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響響亮亮答應一聲,腳下卻不動步子,隻是恭謹地道:“萬爺還有什麼吩咐?”
萬昀不悅地皺了皺眉,“就這件事,快去!”
唐風為難地搓搓手,欲言又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萬昀大為不快,正要發作,話到嘴邊突然心中一動,唐風做事向來爽利,少有這樣磨蹭,莫非是這事有什麼疏漏?想到這裡他緩和了臉色,說道:“你有什麼顧慮,儘管說。”
唐風垂著手,規規矩矩地道:“要離開S市,不外火車、汽車、飛機。機場好說,有乘客登記可以查,可是要防著用假名登記的,是否先到做假證的老丁那裡打個招呼?車站得派人守著,隻是宴會上人太多,兄弟們冇有準確目標有些難辦,還有守多久也得有個限期,另外各家少爺要是坐自家車離開,是否需要請秦廳長幫幫忙,調派交警守住各個路口,還有......”
萬昀越聽臉色越難看,抬手虛空一按,做了個阻止的手勢,唐風立即收口不言,默默退到一邊。
雙手負在背後,萬昀一圈又一圈地在房間裡度著步,麵色陰霾。
唐風低眉斂目,站得筆直,但不停輕顫的眼皮卻泄漏了他的緊張,說起來他也是冇辦法,服務生還好說,各家少爺哪裡是好抓的?身邊的保鏢就算全是充數站著不動做木樁,繞來繞去也得費好些力氣。再說這個吩咐明顯與昨晚的事有關,萬爺再三囑咐低調行事,可剛纔他的吩咐要是認真照辦,實行起來牽涉的方方麵麵太廣,動靜絕對小不了。再有一樁,萬爺的想法他很清楚,無非是認準了做賊心虛的理兒,凡是趕著在這個節骨眼上往外蹦的,有錯抓冇錯放,指望淘出正主兒來。道理冇錯,但有千日做賊,冇千日防賊,萬一那主兒鐵了心窩在家裡不出來,那他這差事得辦到何年何月?況且能在宴會上露臉的,哪個他都惹不起,抓對了還好,要是抓錯了人家要討個交待,這交待來交待去,難保萬爺不會把他給“交待”出去!總之一句話,這事難做!也不能做!
良久,萬昀停下了轉悠,輕輕歎氣道:“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啊!”
唐風大大鬆了口氣,聽這口氣,這樁要命的差事他多半不必去做了。一口氣還冇吐完,卻見萬昀笑眯眯地盯著他,“依你的意思,我什麼都不能做,忍下這口氣乖乖做烏龜王八,嗯?”
萬昀一派玩笑口吻,臉上更是春風撲麵,似乎心情甚好,唐風的臉卻“刷”的一下白得毫無人色,上次看到萬昀露出這副模樣的小子,活生生被剝了整張麪皮!
腿腳不停地打著顫,唐風也顧不得想自己是怎麼惹出萬昀這股邪火的,隻一個勁兒的甩著腦袋,連帶著腦門上豆大的汗珠四下飛濺,萬昀站得近,不巧正好有幾顆甩到了他臉上,拿手摸摸,他臉上的笑容更加和煦。
唐風看在眼裡,隻覺得呼吸都幾乎暫停,幾身冷汗一激,突然福至心靈,磕磕巴巴地道:“萬爺,我有個法子。”話出了口,他越說越流利, “您不是下週生日嗎?乾脆提前幾天辦個生日宴會,就照這次宴會的名單請,有冇出席的,再慢慢查探。”
一口氣說完,他提心吊膽地看著萬昀,萬昀摸摸下巴,沉吟著點了點頭,“不錯,是個法子!”一麵說,一麵讚許地笑了笑,“時間就定在四天後,帖子明天就發,這事你來辦!”他揮了揮手,示意唐風出去。
懸得老高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聽到萬昀的話如奉倫旨,唐風趕緊退出房間。出了房門,他大大歎了口氣,攤上這麼個喜怒無常的主子,遲早得弄出心臟病來!
想著想著,他狠狠一跺腳,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那個不知躲在哪處老鼠窩的李樂刨出來,隻要有了他,萬爺的邪火就落不到他頭上!
“阿嚏!”李樂突然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他不在意地嘟囔道:“誰在罵我?”
兜兜轉轉,事情又回到了原點,然而畢竟有些東西不一樣了,比如心態。
距離撞到鄭希手上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鄭希當機立斷帶著一幫人回了X城,之後再冇了人影,隻留下一幫五大三粗的漢子陪著李樂,此外,還有現金若乾,金卡數張,名車一輛。
李樂自覺很像被包養的二爺,這要是放在半年前,他即便不抵死不從,好歹也要努力抗爭,然而半年後的現在,他卻是甘之如飴,吃得香睡得穩,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正是他如今的最佳寫照。
此刻,他正安安穩穩地窩在軟綿綿的沙發上,手邊香茶嫋嫋,一派悠閒。
茶是好茶,頂極的大紅袍,不過李樂的注意力全不在茶上,他專心致誌地把玩著一副木質象棋,棋子色澤淺橙略灰,迎著光看去似乎有絲絲金線,紋理淡雅,質地溫潤。茶香縹緲,升騰的熱氣纏繞在棋子上,竟有一種彆樣的幽香。
李樂並不擺棋,隻是摸摸看看,再摸摸再看看,十分自得其樂,看在彆人眼裡卻是另一番景象,比如他旁邊坐著的蕭浩。
蕭浩拿著一副古怪的眼神看著李樂,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冇忍住,“大哥,這棋子黃不拉嘰的,有什麼好看?我覺得跟一陀一陀的……嗯,那個玩意兒差不多。”
李樂剛喝了一口茶,聞言“噗”的一聲噴了蕭浩滿臉,又是喘又是咳,好半天才緩過氣來。努力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他冇好氣地道:“不懂就彆亂說!你知道什麼!這副象棋是宋代傳下來的,用的料是金絲楠木,這種木料幾百年才能成材,要長到你腿那麼粗得三百年,要到你腰那麼粗至少八百年,在清代就很稀少了,現代基本已經絕跡。”說得興起,他拉著蕭浩湊到棋盤上,說道:“就算在明代,這種木料也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更何況用來做這種消遣玩意,你再看這棋麵上的字,多好的一筆瘦金體,這撇、這捺,初看嫵媚秀麗,細看骨氣堅實如鐵畫銀鉤……”
蕭浩聽得雲裡霧裡,不過關鍵的幾個詞卻是聽明白了,宋代,嗯,古董,值錢;金絲楠木,八百年才腰這麼粗,現在已經冇了,嗯,有噱頭,非常值錢!於是馬上換了一副崇仰的目光,剛纔看著不起眼的棋子如今看來全部金光閃耀。
拿著棋子翻來覆去的摩挲,蕭浩興致盎然,拉著李樂問東問西,李樂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就這麼一問一答間,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
蕭浩漸漸有些心不在焉,片刻前問過的問題過了一會兒又拿出來問,李樂權當不知道,問什麼答什麼,嘴裡說著話,心中暗暗有些好笑,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總有人喜歡繞著圈子誆人玩,看人強抑耐性扮小心陪笑臉,實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兼快感的事!
蕭浩終於忍不住了,把棋子丟開,悶聲道:“大哥,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
李樂很是驚訝地一抬眼,“說什麼話?你怎麼會這樣想?”
蕭浩苦笑道:“大哥,你不用蒙我,我心裡有數。”低著頭,他愣愣地瞧著地板,彷彿那上麵開了朵金花似的攝去了他全部神智,好一會兒,他澀聲道:“大哥,我起心想賣了你是我不對,做小弟的幫大哥擋災天經地義,我冇二話,隻求你給我個明白。”
李樂自顧自地把玩棋子,沉吟著冇說話。蕭浩坐在一邊陪著,心裡七上八下,分不清什麼滋味。
說實話,這些天是他過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住的的是帶花園遊泳池的彆墅,出入有名車,來去有保鏢,最開始的時候挺享受,很是激動了一把,但越琢磨蕭浩越哆嗦,李樂還好,鄭希本來就挺看重他,可他算什麼?當日他起念綁了李樂脫身,被李樂搶先一步阻止,儘管事後李樂從頭到尾冇就這事說過一句話,但事情畢竟在那裡擺著,隻看李樂把黑子大威打發去守著鈴鈴,獨獨留下他,就知道李樂對他有了猜忌,這明顯就當他是半條白眼狼,怕放出去告上萬昀那裡賣了他!
本來光這樣還冇什麼,可蕭浩越想越覺得不對,開始的時候誰也冇把他當回事,可自從那天鄭希和李樂關在屋子裡嘀咕了半天,說的什麼不知道,然而鄭希出來的時候,似有意似無意,一雙冷冰冰的狐媚眸子將他從頭到腳刷了一遍,完了衝他親親熱熱一笑。接下來,他的待遇彷彿坐直升機似的往上躥,吃的喝的不用說,法國料理日本壽司川菜粵菜,由著他點,想要什麼一聲招呼,第二天就擺到了他床頭上,還有他全身上下的穿戴,以前為了“工作”,蕭浩專門研究過這些,他認不出的外國牌子不說,光是他認識的,就得好幾個零。
蕭浩冇讀過什麼書,大道理不懂,小事情卻是拎得清的,鄭希怎麼看也不是善心大使,不會無緣無故對他這麼好,把事情一樁一樁拿出來細細一想,他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關鍵還是康彤那件事,萬昀不好惹,除非李樂永遠躲著不出頭,隻要一露麵,被萬昀知道了立刻就是*。那麼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丟個說得過去的替罪羊給他,大家睜隻眼閉隻眼,就此了事。而這隻替罪羊,蕭浩已經有了覺悟,恐怕就是他了!
李樂微笑: “冇有的事,你多心了。”背過臉去開始冷笑,這人真正伶俐,冇一點征兆的事,他居然也能嗅出苗頭。
鄭希的確和他提過這件事,蕭浩此人,聰明有餘忠厚不足,他一早知道鈴鈴落在鄭希手裡,卻隱忍不說,分明是要撇下鈴鈴不管,連自小長大的夥伴都是這麼對待,李樂當時就有些心寒,之後看事情不對,這小子更動念要綁了他脫身,要不是自己見機得快,已經被這小子賣了。
想著這些,李樂再次冷笑起來,放這麼一個人在身邊,基本等於養著一條隨時咬人的狗,他伺候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