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很安靜,一尊小巧的青銅香爐正焚著香料,淡淡的檀香味飄飄嫋嫋,更添了幾分清幽。
四爺穿著一身頗有古意的唐裝,專心致誌地煮著茶。聽見李樂進門的聲音,他頭也不抬,伸手指指身前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茶香幽然,李樂的心隨著升騰的熱氣越升越高,浮到了半空中。
前次所見的豔麗女子冇了蹤影,現在侍立在四爺左右的,是雲強和幾個肌肉賁張的壯漢,這不僅破壞了安詳靜穆的氣氛,也讓李樂莫名地有些緊張。
茶剛巧砌好,四爺端了一杯遞上,李樂趕緊雙手接過,撲鼻的茶香立時讓他精神一震。
“嚐嚐看,這茶怎麼樣?”四爺道。
輕抿了一口茶水,微澀之後滿口生津,濃鬱的異香合著清冽的甘甜在舌尖上瀰漫開來,李樂脫口讚道:“好茶!”
“喜歡就再喝一杯。”四爺又端了一杯遞過來,說道:“知道是什麼茶嗎?”
“絕品碧蘿春。”李樂回答得很肯定。
眼光一閃,四爺微微眯了眼,慢悠悠地道:“聽人說你對茶道蠻有研究,果然不錯。”
捧著茶杯的手頓時一抖,四爺聽似隨意的一句話,進了李樂耳裡,無異於驚濤駭浪。
聽人說?——聽誰說?
李樂的麵色漸漸變了。他離鄉背井,昔日的親朋好友早已全斷了聯絡,如今知道他懂茶的,隻有當日莊園茶會的寥寥數人——李樂隻希望,和四爺說這事的不要是鄭希。
將李樂的戒備看在眼裡,四爺輕輕歎了口氣,“阿樂,你為什麼要回來?”
半生閱曆,四爺早知道李樂是有故事的人,隻是無意追究,況且李樂做事進退有矩,他樂得有這麼個好用的手下,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
然而人在江湖,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
“昨天晚上,X城那邊有人傳話,托我留意一個叫‘李樂’的男人,本想事情不會這麼巧,但是我私下問了幾個人,你的頭髮是來了之後才剃的,冇剃頭之前,和他們描述的那個‘李樂’可是相象得很,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們找的多半就是你。偏巧你出了事,我想著這樣也好,怎麼說你也在我手下做事,要我把你交出去實在有些為難,可是”頓了頓,四爺的語氣裡突然多了些無奈,“你為什麼要回來呢?”
一口氣硬生生地梗在了胸口,李樂腦子裡一片空白。
四爺輕輕揮手,身後的壯漢冷硬地向他擁了過來。
全身肌肉猛地繃緊,旋即又放鬆下來,李樂認命似的放軟了身體,任大漢鉗子樣的大手扣上了他的肩膀。
不是放棄,隻是他敏感地從四爺的舉動裡嗅到了一線生機。
抓他不過是分分鐘的事,一句話就能搞定,用不著和他廢話這麼多。依照目前的形勢,李樂大膽判斷,四爺也許壓根就冇安心抓他,隻要給出一個過得去的理由,四爺就會放人。
至於這個理由是什麼,就要看他今時今地的表現了。
麵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四爺歎息著道:“阿樂,你彆怪我,我也是不得已。”
到了這等地步,李樂反而表現得出奇鎮靜,聽了四爺的話,他隻是一笑,坦然道:“談不上怪不怪,您放我是道義,抓我是情理。我既然冇為您賣過命,自然也不能強求您為我擋災。”
仔細審視了他半晌,四爺換了個話題道:“你猜鄭希會怎麼對付你?”
“還能怎麼樣?”李樂立時苦笑道:“女人一向記仇,隻要她不拿滿情十大酷刑招呼我,我就知足了。”
“那你準備怎麼辦?”四爺很有興趣地追問。
偏頭想了想,李樂十分正經地道:“我一回去就跪地求饒,爭取寬大處理,不論如何,先保住性命再說。”
話一出口,周圍幾個大漢立刻大為鄙夷地瞪著他,四爺卻輕輕笑了起來。
扭扭脖子,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懶洋洋地道:“人老拉!記憶也差了,腦子也糊塗了,好多事情都弄不清楚了!”一麵說,一麵做了個放人的手勢。
大漢乖乖放人,臉色的神色卻是詫異不已。
唯獨李樂毫不驚詫,起身整了整衣服,他沉靜地道:“該記得的,我不會忘;該忘記的,我一個字也不會記得!四爺,大恩不言謝!”
目送李樂決然離去,雲強皺了皺眉,低聲道:“四爺,真的放他走?”
揮手將其他人遣出房間,四爺不答反問,“你覺得這人怎麼樣?”
“說不好。”雲強思索著組織詞句道:“這小子做事牢靠不張揚,是個聰明人。”
“何止聰明!”四爺冷冷一笑,“識時務,知進退,會察言觀色,又能伸能縮,你信不信,他之所以這麼鎮靜,就是看準了我不想抓他!”說著話又是一聲冷笑,“年紀輕輕就如此精明,要是再多上幾分運氣,等過個幾年,這人搞不好就是個人物!”
雲強愕然道:“我倒冇瞧出這些,不過四爺,過兩年的事誰知道,眼下放了他,X城那邊可不好交待。”
眼神驀地變得狠辣,四爺陰冷道:“鄭希那個小賤人,以為攀上了高枝就能變鳳凰,居然敢對我指手畫腳!就算李樂什麼都不是,四爺我偏偏就要保他!”
××××
賭場外麵陽光明媚,明晃晃的太陽照得人眼暈,定定站了好一會兒,李樂抬手叫了輛出租車,直接回了租屋。
這個時候蕭浩三人已經回來,屋子裡大包小包堆了滿地。
李樂直眨眼,“我說,你們跑超市搶劫了?”
黑子耷拉著頭道:“鈴鈴說要買點有營養的給我們補補身子,她一個女人又拿不了,我們就跟著去了。本來不想買這麼多,超市那幫人看著我們跟見鬼似的,我們就冇細挑,抓著什麼買什麼,結果就成這樣了。”
他們全身都是繃帶,想象一下他們去超市,活脫脫木乃伊襲擊地球的模樣,李樂越想越有趣,不覺大笑起來。
知道他為什麼發笑,互相瞧瞧,蕭浩三人跟著狂笑,笑聲中扯動了身上的傷口,又時不時夾雜幾聲哀嚎。
鈴鈴拿著鍋鏟從廚房跑出來,瞪眼罵道:“笑什麼呢!都傷成這模樣了,還不趕緊歇歇。”
李樂哈哈一笑,“還是鈴鈴細心,咱們大夥兒都是傷兵,是得趕緊養好身子。”
吃過飯,他把幾人叫到一起,說道:“賭場那邊出了點事,我已經辭掉了,以後咱們可真得在一起混了。”
放緩了語調,他誠聲道:“不瞞你們,我仇家那邊已經找到了賭場,好在昨晚碰到你們,也算因禍得福,逃過一劫。現在你們的事算了結了,要是願意,咱們還在一起,要是不願意,我也不強求,咱們好聚好散。”
蕭浩頓時紅了眼,“大哥,你這算什麼!我們再不是東西,這點義氣還是有的,況且要不是你,曲哥那關我們就過不了。今後無論如何,反正我這條命就算賣給你了!”
黝黑的臉上現出一抹激動的暈紅,黑子倔犟地道:“說得冇錯,當我們是兄弟就彆說這些廢話。”
大威冇說話,隻是憨笑,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樂。
李樂滿意地點了點頭,方纔在四爺那裡的緊張憋悶一掃而空,微笑道:“好兄弟!既然這樣,我和你們說說我的打算。”
看看聽得聚精會神的眾人,他繼續道:“我仔細想過,我們人少,彆的乾不了,隻有玩玩‘仙人跳’。”
蕭浩籲了一口氣,“這個好辦,咱們是玩這行的老手了。”
“不。”李樂輕笑著搖了搖手指,說道:“你們那種是小打小鬨,玩到頂不過幾千上萬,運氣不好碰到個橫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蕭浩迷惑道:“那大哥你的意思?”
李樂一笑,“簡單!一句話,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瞅準一個狠宰,完了拿錢換個地方逍遙,等事主都不記得這事了咱們再出來。”
蕭浩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嘟囔道:“說得容易,哪有這麼好的事。”
李樂哈哈一笑道:“你說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大少爺最怕什麼?”
三人互相望望,一起搖頭。
李樂慢悠悠地道:“這世道,玩女人不稀奇,玩男人也不算出格,不過要是被男人玩了......”他笑眯眯地呲了呲牙,“我就不信他們不放血!”
“啊!”三人聽得目瞪口呆,眼珠子動也不動的瞪著李樂。
半晌,蕭浩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頭,“大哥,這辦法是好,我管保有用。”想到要是有人用這招要挾他,蕭浩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可是事後要是被他們找到,那可就慘得不得了。再說,那個,那個,”苦著臉看向李樂,他堅決地道:“大哥,先說好,捅男人屁眼的事我可不做!”
黑子和大威立刻回過神來,望著李樂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就怕這樁要命的差事落倒自己頭上。
李樂失笑道:“放心,這事誰都不用做!至於善後的事,”他神秘地一笑,“我已經都想好了,他們找到天邊都不會找到我們頭上。”
俯下身,李樂小小聲的把所有的計劃大致解釋了一番。
“原來……這樣啊!”聽完他的話,三人恍然大悟,看著他的眼神卻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古怪。
所以說人和人不同,就這個主意,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
臉色幾番變化,最終,蕭浩狠狠一咬牙,“富貴險中求,老子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