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穗香經常偷偷看我,被我惡狠狠地蹬,我發現她看向我的眼睛開始蒙上臉一層灰光,暗淡,那是失望,還有對我一種害怕。
我依然看不起這些不學無術的學生,如果是家境好,我更加看不起,一句話形容說:紈絝子弟。
現在看來,那時儘管不承認,那時的確是一股仇富的,憤青的不健康心理。
因為穗香的成績不斷下降,一開始由於小學條件差距,我進去排最末,半年直接殺到了前三,而她呢,落到了最後。
那時對她的評價就是。
“整天臭屁情情愛愛!看她那一身時尚打扮!就是個浪蕩的壞姑娘,和那些差班的女生一個爛樣子!”
就連英語也考了七十八分,她連英語都考不過我了,更看不起她了。
寫了一滿篇的情書叫閨蜜美美送給我,我看都不看直接撕碎,叫美美無數次來勸我。
“我他媽真的搞不明白!這些小女孩兒怎麼想的?就算我答應?答應什麼?答應和她談戀愛,談戀愛又能做什麼?真他麼幼稚啊!”
我那時是這樣想的,迴應她的隻有一個冰冷的眼神。
要是現在可以回去,我一定和她談。
偷瞄我的次數也減少,但是在我厭惡地目光中,發現她那活潑的調皮的性格,變得低迷了,眼神也晦暗了。
“知道自己的破陋不堪的成績了吧?撐不起你那受人歡迎的美貌,還有你那嘩眾取寵的性格!”
我那時認為主因是她認識到了自己德不配位的成績,不配。
因為穗香在整個新生裡,都很有名,一方麵在尖子班,然後穿著前衛,好看,活潑,經常有初三初二的認她做妹妹,你懂的。
美美經常來勸我答應她,她說其他班,乃至全校無數人追她,都被她拒絕了,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認作乾妹妹,而她,隻認我一個。
因為穗香這樣受歡迎的傳聞,早就傳到了我耳朵裡了,我是書呆子,並不是聾子,這現在看來也是那時我逐漸厭惡她,那時是根本冇有察覺到,因為這些傳聞,我在吃她的醋,生她的氣。
也感覺到了一絲絲因為三番五次的拒絕,和厭惡的眼神,打擊到了她,但是我可不承認。
又發現她經常綁起那跳動的雙馬尾,變成了我喜歡的單馬尾,軟在了背上,她似乎,正在摸索我喜歡的風格。
所以算我還有一絲良心,眼神稍稍緩和了。
所以她發現我的目光看她緩和了,就開始接觸我,半年之後,她纔敢。
那天,我清楚記得,她就這樣低著頭,拿著練習本,似乎不是找我,卻是走向我,我看到她捏著本子一角的手,直接捏成了小拳頭,直至出現了青筋。
她很緊張,但是裝作若無其事,來到我桌前。
眼中卻冇有了偷窺我時那種緊張,好奇,恐懼。
隻有一抹淡然,就像平常她問彆人題目一般。
可是那捏著練習本的手還是僅僅捏著,在發抖
“小蟲!問你個題唄!”
她突然咧嘴一笑,那種調皮陽光的笑,卻站在我一米之外。
那次起,我突然發現,有些人做什麼事,什麼性格,並不是嘩眾取寵,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她本來就是這樣,至少穗香如此。
因為我近距離看到了她的笑,還有麥色的可愛的臉,精緻潔白的小牙,是那樣自然,天真,就像個精靈。
我一時間竟慌了,手足無措,我趙小蟲第一次手足無措。
“可…可以!什麼題!”
她這才走近了我,把本子翻開,用纖細的小手指指著。
“這個!嘻嘻!怎麼解!”
她指著一個方程,一下子把手縮了回去,搭在肩膀上。
這種瑟縮,讓我當時心裡一震,隻覺得可愛,還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香味,我還以為她會如那些庸脂俗粉一般噴香水,結果冇有。
這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似乎並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種人。
很可愛,很真實,很漂亮。
我把解答寫在草稿紙上,遞給她。
“可以了!”
“謝謝!”
她一把扯過去她的練習本,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我記憶中,這是我此生第一次和她說話,似乎也是最後一次,如果在概率上不可信的話,就算還有,我也隻記得這一次。
我看到了真實,震撼了我的心,心境開始變化,我喜歡她了,但是並不承認,一旦喜歡一個人,那會變得自卑,自卑於什麼什麼呢?哪管再優秀,也會找到比不上人的方。
任何人都會這樣,年少時遇到一個優秀的,漂亮的,一旦真真切切喜歡這樣一個人,你總會自卑,並且找到自卑一麵,甚至多麵。
我我找到的是,家境。
我是農村來的窮鬼,一條爛褲子穿三年,兩雙破鞋穿一個學期。
她以為問個問題,我的態度,有了轉機,恰恰相反,我哪怕開始喜歡了,做得比厭惡更甚。
她叫美美給我麪包,跳跳糖,還有厚厚的筆記本。
我認為是對我這貧者的同情,加上我已喜歡她,自卑卻不好強的心理,強烈的自尊心讓我感覺受到極大侮辱。
那天當著美美的麵,直接把麪包,跳跳糖,還有筆記本,砸在地上,狠狠踩著。
我不知道,後來美美告訴我,每一次她送我東西,穗香都會在遠處偷偷看著,把東西撿回去認真擦乾淨,坐在寢室大哭一場。
從那天起,她看我,我已經不再回之於冷眼,而是知道她在看我,直接無視,看書。
這樣的比無視比厭惡更傷人,後來在看她,眼上已經覆上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哀愁。
你說好幼稚,但是那時這樣的純真的愛戀,所表現出來的所謂幼稚的東西,卻是多年以後最珍貴的東西,因為一個字——真!
那樣的年代,那樣的年紀,關於愛戀,都是真的。
美美來找到我,發了脾氣,她說穗香哭了很多次,她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債,冇有管她。
她挨著奶奶,你以為她是當真是那種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嗎?她也很可憐的。
就她也並不是我認為的那種人。
我纔有了一種對不起的感覺。
那年聖誕節,美美來找到我,說聖誕平安夜送我蘋果。
我直接拒絕,並且警告美美,叫她轉告穗香,彆送,送了也不要。
那時,除了學習意外,我對這種花花綠綠的東西,一一律以歪門邪道處理,真的極度厭惡這種搞得大張旗鼓的所謂節日。
而且還是我不知道的節日,隻知道春節。
但是,平安夜,整個學校下課後,槽雜的揉捏包蘋果的亮紙的聲音,還有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彩紙,綵帶,到處在包,大大小小蘋果不知道被誰以什麼樣的方式帶進來,在包著。
隻有我不管,老子要考第一呢!
那一晚,他們抱著包好的蘋果,上下樓到處串教室送人,送暗戀的,一般都是男送女,女送男。
我真的厭惡極了。
就靜靜看著這些毛兒都冇長齊的小屁孩裝比,現在看來,我挺後悔,年紀小時冇有做這些幼稚的事,年紀大了,才又想瘋狂地補回來,這是要命的補償。
當晚,穗香冇有送我,知道第二天,我才發現,我的桌箱裡有一個蘋果,還有一張賀卡,夾著一張寫滿很多文字的情書。
我那囂張,目空一切的心,實則是脆弱一擊就潰的心,一下子抖了起來。
我拿著蘋果放在手裡,她並冇有用彩紙包著,她知道我喜歡這樣純粹的乾淨的。
感受到蘋果的冰涼,心中也是蒼涼一片,的確,以我的家境還有我的自律,一年到頭,真的很少得償蘋果。
我捏在懷裡,本能告訴我還回去,與初心不符。
猶豫了半天,還是冇有還回去,就放在桌箱裡,一天過後還是冇有還。
可能是因為很少吃到蘋果貪吃或者是因為情感上的一些原因。
我冇有還她。
那是第一次我接受穗香的東西。
從此,我有看到她笑了起來,笑的那樣燦爛。
我把蘋果和賀卡帶回了家,捨不得吃,準備拿給母親吃,我說是同學送的,她一下拒絕了。
在一個清晨,很冷,我跑到田野裡,看著大片綠油油的,長勢良好的白菜,手裡拿著蘋果,已經開始爛了,如果可以,我想那時我可以一直存到世界毀滅。
在一個最美的清晨,我吃了,那天,我第一次掉了眼淚。
從來,冇有人這樣對我。
那張賀卡和信十多年過去了,我把它放在亂糟糟的家裡,在與她分開好幾年後,在一次翻舊書的爛櫃子裡,找到了它們。
具體是什麼內容早就忘了。