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的係統死了。
被他吃了。
就在今天。
……
……
2023年,夏。
魔都,安和區,永寧街道。
猩紅的太陽,猶如一隻詭異的眼睛,占據了大半個天空,冷漠的注視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
詭異、扭曲的怪物,徘徊在街道四周,茫然的低吼。
高聳入雲的血肉巨人,雙手交織,置於體中,捂著下體,安靜沉眠,但一條觸手,卻從他身上延伸,頂著眼睛,向屋子內監視。
在這恐怖的街道上,一個聲音忽然出現,打破了寂靜。
院子裡,啄食小樹的六眼血鴉,聽到這個聲音,毛髮炸起,黑翅捂著腦袋,提著爪子,吧嗒吧嗒就埋頭往外竄。
安定之後,血鴉啄了啄淩亂的羽毛,用六隻通紅的眼睛,回頭看著那棟與周圍高樓格格不入的小木屋,滿眼恐懼。
如果它會說話,肯定會口吐芬芳,也一定會扯著嗓子大聲宣告:
“夭壽啦,不得了啦,安歌欺師滅祖啦!”
【察覺到生物,匹配度:95%,評估:完美!】
【宿主選定,融合開始……】
“師父,您就放心去吧,師母和師妹就交給我了!”
安歌驚慌的大喊,提起手中的鋸肉刀,啪嘰一下,就捅進了師父的胸膛裡。
漆黑的血水流滿了棺材,屋子裡的惡臭更上一層樓。
安歌被熏得雙眼通紅,淚流不止。
“你——”
漆黑的實木棺材裡,躺著一位老人。
頭髮花白,但麵容俊秀,毫無衰老之貌。
如今,他正忍受著被詭異侵蝕後的腐化之痛。
他雙眼通紅,臉上的肌肉瘋狂湧動,不時鑽出幾條細小滑膩的觸手。
而他的下半身,則完全腐化了。
詭異的瞳孔、油汙的羽毛、滑膩的觸手、猙獰的獠牙等等,這些驚悚駭人的東西,不斷自他下體的血肉之中生長而出。
老人本來已經閉上了眼睛,聽到安歌這句話,又驟然睜開,怒吼道:
“你個孽徒,她才十六歲!”
【進度:1%……】
“誒?”
安歌若有所思,隨後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所以師母冇問題的是嗎?”
“師父!”
“我懂了!”
“我會照顧好咱們女兒的!”
他更加起勁了,手中的鋸肉刀上下翻飛、上下翻飛,砍得師父血肉四濺。
聽到這話,本就被詭異腐蝕了生命,力量全失、即將陷入安眠的老人,忽然感到一陣氣悶,張開嘴巴,對著安歌就吐出一大口黑血。
情急之下,他找回了些許力量,伸出已經異變的手臂,纏住棺材邊緣,掙紮著想要從棺材裡爬起來。
“孽徒!”
“哪怕我死了,被釘在棺材裡,我也要爬出來,用腐朽的手抽死你!”
眼見師父又要坐起來,安歌大驚失色,拎起鋸肉刀,啪嘰一下,又把師父砍翻在棺材裡。
這一次,老人掙紮了好幾下,都冇能再起來。
他躺在棺材裡,瞪大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瞪著安歌。
頗有死不瞑目的意思。
他心中思忖了半天,才終於明白,安歌不是故意的,那是真的想為自己送終啊!
沉默了片刻,老人從心底吐出一個字。
“六。”
【進度:5%……】
看著沉默的師父,安歌抹了一把被惡臭熏出來的淚水,認真的說道:
“師父,您放心吧,我一定會貫徹您的信念,投身於那絢麗的真理之中,研究詭秘,終身奮鬥,然後成為最優秀的術士,前往您的世界,完成您的夙願!”
看著安歌真誠的眼神,老人滿心苦澀。
他並不相信安歌能成為真理術士。
畢竟就連他自己,也不過是才走出了一條粗淺的道路而已。
真理是什麼,他也不懂。
他不過有個模糊的信念,認為隻要掌握了真理,就能解開那侵蝕了萬千世界的詭異。
比如安歌所處的這個世界,就被詭異侵蝕了,整個世界淪為了惡鬼的樂園,岌岌可危。
這就是詭異對世界的危害。
“也許,是我耽誤他了。”
老人歎了口氣,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對比之下,這個弟子雖然有些偏執,腦子有病,但也認真的可愛,有一顆赤誠之心,雖然危險,但敬愛他。
這不,知道要分彆了,安歌竟如此悲傷,淚流滿麵。
這樣的好弟子去哪找啊!
雖然人生不得意,但在這個人情冷漠的世界裡,能有這麼一個尊師重道的弟子,已經很不錯了。
比那些落井下石的衣冠禽獸好一萬倍!
於是他伸出手臂,想像往常一樣拍拍安歌的腦袋。
可是,當他看到自己的右手時,又陷入了沉默。
手已經完全腐化了,變成了詭異的觸鬚,頂端還分了叉,在互相撕咬。
想著自己以前輝煌,再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醜陋、扭曲,令人厭惡。
完完全全、徹徹底底貶為了詭異的囚徒!
他心中升起了無限的悲哀。
吐出一口沉悶的濁氣,老人平靜了下來,柔和的對安歌說道:
“安歌,師父不能再照顧你了,你還太小,不知道未來將要麵對什麼,將你牽扯進來,為師對不起你。”
“你也看到了,你的世界也被詭異入侵,淪為了‘樂園’。”
“師父也正是因為知道了這些秘密,才淪落至此。”
老人的臉扭曲了一下,又陷入無可奈何的平靜:
“事到如今,師父也隻能給你一個忠告——”
“遠離裂縫,小心玩家!”
“如果可以,逃吧,逃到正常的世界裡,並努力活下去!”
【進度:10%……】
聽著師父的肺腑之言,安歌擦了擦眼淚和一直不停的鼻血,說道:
“我知道了師父。”
在這師徒情深、感人至深的場景之下,安歌紅眼,拿著刀,又是一頓亂砍。
老人看著安歌的模樣,欣慰的點了點頭,可再看到他舉起的屠刀,心中的欣慰消散的無影無蹤,怒道:
“彆再砍了,給師父留個全屍吧!”
作孽啊!
“不行啊師父,我不把這些東西砍碎,棺材就壓不住了。”
安歌指著旁邊堆成小山的爛肉解釋道。
老人沉默了片刻,慘笑一聲,說道:“我自己來!”
被詭異腐蝕成這個模樣,就連死,也要自己動手,多麼悲哀。
師父實在是太慘了。
作為師父的好徒弟,安歌不忍師父為難,他隻想讓師父安安穩穩的死去,於是倔強的說道:
“不,師父,我幫您!”
“不,我自己來!”
“那咱倆一塊!”
“?”
看著安歌又舉起了鋸肉刀,老人實在是怕了,連忙揮動身上長出的觸手,捲住立在旁邊的棺材蓋,扣在自己身上。
然後他就疑惑了。
因為蓋子扣不緊。
“師父,我來幫您。”
安歌扔掉鋸肉刀,跑到棺材麵前,解釋道:
“這是今年的最新流行款,至尊豪華超級無敵滑蓋版棺材,直接扣在上麵是合不攏的,需要從後麵插進去。”
“就像這樣。”
“您看,姿勢對了之後,很容易就進去了。”
安歌扛起棺材板,來到最後麵,懟了半天,哢噠一下扣好之後,就像給嬰兒蓋被子一樣,拉著棺材板緩緩來到了師父腦袋前。
“開心嗎師父,有冇有感受到弟子炙熱的孝心。”
“……”
老人嘴角抽了抽,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看安歌。
糟心。
但他還是放不下安歌,囑咐道:
“我的遺產留給你了。”
“那隻大鵝也是嗎?”
“……是,它雖然不強,但在這個世界,還是能保護你的,對它好點,彆一天到晚總想著把它放鐵鍋裡燉了。”
安歌失望的眨了眨眼。
“好吧。”
“還有那個手冊,裡麵不僅大鵝……呸,六眼血鴉的培養路線,還有各種研究日記,是我畢生的心血,能幫助你更好的活著,你且收好。”
“就放在……”
他還冇說完,安歌從懷裡掏出一個古樸的冊子,說道:
“放心吧師父,我儲存的很好。”
“就算丟了您也不用擔心,我都背過了。”
【進度:15%……】
我特麼……
老人有些急眼。
就是為了防你,我窮儘畢生所學,專門造了個秘術保險櫃,怎麼還是被你拿出來了?
不過……這樣也好。
起碼不會讓人擔心。
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
師父欣慰的點了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安歌,師父走了啊。”
他最後又囑咐了安歌幾句,便望著天花板,閉上了眼睛。
他的嘴巴緩緩張開,直到胸膛,纔將將停下。
那個嘴巴,就像是擇人而噬的深淵,濃鬱的黑霧緩緩從中漫溢。
黑霧瀰漫了整個棺材,將他籠罩。
被黑霧覆蓋之後,他身上那些被腐化變異的畸變之物,則徹底萎縮,再也無法掙紮,安歌也能順利的把棺材扣緊。
當棺材徹底合實,老人的聲音從混沌的黑霧之中傳來。
“記住,三天後,午夜,廊曼酒吧最底下。”
那是一個良辰吉日,氣運將會在那裡聚合。
能鎮壓他的**,也能讓他徹底安眠,不至於死了還爬出來禍害人間。
以他的格位,徹底腐化之後,這個低級世界,恐怕冇人能擋得住。
術士的尊嚴,讓他不允許自己被詭異侵蝕。
他也不願看到安歌死在他手裡。
所以,為了安歌,他這個弟子,他不得不去死。
安歌,這是師父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以後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去融入這個劇烈鬥爭的殘酷世界,在那裡孤軍奮戰,變得比任何人都堅不可摧吧!
“是,師父,我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彆急,弟子好像生病了,突然血流不止,得先去醫院一趟,您先躺一會兒哈。”
安靜的棺材忽然猛烈晃動了起來。
安歌連忙抄起釘子和鐵錘,趴在棺材上,將其釘死。
他的動作很熟練,不拖泥帶水,就像練習了很多遍。
“師父,您可彆再詐屍了,弟子膽子小,經不起折騰。”
安歌一手拎著猙獰的鐵錘,一手握著鏽跡斑斑的鋸肉刀,臉上、身上,不是碎肉就是血汙,站在殘肢遍地的屋子裡,對著一個散發著不詳黑霧的棺材,如是說道。
棺材又晃了幾下,最終冇了動靜。
窄小的木屋裡,隻剩下了安歌一個人,他凝視棺材許久,使勁擦了擦鼻血,趴在棺材旁邊,屈指敲擊,輕聲問道:
“師父,您還在嗎?”
棺材冇有動靜。
這一次,師父是真的走了。
他再也見不到師父了。
安歌忽然覺得很孤獨。
師父對他並不好,一開始隻是把他當奴隸養著,經常打罵,後來研究怪物的時候,安歌展現出了極強的天賦,他的地位才超過那隻大鵝,晉升為學徒,慢慢成了真正的弟子。
但他十分感激。
若不是師父的收留,可能早在一年之前,他就死在災難爆發裡了。
安歌靠著棺材,擦著鼻血。
而後是耳朵、眼睛,與嘴巴。
直到大腦嗡嗡作響,意識模糊,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應該去看醫生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安歌注意到了眼前的文字與進度條。
【進度:20%】
安歌一怔。
這是……
係統?
怪不得從剛纔開始,就一直有聲音在腦海之中叮噹作響,七竅也一直在流血。
於是,他從屋裡找出鏡子,拿著一把手術刀,對著自己的腦袋來回比劃。
作為研究真理的術士,他很好奇。
好奇,
係統究竟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