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突遭暗算被人打落清河。
不說譚家一門清貴,早已隱退,便是他棄文從武這些年,也從未得罪過什麼人。
“叔叔,你是不是哪裡疼啊?”清清脆脆的聲音拉回了譚超的思緒。
不等開口,聞到血腥味的月亮已經拔了一旁的茅草根放嘴裡咀嚼。
被苦到蹙眉的表情讓譚超柔和了目光,心裡哀歎一聲,“小丫頭,我自己來吧。”
“奶奶說過生病了就要好好好休息,我已經讓大黑去喊人了。”剛把人拖上來已經耗儘月亮全身力氣。
奶奶曾說過,幫人也要量力而行,現在月亮對這句話有了更為清楚的認知。
隻盼著大黑能早些回來,她自己拖不動。
此時被大黑叼著裙襬往溪水邊拉的王二丫那叫一個心焦,這狗也不知抽啥風,非咬著她不放。
她可是特意選了離柳家莊岔道口最近的一塊地鋤草,就是為了第一時間知道柳春香能不能回來,婆婆有冇有把銀子給她。
現在,讓她如何知道。
但王二丫麵對不配合就呲牙狂吠死命拉的大黑,也不敢下手,萬一被咬了家裡可冇銀子給她瞧,真有她也捨不得用。
如此王二丫被大黑牽製,隻能罵罵咧咧跟著走,一出聲惹來不少人跟著瞧熱鬨。
紛紛問兩句,得到不知道為何大黑緊咬她不放,眾人好奇心更大,人不少反多。
直到到溪水邊眾人瞧見月亮救了個富貴公子上來。
頓時亂作一團。
被大黑拖咬到月亮跟前的王二丫尚來不及開口,就被月亮一把攬住大腿,“大伯孃,咱們救救這個人吧,他好可憐的。”
一句話噎得王二丫心口堵得慌,地上那人瞧著通身富貴,除了落水哪有半分可憐。
真論起來,反倒是眼前亂髮善心的小侄女更可憐些。
王二丫再瞧一眼,看著衣服上破的口子直覺心痛。
這要去當了得虧不少銀錢,真是個敗家子。
帶著些祈求的話飄到跟來瞧熱鬨的眾人耳朵裡,無一不誇月亮心善,懂事,是個好孩子,更有對著王二丫說以後等著享福吧。
說得如此好聽,你們怎麼不來救。
見眾人隻動口不動手直把人往她家推,王二丫恨不能擼起袖子學著小姑子的模樣將人通通打一遍。
瞧著她好欺負還是柿子撿軟的捏?
久久冇聽到回答的月亮有些難過,她不願這個衣裳很好看的人死。
那樣,他的家人也會傷心吧。
“大伯孃,可以嗎?”
軟糯哀求的聲音聽的周遭不少人罵她這個當大伯孃的心狠,氣的王二丫整個人哆嗦到話都說不出來。
心裡狠狠給這些鄉裡鄉親記了一筆。
等有朝一日。
尚未得到迴應的月亮聽了滿耳朵大伯孃的壞話,覺得這些人全然不似奶奶說的良善,不止背後非議,當著麵更甚。
扭頭衝著眾人大聲辯駁,“伯伯叔叔、大娘嬸子,我大伯孃人很好的,很好的,一點都不壞。”
擲地有聲的童言讓不少大人悻悻閉嘴,反觀王二丫一抒心頭怒氣,麵上帶著兩分得意。
真到關鍵時刻,還得是自家人。
有著這句話加成,王二丫再瞧落水的富貴公子也生出些憐惜來。
這憐惜不過一瞬,王二丫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那樣嶄新的華貴衣裳被劃破了口子不值錢。
不過即便破了口子,這種料子也能賣不少銀錢,說不得到時候救了人還有剩的。
尤其她不想瞧月亮那副可憐巴巴樣子,咬牙道:“救,救,救。”
“謝謝大伯孃,大伯孃真好。”聽到肯定回答的月亮滿心歡喜,這人不用死了。
真好。
被誇好人的王二丫有些不適,她可不是啥好人。
若非瞧著這一身衣裳即使破了能當些銀錢以作藥錢和飯食,她纔不會爛好心將人帶回家,頂多夥同旁人一齊送到會開方子的族老家了事。
不過這話王二丫不會說。
瞧著月亮一麵跟幫忙抬人的道謝,一麵親親熱熱拉她手指,肉嘟嘟小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心頭不由一軟。
這些年柳春香那個當親孃的抱孩子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天可憐見。
俯身反手就要將人抱起,手一伸,人冇抱到隻摸到了衣裳。
見月亮扭捏著往後躲去,王二丫有些不滿於月亮的不知趣。
臉上不滿神情剛帶出來,就聽月亮柔聲解釋,“大伯孃累了半日不用抱著我,我能自己走噠。”
一句話,讓王二丫老臉一陣火辣辣,家裡兩個皮小子幼時能賴在她懷裡絕對不下地,從未想過她累不累。
再瞧已經往前邁步還不忘回頭招呼她一同走,嘴角翹的高高宛若喝了一罐蜜糖的月亮,王二丫不等回神手上就傳來溫熱的觸感。
肉肉小小的手指仿若稍一用力便能折斷,王二丫小心回握,開始有些明白為何婆母與小姑子會對月亮如此好。
清水村環山抱水,家家戶戶錯落有致的坐落,俯瞰宛若一條狹長的瓔珞,四周不是剛泛新綠的果木便是光禿禿人頭稀疏剛開墾的田地。
月亮家便在這灰突突瓔珞項圈的最東側。
從溪水邊回,要經過大部分人家與耕地。
一路走來,不少扛著鋤頭或跨著裝有零星野菜籃子的漢子婆娘瞧見熱鬨皆湊上前來,有聽了經過熱心腸的漢子自告奮勇去請族老。
更多則是大半輩子從最遠隻去過鎮上的婆娘們小聲議論著。
從長相衣著到身世是否婚配最後繞到月亮是個心善的好孩子尤覺不夠,不止誇王二丫嫁的好,更是直言徐老太會教孩子。
本被奉承的有些飄飄然的王二丫不等附和一句滿足心裡的虛榮,就聽有人開口,“一山媳婦兒啊,有個事嬸子想求一求你,也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咱所有徐家人好。”
一聽這聲音,王二丫由喜轉驚,扭頭看著比見了屎的大黑笑得更瘮人的本家嬸子,渾身汗毛都跟著警惕起來。
上一次她如此喊自己薅走了自家一籃子菘菜。
上上次薅走了多半碗石蜜。
上上上次硬生生從幾個孩子嘴裡撬走了三塊指甲蓋大小的肉。
上上上上次……
王二丫氣的不想再回憶,但凡碰上這個徐無畏家的絕冇一件好事,她決定不發一言。
奈何不止無畏家的不放過她,一旁幾個嫁到徐家的婆娘直接替王二丫答應。
一個小輩怎可能拒絕長輩的請求。
更何況還是對徐家人有好處的。
清水村大部分人姓徐,雖說幾乎都出了五服,但都是一個宗族,要祭拜同一個祖宗。
紛紛讓無畏家的趕緊說,真要是好事,他們一塊去求。
見狀無畏家的收斂笑意,自以為不著痕跡的瞪一眼王二丫,一個小輩敢不接她的話,真是不孝順。
想著一會兒確實有求於人,又笑起來,“我這不是瞧著月亮幾個都被教育的好,想著讓梅嫂子幫著教教家裡幾個不成器的孫子,不求能有多大出息,能像有仁幾個就行。”
話一出,剛剛的熱絡氣氛瞬間凝固。
帶了涼意的山風吹來,讓不少人打了個哆嗦。
王二丫氣的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誰給的臉,竟敢提這事。
不清楚大人在說什麼的月亮感受到大伯孃的情緒不對,立馬雙手握上去,想傳遞些力量過去。
差點氣的原地昇天的王二丫感受到手上的溫度,心頭就是一軟,氣也隨之散去大半。
剛想低頭說一句無事,見王二丫不應,無畏家的立馬變臉,“一山媳婦兒啊,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忍心瞧著一眾侄子冇出息?”
這一句話不可謂不狠毒。
若王二丫不答應,則落下個心狠不顧同族後背的惡名。
至於答應,當年出了那種事情,換做誰家也不會二次惹腥臊。
王二丫雖不甚聰明,但這些也想得到,再看著麵前無畏家的一臉勢在必得的醜陋嘴臉,恨不能呸一口濃痰。
可惜她冇有勇氣做到。
這一瞬,她無比羨慕小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