上他很希望能夠好好溝通。但這麼多年來,他發現,想象的比起現實難太多。
“知道了!”啪的一聲,鄺怡純掛斷了電話。
李明看著偌大的房間開始發起了呆。
回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從“那個地方”回來,還保持著少年的那份真摯與衝動。也許帶著她跑,離開那些粉紅的燈光和肮臟,可以過上平靜、安逸的生活。即便是一眼望到頭,也還是能感受生命的曙光。
他好想和普通人一樣好好的活一回。陪伴著自己的父母,用已知的“未來”動向為自己積攢些財富,偶爾和肥陳“雲”喝酒,又或者掛念時,飛向南方,見見肥陳老去的父親。
對於常人來說的未來,李明早已洞悉。精準的買入房地產和抄底股市,讓他賺到普通人八輩子都掙不到的錢。為了不顯露鋒芒,他還特意控製自己的財富增長,免得引起太多麻煩。
一切過得如李明的計劃一樣。除了她叫鄺怡純,還有她的姐姐叫鄺怡欣!
是的,打那次從黑網吧逃出來遇到她時,他就對她念念不忘。但再一次見到漁父所依附的軀體時,李明陷入了一種極度壓抑的狀態之中。
這到底是愛還是愧疚?是逃避恐懼的安慰還是心動?李明分不清楚,是的,永遠分不清楚。
當生活過得模棱兩可時,李明依舊隻能渾渾噩噩,他所認為的一眼望到頭的生活並不能給予他所謂的平靜。
相反,每一次再見到鄺怡欣的時候,他都深處一種自責和怨恨當中;他分不清到底是因為仍忘記不了鄺怡欣而愧對鄺怡純的自責;還是對自己舉棋不定、朝三暮四的怨恨。
可是,每次鄺怡欣和他說話時的聲音總是那麼的悅耳。而鄺怡純在李明有了錢、不斷變得更加富裕以後,在李明的眼裡,她就開始成為那種世俗不堪,甚至好吃懶做的女人。
他分不清這是“欲加之罪,其無辭乎?”的主觀認定;還是對往事不堪回首的追悔。也分不清是因為相談甚歡的靈魂在心裡種下的種子太深而導致容不下其他人的愧疚;還是自己內心左右搖擺,如同狗尾巴草一樣隨風揚起,無處安放。
這一切都無人可以傾訴。
他一度想過和肥陳說說。但轉念一想,自己已經把生活弄得一塌糊塗,何必再將摯友牽扯進來,再一次經曆那些痛苦的子虛烏有。
所以,一切都必須埋在心裡。
麵對對自己充滿陌生感的鄺怡欣,還有那隻是感覺很像的鄺怡純。李明陷入了無法逃脫的又一次痛苦當中。而這一次的痛苦,他無處訴說。
這麼多年來,他不敢和鄺怡純生下孩子,他怕自己會後悔。後悔的理由有很多,多到他自己也講不完。
以至於麵對父母隔三差五的催促時,李明總是悶悶不樂。
既然自己選擇回來,好好的再孝順父母一回,那麼所有的事都必須承受。
然而女人的直覺總是那麼敏感。
在李明見過自己的姐姐冇有多久以後,鄺怡純就感覺得到,自己的丈夫看姐姐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樣。甚至比看著自己時的眼神更加熾熱、更加深情,這讓她倍感失落。
但李明的剋製始終讓她找不到任何端倪——冇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李明對姐姐有非分之想。在始終獲得不了充盈的愛的生活裡,鄺怡純隻能用不斷豐富的物質滿足自己——實際上她並不完全算是一個物質化的人,至少如果有愛的話,物質並不是最重要的。
況且李明事業和資產已經讓她獲得了足夠的安全感,家裡再也不需要為錢發愁時,離開那粉紅的燈光,一度讓她以為,自己將會過上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
可是,當生活被牛奶麪包填滿以後。意識就會渴望靈魂的交流——當然,即便生活過得不那麼富裕,人依然是需要靈魂交流的感覺的。
但,這樣的感覺,李明並不能給予她。
胡思亂想中,李明的電話再一次響起。
“李明,你,你趕緊來!…”電話裡,鄺怡純的聲音帶著哭腔並不停顫抖,“我姐,我姐她…我姐她,我撞到我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