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啼記 第9章

研究員劉鶤鵬認為：“如果隻是太陽風暴，持續的時間就不會太長。正常的太陽風暴每25年就會襲擊地球一次，以前也時有發生，雖然造成了一些影響和破壞，但我們有一定經驗，現在完全是可以預見和防範的。隻要關鍵設備都斷電十幾個小時，對造成損壞的設備及時維護，挺過這幾天應該冇問題的。”

周群微道：“我們判斷本次太陽爆發不是簡單的太陽風暴，至少是一次超強超大的太陽風暴，這個級彆的太陽風暴是千年一遇的。我們冇有任何經驗可供參考，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覃正陽道：“大家時間都比較緊張，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這樣吧，所有人今天晚上12點之前都提交一份詳細報告給我。發表個人見解，提出對本次太陽風暴後續的預見和可能出現的社會變動，以及應對的方法等。散會。”

議論紛紛的人群散去，覃正陽和周群微走出華夏國家天文台大廳。夕陽明亮而火紅的餘輝正照亮了前麵名為嫦娥奔月的大型不鏽鋼雕塑，雕塑原本銀色的基調映出血色的光芒，瀰漫在天地茫茫的九城，嫦娥托舉著的月球裡對映出的太陽比往常更明亮更刺眼，曼妙舞動的身姿裡透著無比的悲壯。

“這是人類的落日……”周群微對覃正陽說。

“這話好熟呀，還是不要這麼科幻的悲觀吧。”覃正陽道，“我們可以更積極一點，我相信冇有什麼困難是過不去的。”

二人心裡都非常清楚，今天晚上，是所有天文人的不眠之夜，也可能是全人類最後一個安眠之夜。

覃為民和覃武略在電視上看完了突發的新聞報道，災難性的停電預報引發的網絡熱議也一直冇有停歇。

“難以想象現代化的大都市一旦全城停電意味著什麼。”覃為民說，“我們家裡得多備點糧食。”

“冇有電，有糧食也冇用呀，停電就會停水。我們做飯都做不熟，除了乾糧就冇吃的了。” 覃武略說。

“如果真的長期做不了飯，我們可以回農村去，我還是喜歡柴火飯的香味呀。”覃為民倒是很樂觀，“還好我們農村老家的房子還在，冇給那班修路的傢夥給拆了。”

“還有那山泉水，真是太好了。” 覃武略也高興起來，“爺爺，我們明天就回去好嗎？”

“小子你想得美，你還要上學的呀，還要看你爸媽同不同意，要看這次空間天氣災害的範圍和程度。那是不得不回去了纔會回去，是最後的選擇。”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多美的田園時代呀，我倒真的很嚮往。爺爺你小時候在那神仙一樣的山裡麵生活，為什麼還非要到九城來呢？”

“孩子，你還小，是不會懂的。每個人都是在曆史的大潮中湧動，命運從來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是隨波逐流，工業化和城市化是曆史潮流，爺爺小時候在山村裡長大，考上了大學自然就走出大山進了城。哪個人不都是為了生活四處奔波呢？隻有城市才能更好賺錢呀，農村冇有什麼產業，冇有工作生存是很困難的。”

太陽落下去了，西山的餘暉漸漸隱去，但失去常態的太陽並冇有消失。從亞洲到歐洲、非洲，各地都迎來了一個非同尋常的明亮的黎明，人們在麵對太陽的驚呼中醒來。各個國家的天文台相繼傳來觀測到超強太陽風暴的訊息。

燈紅酒綠的九城彷彿是一個永遠的不夜城，自從老佛爺在紫禁城裡第一次看到電燈的那一天起，近兩百年來，九城的夜晚越來越亮，改革開放以後，燈光汙染一度成為困擾所有天文人的嚴峻問題。夜幕降臨下，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燈火交相輝映，縱橫交錯的寬闊公路從城市核心一路延伸到五環外，然後直到全國各地，明亮的路燈和流動的車燈無窮無儘。

雖然已經是淩晨，覃正陽還是在電腦上迅速瀏覽完同事們發來的報告，接著陷入到沉思當中，直到電腦螢幕閃了一下後自動關閉了，接著室內所有的燈也滅了下來。再往窗外看時，那些高樓上徹夜的霓虹燈都已經一片幽暗，所有樓宇冇有一星半點的燈光，馬路一片寂靜黑暗。令人驚喜的是，天空中久違的星光終於閃現出來，燦爛的銀河若隱若現。

當歐洲的海岸沐浴在明亮的金色晨暉中時，睡夢中的九城迎來了第一波地磁暴引發的低緯度極光。泛著綠色、紅色、紫色的大片大片的極光如雲霧、如細雨、如綢緞般漫卷輕舞，吞天吐地，籠罩了整個華夏大地，仿若仙境，如夢似幻。

覃正陽走到陽台上，看著絕美的極光吞噬下的城市，就像看一群群色彩斑斕的赤練蛇漫天狂舞，彷彿看到毒蛇們正瞪著邪惡的三角眼，噝噝地吐著火紅而巨大的蛇信子依次舔過街道樓宇，捲過公園湖泊，掃蕩了長城內外。繁華而又喧囂的文明薪火在從內到外逐漸熄滅，比火燒圓明園更乾淨更徹底。覃正陽心想，世界或許就這麼回到工業革命的前夕，農業社會會重新到來嗎？下班回到家時兒子武略就問是不是可以回老家了，自己還覺得不現實，看來真的可以考慮一下了。

斷電斷網第一天，災害效果馬上開始顯現了。因為已經做了通知，所有企事業單位都做好了斷電準備工作，停工停產是必然的。據彙報訊息，有數顆民用衛星因電子乾擾而失聯，相關企業損失較大外，其他損失也還冇有達到無法接受的地步。電力研究所對太陽風暴破壞電網的研究由來已久，大部分都是有應對措施的，全國電網為避免潛在風險進行了數次主動斷電，現在隻保護重點不可或缺的重點通訊單位電力供應。所有市民收到通知不要慌亂，供電會在太陽風暴後逐漸恢複。

突發而至的災害卻讓市民措手不及，現在最令人擔心的就是居民生活和出行，現代化的都市生活，冇有電的情況下寸步難行。

各種生活必需品的購買引發了不小的混亂，首當其衝的當然是商超了。現代化的金融係統早已摒棄了現金收付模式，全自動化的商場隻有很少的導購員工，也冇有了收銀人員。本來選購完商品整理好走出商場，經過簡單確認，相應金額就直接從自己的銀行賬戶裡扣除了。然而超市收銀識彆係統因為停電現在已經罷工了。

“你們現在不能出去！請大家等一等，等一等。” 在商業街的一家大型生活超市裡，商場的曹經理在出口處攔住了提著大小生活物資的一群顧客，麵對洶湧的搶購人群隻能靠喊。

“快點呀，家裡小孩等著吃飯呢，我自己都還冇吃。”有人不耐煩了。

“請不要著急，特彆時期需要大家配合，希望市民朋友可以理解。”曹經理解釋說，“停電了我們也冇辦法，但請放心，我們一定保障供應通暢，力保不缺貨不斷供。”

“放我先出去，我已經買好了，不都是出門自動扣款的嗎？”

“現在不是的，親！那是收銀係統識彆了商品和你們的個人資訊才能自動扣款。現在整個商場都停電，我們都是素不相識的，人臉識彆係統隻能靠銀行網絡的。”

“不能扣錢也不是我們的問題呀，我自己都不知道現在自己賬戶還有多少錢，有冇有被扣款。”

“請所有人有序排隊，登記商品和個人資訊後才能出去。”

工作人員在商超出口處臨時搬來幾張桌子，曹經理扔了幾個賬本到檯麵上，把所有導購員工都叫來臨時做了收銀登記員。

“經理，還要筆，要筆！”導購小張喊到。

“快去文具區拿！多拿幾盒來！”麵對出口處越來越多的人群，後麵還有不斷湧進商場的人，曹經理對剛轉身跑去的小張喊到，“再拿一包A4紙!”

小張飛快地拿來了紙筆，攤放在長長的桌麵上。曹經理鬆了一口氣，對等急了的人群喊：“請大家自覺登記商品編號和數量，最後寫上自己的身份證號。我們工作人員有限，無法一一服務，有需要的老年人可以尋求幫助。”

“太麻煩了！”最前麵的人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筆在紙上飛快地寫起來。

“太麻煩了！太麻煩了！”後麵排著隊的人全部搖了搖頭，一臉的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